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chapter“不管他想說什麽……

chapter71 “不管他想說什麽……

祝聽白死了。

他一天前到達北京, 撞擊發生的時候,他也在場。

祝京南駕駛的黑色賓利停在車庫一側,那輛黑色奔馳從另外一個方向朝着副駕駛的位置飛馳而來的一瞬間, 垂直方向沖出一輛白色越野,在兩車之間做了鐵盾。

對方抱着同歸于盡的決心将油門踩到底, 哪怕是越野車也抵擋不了巨大的沖擊力, 車身頃刻變形,奔馳的車頭幾乎要嵌進越野車的副駕駛中, 擋風玻璃碎了一地, 奔馳駕駛員當場身亡。

那輛白色越野車駕駛座裏坐着的人,就是祝聽白。

沒人知道他為什麽突然來北京,為什麽同樣出現在那個車庫。

越野車前擋風玻璃上有一攤血跡, 救助人員到達的時候, 将車門撬開, 把人從車裏拖出來, 他那個時候還有微弱的呼吸。

沖擊力和擠壓造成肋骨斷裂,壓迫到內髒,腦部受到重創, 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就沒有心跳了。

這些場景太過于殘忍,沒有人跟宋湜也說起細節, 周正霖只是簡略地告知她, 搶救無效死亡。

秦憶雪被霍朗行抱住腰,她不再掙紮了, 她的身體仿佛失去了支點,不受控地滑落下來,跪倒在宋湜也膝前。

“阿也,你救救聽白行不行?你讓他們再救救他, 他還有救,再救救他呀。”

宋湜也的眼神失了焦,她看不清楚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什麽,千百只飛舞的蟲子在她眼前亂晃,翅膀扇動的嗡鳴聲令她的大腦無比疼痛。

霍朗行也是這時候才得知确切消息,他聽完愣了愣,也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只是機械地保持着手上的動作,攙扶秦憶雪:“秦姨,我扶您休息。”

周正霖趁着宋湜也現在目光呆滞,忙推着輪椅将她帶離搶救室。

短短幾個小時,又從搶救室回到病房,宋湜也覺得眼睛很澀,她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她已經無法為祝聽白哭一場了,可是兩頰幹涸的淚痕扯着她,怎麽那麽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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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霖扶她上床,聲音不敢太大,生怕吓到她:“阿也,睡一覺吧。”

許多人都會這樣說,睡一覺就好了,可是不會好的,他們都知道不會好的。

那一晚太漫長了,誰都沒能睡着,黑夜籠罩在每一個人眼中,好像第二天不會再有太陽升起,光明不會再來。

他們都恐懼黑夜,恐懼漫漫的未知。

宋湜也又覺得時間很快,好像眼睛一閉一睜天就亮了,北國的秋天可真漂亮,天氣一放晴,澄澈的藍色遠遠的溢開,看不見一片雲,金色的銀杏葉就這樣飄在藍色的底色中,時不時搖落下一片。

這座城市的秋景美得像童話一樣,将昨天的意外弱化成一場噩夢,他們只是做了同一個噩夢,夢醒了,什麽都沒有發生,所有人都還在。

宋湜也的眼睛很紅,她幾乎一夜沒有合眼,她睡不着。

一閉眼就是撞擊聲,還有一句回蕩在停車場裏的喊聲。

她依稀記得有個聲音在說“阿也,對不起”。

她不知道是誰。

宋湜也微微擡了擡腿,敏感的痛覺神經提醒她,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這是一場沒有人逃得過的災難,他們在這場災難中無人生還。

這是一件轟動全城的惡性事件,新聞火速發酵沖到最頂端,又被千帆和君望的公關團隊火速壓下來。醫院裏總是有很多人,錢家、祝家的親戚同僚輪番前來慰問探望,宋湜也一個人都沒見。

