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apter“我都不知道,我……
chapter64 “我都不知道,我……
祝京南今年二十八歲, 他是五月份出生的,在一個暮春。
宋湜也第一次見到祝京南那年,他十八歲。
別人說的壞脾氣, 她在初見的時候就見識到了,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像根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
他不能坐飛機, 同齡人寒暑假各地旅行的時候, 他只在天津北京兩地來回,因此他對北京城比任何人都熟悉。
宋湜也對北京的熟悉, 完全來源于這個他。
他明明是別人口中說的壞脾氣, 卻從來沒跟她紅過臉。
許多年後宋湜也突然意識到,也許一開始外婆告訴她很好的祝家哥哥,本來就是祝京南。
那年也是夏天, 他高考結束, 小姑娘穿着一條綠色緞面吊帶連衣裙, 捧了一大束紅玫瑰擠在一大群接孩子的家長裏等他。
烈日炎炎, 照得她皮膚白的發光,她沒撐傘,戴了一副墨鏡遮陽。
別人是家長來接, 送花也只是送向日葵,祝京南沒有人等, 只有她翹首以盼。
他從考場出來, 下意識地朝着人群看。
他起先知道不會有人等他,姥姥姥爺年紀大了也經不起折騰。
是臨考前, 長輩們都不別人打擾祝京南,小姑娘洗完澡蹑手蹑腳從家裏出來,穿着睡裙翻窗爬進他的書房,說:“祝京南, 你高考完,我來接你吧。”
已經沒什麽可複習的了,他沒睡是在玩游戲,順手替她把擋在眼前的劉海撥開了,說:“那麽熱,別來了。”
“我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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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高了一些,祝京南生怕被人發現,用手捂住她的嘴。
她兩只手抓着他的掌心,眼睛一眨一眨,像一只小狐貍,把聲音壓低了:“說好了啊,那天我來接你。”
那天晚上宋湜也不想偷偷跑回家了,于是在他的書房裏睡覺。
他的書房和卧室是相通的,中間只有一個镂花置物櫃相隔。
宋湜也這麽說,祝京南其實沒有當真,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那時候正認識新朋友呢,指不定第二天就把說的話忘了。
但他還是期待了一下。
就是那麽期待的一眼,他本來打算從學校小門離開,改變了計劃走向她。
宋湜也第一時間就看見他了,她跳起來向他招手:“祝京南!”
祝京南給她撐傘,睨了一眼她的花,沖破視線的豔麗的紅,符合她的風格。
陰影之下的兩個人挨得很近,他逗她:“你聽沒聽過,紅配綠,賽狗屁?”
宋湜也看看懷裏的花,又看看自己的裙子,她買花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但她天生具有詭辯的能力:“你居然敢質疑我的穿搭!祝京南你好沒品位啊!”
那束花本來是送給他的,但按照他們的關系,他抱着又不是那麽回事,就一直捧在她懷裏。
“你司機在哪兒呢?”
宋湜也搖搖頭:“我沒讓司機送我,我自己打車來的。你也沒讓司機來啊?那我們怎麽辦,總不能走回家啊。”
“你傻啊,打車來不能打車回去?”
他依然在逗她,祝京南剛滿十八歲就抽了一個月時間去考駕照,他自己開車來的學校,車子就停在不遠處。
“哦。”宋湜也轉着眼珠子,不知道又在憋什麽念頭,“我看別人說,你們高考結束了都得瘋玩,回家多無聊啊,別回家了,我們去玩吧。”
于是祝京南第一次帶宋湜也去了798藝術中心的那家酒吧。
那時候酒吧剛剛落成,光是試營業階段就吸引了很多人。
經理知道老板今天高考,一早就發布了全場打五折的通知。
看見祝京南過來,經理迎上來:“祝少帶着女朋友一塊兒來啦!”
