第30章 山匪
山匪
赫連熙的酒頓時醒了一大半,躺在床上調整了下呼吸,一時間,腦子裏那些該有的、不該有的想法,全都冒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待欲望平息,赫連熙便整理好衣服,朝屋外走去。
凄厲的北風中,楊序瀾在王府外等了許久,人都快凍傻了,他目光落在李惟馬背上的彎刀,“三姑娘親自去?”
李惟上下打量着他,“楊大人進山不需要帶路?”
楊序瀾爽朗一笑,高興得直搓手,話語裏帶了恭敬,“我能看看那把刀嗎?”
他早就讓人打探了地形,珠蘿山峰巒重疊,地勢險要,又是大雪封山的天氣,若沒有熟悉地形的人帶路,別說抓山匪了,能不能上到找到路都是個難題。
李惟把刀扔給他。
楊序瀾手腕一沉,驚覺這把刀沉得厲害,刀離鞘三寸,雪亮的刀面刻了兩個漆黑的字,“這把刀叫碎月?”
赫連熙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一旁,也瞧着那把刀。
蘇爾勒一眼就看透了楊序瀾的心思,輕嗤道:“你不會以為三姑娘在和你開玩笑吧?”
女人玩刀,難免讓人誤以為是扮家家酒。
楊序瀾起初确實這麽想的,但現在刀握在手裏,手背上青筋凸起,莫名感到熱血沸騰,難以駕馭。
這是一把很危險的刀。
蘇爾勒面容嚴肅,直視前方,沉聲道:“這是老王爺留給她的,刀上過戰場。”
楊序瀾心中有了些微瀾,啞然而笑,把刀還了回去,“老王爺怎麽給姑娘留這麽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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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爾勒沒有回答,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先走了。
楊序瀾越發詫異,赫連熙也想不通,不由得看向李惟,但她并不言語。
老王爺身經百戰,用兵如神,他知道多少名将折戟沉沙,他把刀交給李惟,就意味着她将來上戰場,可戰場上刀劍無眼,這是他疼惜的女兒,老王爺如何狠下心來?
天邊露出一點亮色,李惟收回目光,道:“現在動身,下午就能回來,王爺,要跟着?”
赫連熙很快冷靜下來,輕輕笑了一聲,“這是自然。”
李惟心想:這般好看的人,整個大周真是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黎明時分,白鷹在上空盤旋,一隊人馬穿過山林,在珠蘿山背面看到山脊上冒出了一股濃煙。
海東青是神鳥,楊序瀾擡頭瞧着,頓時心生羨慕,“趙文德大概帶着五百人過來,再加上這裏的山匪大概六百多人,咱們帶一百人能行嗎?”
“烏合之衆而已,”李惟頓了一下,看了看東邊天空,“到時候,提攝政王的大名不好使?”
好似是揶揄的口氣卻讓人聽出了冷嘲熱諷。
赫連熙笑了笑,“好使,但也要辛苦李校尉捉到賊首才行。”
李校尉三個字咬的很重。
李惟一愣,靜靜看着他,“沒想大将軍的軍營也有王爺的眼線,王爺倒真是......厲害。”
赫連熙道:“我只想給你找件厚點的衣服,但沒想到你衣櫃裏有秦百嶺軍營特有的玉牌。”
李惟:“......”
楊序瀾狐疑道:“這兩年秦百嶺一直帶兵在西北守城,打了好幾場仗,李姑娘在軍營?”
這話無疑是捅到赫連熙的心窩子。
因為那幾場仗打的極難,百苑谷到現在尚是朝廷的一塊心病。
宣安元年,北狄人來犯,聖上疑心譽王不敢輕易啓用,于是就讓大将軍帶兵前往,秦百嶺常年駐守南方,對西北的地形并不熟悉,在百苑谷,狄人攻勢十分兇悍,後來又出了一個叛将帶兵投靠北狄,僅在一個月,守城之兵不足九千人。
之後援軍遲遲未到,秦百嶺兵行險路,派出一隊騎兵出其不意,主動出擊沖入敵陣,打亂了敵人的陣型,秦百嶺見機大開城門,領着數千步兵殺了出來。
赫連熙當時看到秦百嶺遞上來的折子,留意了率領騎兵沖鋒殺敵的将領李佳,升了校尉之職。
看到李佳的名字,他竟毫無察覺。
李惟道:“之前進山,我已經摸清了山寨裏的情況,我帶人從後門潛入,楊大人看到信號後,裏應外合。”
楊序瀾看赫連熙一眼,點了點頭。
商定好計劃後,李惟帶着二十幾人轉身離開。
楊序瀾看着留在原地的蘇爾勒笑了一下,心道:難怪沒去,就這塊頭,怕是沒潛入寨子就該暴露了。
蘇爾勒皺了皺眉頭,臉色有些難看。
楊序瀾內心好奇許久,現在終于可以問出來了,“李校尉跟你交過手沒?”
