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祝京南,你喜歡……
chapter16 “祝京南,你喜歡……
宋湜也從前看到有人說, 至親的去世不是暴雨,是一生的潮濕。
宋湜也從前不懂,直至宋定安去世後她渾渾噩噩的這大半個月, 潮濕的形容開始具象化。她還是會常常夢見父親,夢見她小時候父親帶她騎馬, 在她每年過生日, 維港都有一場專屬于她的煙花。
有時候她在家裏,看見宋定安生前寫的字, 眼淚不受控制地就落了下來。
她不知道這種彌漫開的思念會持續多長時間, 也許是一生,在她以為自己将要忘卻這種痛苦的時候,随便一個小物件都會令她崩潰。
她本來就是臨時回國, 她的學業還在倫敦。
她不是突如其來有這樣的想法, 從宋定安離世她就這麽想了, 在倫敦那幾年她很開心, 漸漸放棄偏執想要得到的人,她會覺得輕松。
她也沒打算一直留在倫敦,宋氏需要她管理, 她讀完書就會回來。
回應宋湜也的是長久的緘默,她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通情達理:“我知道這個理由可能太任性了, 如果你不能接受, 我也可以不回去。”
“你計劃什麽時候走?”
她驚訝他這麽快答應:“越快越好。”
“好。”
車子穿越空蕩的淺水灣道,兩岸山林遮擋陽光, 空氣難得陰涼,即将步入十一月,香港也沒有那麽炎熱了,宋湜也的記憶裏, 再有沒多久,蘇格蘭就要落雪了。
她感念他的妥協,做出自己的退讓:“我會盡快結束學業回來。”
祝京南不看她,只是表現得格外寬和:“沒關系,不着急。”
墨綠色賓利穿越過紫羅蘭山,駛進麗海堤岸路,不遠處可以看見海灣邊的白沙灘。刺目的陽光照在祝京南平靜的臉龐上,讓他看上去有些病容。
Advertisement
宋湜也覺得祝京南有點陌生,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裏,從前他們相處的時候他也很慣着她,即便她纏人、聒噪,即便他不喜歡她,他也一直容忍她。
宋湜也那時候天真地覺得祝京南是有那麽一點喜歡她的,後來發現他不喜歡,真是感激他的容忍,真是辛苦他了。
下午宋湜也約了蔡思言吃飯,她計劃明天就回倫敦,已經給導師發過郵件了,離開之前先同好友吃一頓飯。
這一段時間發生在宋湜也身上的事情,蔡思言也大概知道一些,她捏捏宋湜也的臉蛋,覺得她瘦了很多。
宋湜也自嘲笑笑:“飯都吃不下,能不瘦嗎?”
蔡思言滿臉憂愁:“你這樣怎麽能行啊?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倫敦。”
“這有什麽可不放心的?就那麽點大的地方,我都待了五年了。”
蔡思言拍她腦門:“非要我明說我舍不得你呀?你一去倫敦,我們又不知道要多長時間見不了面了。退一萬步來講,你好不容易跟祝京南結婚,可以培養培養感情的呀。”
她是宋湜也的朋友中為數不多知道他們結婚消息的人。
“算了吧。”她長長嘆了一口氣,“以前都沒培養起來的感情,靠一張證書就能培養起來嗎?再說,婚期三年而已,等結束了就橋歸橋路歸路了。”
蔡思言歪着頭:“你不是講,協議裏要生個孩子?你不喜歡他,怎麽生?”
宋湜也覺得她有點大驚小怪了,不在乎地叉起一塊生馬肉送進嘴裏:“不愛就不能做了嗎?”
蔡思言表示她說得有道理,但她還是很好奇:“你怎麽能确定他不喜歡你?他做到這份上,不喜歡你,圖什麽?”