宋湜也捧着玫瑰,看上去還真像那麽回事。
聽見的人自覺腦補少爺高考後跟女朋友表白的大戲,感嘆青春真好。
祝京南讓他別亂說。
酒吧今天人很多,祝京南怕宋湜也丢了,圈着她的手腕,宋湜也偷偷扭過頭,對經理豎了一個大拇指。
祝京南其實喝不了太多酒,也不讓宋湜也多喝,但宋湜也那一天還是很高興。
她看得出來,祝京南也很高興,她将此歸功于自己。
事實确實是這樣,從走出考場看見她的一瞬間,他的世界就亮了,她朝他走過來這幾步,足夠他花一生去追。
轉眼間十年了,依然是夏天,不過是夏天的末尾,她也是這樣朝他走過來。
宋湜也穿着橫紋無袖吊帶,黑色西裝褲,腰間一條卡其色腰帶,她很久不留劉海了,長發變成齊肩的短發,褪去少女時代的嬌憨稚氣,留一身淩厲之色。
他們有一年多沒見了,宋湜也甚至沒覺得他們還能見一面。
她有點尴尬。
“其實......你不用親自過來,讓律師把協議給我就行了。”
宋湜也以為他親自來送協議,結果發現他兩手空空,什麽也沒帶。
她問得客氣:“你覺得協議有什麽問題?”
祝京南表情平淡,對她的問題視而不見:“剛起床?”
“......嗯。”
“還沒吃飯?”
“嗯。”
“那走吧。”祝京南拉起她的手腕,“一起吃頓飯。”
宋湜也跟着他上了車,也不知道他開到哪裏去,他們之間無話可說,車裏的氛圍有些壓抑。
她想到弗朗克昨天說見到多多了,于是問他:“多多呢?”
“遙遙帶她去游泳了。”
“哦。我以為遙遙回北京了。你怎麽帶多多來杭州了?”
“度假。”
“哦。”
又沒話說了。
他們兩個感情最好的時候,沒能将恩愛夫妻的角色扮演得體,到了感情破裂的時候,離婚感倒是很強。
宋湜也又沒話找話:“你等很久了嗎?”
祝京南今天早上打來的第一通電話是八點。
“沒有,剛到。”
“哦。”
宋湜也不再主動找話題,她和祝京南之間是有些話要說,但不是現在,她需要一個合适的場合和機會,也需要知道他心裏怎麽想。
昨晚她想清楚了,如果他真的想離婚,她絕對不再糾纏。
她其實是個心眼直的,不喜歡把話憋在心裏,然而不是什麽話都能脫口而出。
她想跟他道個歉,又或許他已經不需要這個道歉了。
宋湜也不知道祝京南要帶她去哪裏,未來科技城一路向西是天目山,看上去還有幾十公裏的路程,她回複了幾條私人消息,太陽穴隐隐作痛,合上眼睛養神。
到天目山腳下四十分鐘的路程,宋湜也在某個時間節點不知不覺就睡着了,祝京南也沒叫醒她,拒絕了酒店泊車,自己把車停進地庫裏。
發動機引擎剛熄,宋湜也像是被什麽東西吓到了,猛地睜開眼。
她挺直了身子,下意識看了一眼祝京南,他在解安全帶。
她開口,嗓音因為長時間的沉默而顯得沙啞:“到了?”
祝京南應了一聲,擰起眉看她,眼中有那麽點嫌棄:“你昨天喝了多少酒?”
“兩瓶雲頂?”她順口開了個玩笑,“我也不知道。”
宋湜也跳下車,看了看地庫的環境,腳下剛好踩着酒店的logo,是她一年前來杭州的時候住的酒店。
她那個時候有明顯的抑郁傾向,在市中心住了兩天,每天靠褪黑素入睡,心理醫生建議她找一個人少的地方住,她就在天目山腳下的度假酒店住了兩個月。
這裏空氣好,她每天早上醒來,看到熱烈的日光穿透遮天蔽日的樹林,丁達爾效應下的光線成霧,漫山遍野的綠洗透了她心裏那點淤堵。
兩個月的時間足夠她把整個保護區逛一遍,宋湜也當時想,不如心一橫隐居算了。
到杭州一個半月後,她重新和幾個朋友聯系上,才打消了隐居的念頭。
祝京南走在她前面一點,熟悉又疏遠的聲音便從前頭傳過來:“這裏的菜你應該吃得慣吧?”