“如果你想知道她的實力如何,”蘇爾勒倒是不動聲色,視線落在他腰間的橫刀,“你可以親自試試她的身手,她會迎戰的。”
楊序瀾感慨地嘆息一聲,笑了起來,“我在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就察覺了,李校尉這個人啊,也就看上去老實,其實肚子裏全是壞水。”
“她壞?”蘇爾勒突然不想搭理他,“三姑娘做什麽了?”
楊序瀾道:“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正計劃着怎麽殺王爺。”
蘇爾勒一時無言,不經意間瞥向赫連熙,“老王爺曾說過,三姑娘是他四個孩子中最難做的一個。”
赫連熙在來的路上想了許多,現在經他這麽一說,就徹底想明白老王爺為什麽把刀交給李惟,“老王爺早就猜到了先帝的心思,所以出其不意,在兩個女兒之中選了一個人守護将來的李家。”
蘇爾勒道:“本來老王爺選的是郡主,畢竟郡主年紀稍長,頗懂事理,所以就讓她在軍營裏待了一段時間,跟着将士們操練,郡主倒是什麽苦都吃的下,冬日裏行軍腳底都生了凍瘡也未曾跟老王爺說過,可在軍營裏混,不是能吃苦就行的,她性子随了老王妃,過于随和,天分差了些,倒是那個比她小的妹妹,身上帶着一股混勁兒,見誰都不服,動不動就尥蹶子,經常把老王妃氣的掉眼淚,七歲那年剛學會騎馬就跟着人進山,遇到了北狄人。”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似乎都沒把這次剿匪放在心上,楊序瀾道:“之後呢?”
蘇爾勒回過神來,“我幹嘛跟你說這個?”
楊序瀾道:“此一時,彼一時,以後都是一家人,別這麽見外啊。”
蘇爾勒正欲反駁,忽然間,天空炸起一道紅光。
李惟得手了。
相比百苑谷的北狄人,這群山匪和殘兵敗将,實在不值一提。
珠蘿寨內,樹上還有昨夜未消融的雪。
李惟手裏握着碎月刀,已然架在了趙文德的頸側,威脅着睡夢中驚醒的衆人。
趙文德好似真的糊塗了,問着李惟道:“你是何人?”
李惟的刀挪了幾寸,道:“趙文德居然不記得我了。”
趙文德有所感覺,微微轉了一下脖子,徹底看清她的面容,震驚道:“三姑娘你還活着,你知不知道,兄弟們找得你好苦!”
聲音帶着哀求,李惟冷笑了一聲。
趙文德曾是老王爺的部下,只是官職不高,此時,他已擠出兩滴淚來,哭訴道:“三姑娘你先把刀放下,我......我真的找了你好久,并未真的投靠譽王!”
李惟道:“當真?”
“當真啊!”趙文德的兩滴瞬間變成淚流滿面,他不顧脖子上的刀,朝着李惟雙膝跪了下來,“你兄長兵敗後,我等死裏逃生,好不容易才撿回來一條命,之後,我等連夜回到雲陽城,還未喘過氣來,譽王就拿着聖旨接手了兵權,我等心中十分不滿,本來是要反抗,可譽王手段殘忍,殺了不少老王爺的舊部,我得忍辱負重就是為了今天啊!”
“這麽說,你們這些年過得并不好了?”李惟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并未拿走手裏的刀,“那你說說,我兄長是主帥,行事謹慎穩妥,如何暴露自己的位置?暗箭從何而來?”
“暗箭......暗箭,”寒冬臘月,趙文德已然汗流浃背,“軍中有奸細,是,是北狄人!”
李惟眉頭變得冷凝,聲音聽不出情緒,“北狄人。”
“對對對!”趙文德咽了口唾沫,“我手裏有五百人,是平襄軍的舊部,他們都遠歸順于你!”
李惟的聲音冷到了極點,刀在他的頸側劃出了一道鮮紅的口子,“趙文德,你可知夏侯梨白還活着?她親眼目睹了你在麓水城殺死她的姐姐。”
趙文德渾身都在顫抖着,慘白的臉沒有一點血色,“這,這絕對對不可能,我怎麽會殺死大夫人呢!我根不就不知道這人是誰啊!”
“麓水城城破,你僞裝成北狄人,揚言要殺盡李家人,私藏包庇者千刀萬剮,你只想着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可你不知道,在下屠殺令的時候,還是有和李家毫無幹系的婦孺挺身而出,拼死護住了夏侯梨白,”李惟手裏的刀在他身上一寸一寸地往下移,“趙文德,你該死啊。”
一炷香後,楊序瀾趕到,李惟已經不在寨中。
赫連熙問着那些跟李惟潛入寨子的人,“她去哪了?”
侍衛回道:“先回去了。”
赫連熙道:“可是受傷了?”
“沒——”他還未來得及作答,忽然有儀銮司的人從屋子裏跌跌撞撞跑出幹嘔。
楊序瀾皺眉,斥責道:“做什麽呢?”
那人胃裏一陣惡心,顫聲道:“屋裏有個人,被削得不成人樣了......”
楊序瀾心中一震,轉頭看向赫連熙,說道:“剛清點完人,缺了趙文德,會不會是他?”
赫連熙擡步進了屋子,雙手攏在袖間,将人仔細地瞧了一遍,“是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