宋湜也單手托腮,食指在臉上點了點,思索一番後得出自嘲的結論:“大概圖我是個門當戶對的聯姻對象吧,而且我基因好。”
至于怎麽确定祝京南不喜歡自己,宋湜也其實很多年前就跟她解釋過了,她甚至不需要通過祝京南的行為觀察就能知道。
他自己說的。
宋湜也本來到了北京就要出國,但是她外婆生病過世,這才拖了兩年,她那時候已經不想走了。
臨行前一周,她去祝京南的學校裏找他。
他們跟往常一樣在清華園的近春園裏散步,走了一圈又一圈,那是二月份,一年最冷的時候,湖面因為有天鵝栖息而沒有結冰。
天鵝揚着細長的脖頸在水面游動,推開的波瀾像是層層疊疊的金色錦緞。
宋湜也在長椅邊駐足,她到現在還記得自己那天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和他的白色大衣看起來那麽登對。
祝京南的同學有一次問她,祝京南是不是喜歡她。
宋湜也當時想,既然有人這麽問,起碼是有點苗頭的,所以她來跟他确認,如果他給了肯定的回答,她要留在北京讀書,她不出國了。
她把埋進圍巾的半張小臉擡起來,白色毛線帽下面,她的眉眼被潋滟的湖光撒上一層金粉。
她竟不知道自己一生還會有這麽忐忑的時分,她掙紮了很久。
“祝京南,你喜歡我嗎?”
祝京南雙手插進大衣口袋中,看了看天鵝,又看了看朝着他笑的宋湜也,吐出的字在數九寒冬結成冰晶:“不喜歡。”
宋湜也窮追不舍:“那你為什麽帶我玩?”
她自己也知道這個理由沒有說服力,又補了一句:“你同學說你喜歡我。”
其實宋湜也那時候都快哭了。
她那個時候留劉海,有一陣子沒剪了,風一吹,發尾紮進眼睛裏,她眯了眯眼睛,好讓自己不用那麽強忍着流眼淚。
祝京南低頭替她撥開頭發,說着一口混不吝的京腔:“帶你玩兒就喜歡你?別人說什麽你都信,下次又被人騙。”
被人騙這事還要回溯到幾個月之前,祝京南有個同學在中關村創業,公司搞完裝修,邀請一堆發小去慶祝,對方知道宋湜也跟祝京南的尾巴似的,把她也邀請上。
結果她在中關村迷路,有個小屁孩給她指路進死胡同了,她打電話找祝京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從派對中抽身去接她。
聽見祝京南提她糗事,宋湜也本來就委屈,小臉漲紅,泫然欲泣,還是不肯輕易放棄:“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他很有耐心地再答了一遍:“真的不喜歡。”
“這樣最好!”宋湜也不理他了,她整整一周沒去找過祝京南,祝京南也不會來找她。
她在出國前一天晚上還問他來不來送自己,終于肯确定,祝京南不僅不喜歡自己,甚至沒把她當朋友。
她在北京認識的那些朋友尚且因為她要出國在機場哭得難舍難分,他都不來送她。
蔡思言問她:“那你們兩個就這樣?”
宋湜也雙手一攤:“還能怎樣?”
“我以為你至少會有那麽一點開心。”
她搖搖頭,吸了一口飲料:“結婚失去自由,有什麽好開心的呢。”
蔡思言突然想到弗朗克,便摸出手機開始打趣她:“這麽說來,弗朗克可以降低一些傷心值了,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宋湜也愁眉不展:“再逗他,我都于心有愧嘅。”
蔡思言的手機有電話打進來,是鐘煜朗,剛一接通就聽見他那頭有人跳水的歡呼聲,他從一陣吵嚷中脫身,問道:“阿也喺邊,佢都要出,唔同我食餐飯呀?(阿也在哪裏,她都要出國了,不跟我吃頓飯嗎?)”