“還行。你知道我來過啊?”
“嗯。”
“你查我?”
兩人一起走進電梯,宋湜也冷不丁蹦出幾個字,祝京南疑惑地睨了她一眼,他總覺得她變了很多,又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
氣質上變成熟了,言語上變幼稚了。
這幼稚是她故意裝出來活絡氛圍的,她和他走在一起,似乎壓力很大。
“你刷的那張卡留了我的號碼。”
宋湜也瞪大眼睛,連忙打開手機查:“真的假的?”
他皮笑肉不笑:“假的。”
她瞪他一眼,他笑出聲。
宋湜也以為自己離開之後,祝京南沒找過她,不過轉念一想,他查人太正常了,他不喜歡事情超出掌控的感受。
他知道她在哪裏,沒有來打擾她,這樣也挺好的,那段日子他們如果見面,恐怕會鬧出更不體面的事情來,他們有共識,至少給彼此留一線。
況且她也不是真的想銷聲匿跡,否則他也不一定找得到她。
他們沒在餐廳吃飯,叫了餐送進祝京南的套房,餐桌上還放着多多的一只奶瓶和幾個矽膠玩具。
宋湜也的心裏好像突然被撓了一下,畢竟是她懷胎十月滿懷期待生下來的孩子,怎麽可能不在乎。
她沒什麽胃口,用筷子戳了戳魚肉,挑出一根刺。
“律師拟定的離婚協議你看過沒有,有兩點要改。”
祝京南擡起頭看她。
“我不是幹涉你私生活,但是如果你之後結婚,多多要回我身邊。換句話說,如果你要多多,在她成年之前不能再婚。”
他放下筷子,十指交握抵在下巴前,仔細研磨宋湜也的眼神,她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很客觀地說出這段話,不摻雜任何私情。
他笑了:“我還得為你守貞不成?”
宋湜也不理會他的陰陽怪氣,她也沒管着他戀愛:“你有意見嗎?”
“沒有,第二點。”
宋湜也繼續說:“多多出生就待在你身邊,我不跟你搶多多的撫養權,但是探視權得從半年一次改成一個月一次,你不同意的話我讓律師跟你談。”
“不同意,讓你律師跟我談。”
祝京南想起來,剛知道宋湜也失蹤的三天裏,原本乖巧的多多一連三天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月嫂說她總是半夜驚醒,哭得嗓子都啞了。
他整晚哄着女兒,也沒睡一個整覺。
第四天早上,宋湜也的電話仍然打不通,鄭珂發給他一封标題是離婚協議的郵件,來自宋湜也的律師。
他算是知道她在忙什麽了,一句話都不說,就把離婚協議扔給他,甚至是通過他的律師發到他的助理那裏,不曾知會他一聲。
祝京南真的怪過宋湜也狠心。
她生氣了:“祝京南,你別無理取鬧行嗎?”
祝京南嘴角噙笑,顯得人很涼薄,他覺得這個問題荒誕又可笑。
他們見的第一面,她能跟他說的內容只有離婚。
“我無理取鬧?不是你說不同意讓你律師跟我談?”
她長舒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心平氣和:“我的意思是,我們能談好的事情,沒有必要再拖到律師面前。我的要求也不過分。”
“宋湜也,我們談不好。”
她抓起邊上的水杯灌了一口水:“你什麽意思?”
“不能讓你一個月見一次多多的意思。”
“為什麽?”
祝京南的手指點在桌上,字字清晰地向她闡明:“你不覺得一個月一次太頻繁了嗎?”
她被氣笑了:“我見女兒又不是見你,你難道還擔心舊情複燃?”
“我都不知道,我們還有舊情呢?”
宋湜也噤了聲,她屏住呼吸,看見祝京南從她對面的位置站起來了。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眼神睥睨着,一手撐着桌子,俯身,另一只手擡起她的下巴,咬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