蔡思言翻了個白眼,扔給他一個地址。
鐘煜朗立馬回複:“分鐘到。”
蔡思言嗆他:“我啲聚會你又要嚟插一腳。(我們聚會你也要來插一腳。)”
聽筒傳出鐘煜朗甩車鑰匙的聲音:“畀你啲埋單吖嘛(給你們買單嘛)。”
宋湜也樂呵呵地笑,她最喜歡看這兩人拌嘴,拌了這麽多年都不消停,她對着聽筒催促一句:“快點來!”
她們就在南灣的一個私人山莊吃飯,鐘煜朗過來并不遠,他換了輛紅色的法拉利,車子直接開進山莊,停在她們吃飯的餐廳前。
他戴着墨鏡,穿一身花襯衫,敲了敲玻璃。
宋湜也像只小貓似的招招手,蔡思言給他的招呼只有一個白眼,對方委屈地撇了撇嘴。
鐘煜朗進來,自然地坐在蔡思言邊上,讓侍者添了一副餐具,又另外加了幾個菜。
他問宋湜也:“何時走?”
“明早。”
“那今晚直接住這裏呗。”
蔡思言推他的肩膀:“住你個頭,人家有家有老公,住外面幹嘛?”
鐘煜朗也是為數不多的知情者之一,他笑意裏帶了點無所謂的抱歉,開口道:“忘記你現在已經脫離單身行列了。”
他舉起杯,對宋湜也碰了碰:“祝你們百年好合。”
一樣的話,今天中午他跟祝京南見面的時候也說了,只不過一個表現得欣然接受,一個連笑容都懶得扯給他。
将杯中香槟一飲而盡,鐘煜朗看向蔡思言,她的紅色發尾垂在吊帶一側,并沒有看向他。
“你今晚住哪裏?”
蔡思言扭過頭,沖他眨了眨眼:“今晚去找我男友。”
鐘煜朗皺眉,仰頭思考:“哪位,想不起來了?”
宋湜也提醒他:“從巴黎帶回來的小卷毛。”
這是他們給蔡思言男朋友取的綽號。
鐘煜朗笑了笑:“還沒分手?”
蔡思言錘他肩膀:“我的事你都要管了?”
“小卷毛哪裏好?”
她一字不讓:“比你好。”
鐘煜朗又是一聲冷哼。
宋湜也生怕他們兩個下一秒會打起來,趕緊把話題扯開:“說好給我踐行,你們兩個再吵架,一人請我吃頓飯。”
“請你吃頓飯能把你留在香港的話,一萬頓也請。”
鐘煜朗給自己倒了一杯白葡萄酒,仰頭飲盡,蔡思言看見他揚起的發絲和滾動的喉結,默默收回目光,難得附和他:“就是啊,你才回來多久。”
這頓飯到後來,全靠宋湜也極力打破這種充滿送別悲傷的氛圍。
分別的時候,鐘煜朗送蔡思言回去,宋湜也自己開車回宋宅。
鐘煜朗送給宋湜也一個分別的禮物。
宋湜也打開看,是一副耳釘,那一副粉鑽耳釘在某個早上不翼而飛後,她不怎麽戴首飾了。
鐘煜朗對如何送女士飾品一向很有研究,宋湜也欣然收下,這件禮物有點眼熟,不久前好像在拍賣行看到過,上面的鑽石曾經鑲嵌在歐洲某個皇室的皇冠上。
這頓飯吃得時間很長,她到家已經是夜晚,祝京南坐在一樓沙發上看書。
她已經說服自己适應了,但顯然這需要時間。
宋湜也換了拖鞋走進去,祝京南擡頭,四目相對,兩人都有點尴尬,其實他沒必要留在香港,他可以回北京的。
但一旦她去倫敦讀書,祝京南留在宋氏,她會安心一些。
祝京南說:“廚師給你做了杏仁奶露做夜宵。”
她微微點頭,說好。
祝京南将書合上,從沙發上起來,同她說:“早些休息,晚安。”
宋湜也仍然點頭,在他即将上樓的時候把他叫住:“祝京南。”
他聞聲轉身。
“你會一直留在香港嗎?”
他反問她:“你希望我留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