她今天安安靜靜待在病房裏,不再說要去見祝京南,護士給她拿了一塊冰敷臉,從她病房中進進出出的醫護人員無不以憐憫的眼神看着她。

一場人為蓄意的車禍,帶走了一個的生命,另外一人生死未蔔。

這兩人有分別與她有過把不同程度的親密關系,一場豪門秘辛終于被揭開,展露在普羅大衆面前,有人唏噓,有人當看客。

錢正遙是中午過來的,多多剛退了燒離不開人,錢詩陪着,她來替周正霖的班。

所有人都努力表現得積極一點,就像今天的天氣也很辛苦地上色,但只有天氣成功了。

錢正遙的眼睛是紅的,她來的時候剛哭過。

所有人都知道祝聽白死亡的消息,從前他自己創造的假新聞,成為他命數裏難以躲避的一步。

他比大家都大一些,來大院的時間也晚,不常跟他們一起玩,情誼說不上太深厚,到底也算是有交情。

他們都覺得祝聽白很不錯,性格溫潤,時不時幫大家處理闖過的禍。

生離死別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情,沒有人有能力去阻止。

錢正遙進病房之前将眼淚擦幹了,她知道宋湜也一定比她心痛千倍萬倍。

“阿也,王媽做了飯,我給你帶過來了,你要多吃一點。”

宋湜也點點頭,木然地說好,她的胃裏很空,她也想多吃一點的,可是真當看見食物的時候,那味道令她莫名地回憶起燒焦的引擎,她想吐。

錢正遙:“那我給你倒一點水,你喝一點溫水好嗎?”

她仍然是點頭,玻璃杯裏的水溫剛剛好,她拿在手上,卻覺得指尖被火燒了。

宋湜也強迫自己抿了一口水,她的嗓子啞着,開口有些艱難:“你去看過聽白哥了嗎?”

錢正遙搖搖頭,有人在她來之前告訴她不要跟宋湜也說細節,但木已成舟,她遲早要知道的,與其再傷心一次,不如趁着現在還麻木,将事實告訴她。

“沒有遺體告別會,我也沒來得及去看。聽白哥的遺體今天送去火化了,過一陣子辦葬禮。”

“秦阿姨怎麽樣?”

錢正遙嘆氣:“不是特別好,她精神狀态非常不穩定,不是哭暈過去,就是說很多胡話。”

“祝叔叔也病倒了,現在祝家上下亂成一團。”她微微起身,抱住宋湜也顫抖着的肩頭,“阿也,你要好好的,好好養傷,大家都需要你。”

宋湜也牽扯起一邊的嘴角,眸中盡是淡然,她握住了錢正遙的手:“我會的。”

徹夜未眠的整個晚上,宋湜也完全冷靜下來,她要将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封起來,只露出一副堅不可摧的軀殼。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要查出來計劃這場車禍的幕後兇手,要替祝京南和祝聽白維持住祝家,她還要等祝京南平平安安地出現在她面前。

她會永遠等着他。

“祝京南怎麽樣了?”

錢正遙欲言又止,她進病房之前先去問了祝京南的情況。

一直到淩晨三四點,搶救室的燈才熄滅,祝京南被推進重症監護室。

“遙遙,你直接告訴我就行,我現在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錢正遙咬咬牙,全部說了出來:“左臂骨折,前額有撞擊傷,剛送到醫院的時候失血過多休克伴随心肌衰竭,姨媽請了心內最好的專家進行手術,但現在僅僅是維持生命體征,心跳微弱,沒有轉醒的現象。”

錢正遙自己都不忍心說出來,仍然隐瞞了一點,醫院在六個小時之內下了兩次病危通知書,情況不容樂觀。

祝京南受了外傷,但內傷并不嚴重,唯有心髒的問題,遭受劇烈撞擊之後心髒負荷過載。

宋湜也記得他這兩年心髒的問題好了很多,如果不是因為這場車禍,怎麽至于到這個地步。

她從那輛奔馳車駕駛員的眼神中就知道,這場車禍本來就是沖着她來的,祝聽白的死是因為她,祝京南的傷也是因為她。

一切都因她而起,而她現在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

本來受重傷的人應該是她,本來應該死的人也應該是她。

宋湜也蜷緊了手上的被子,隔着一層棉布,她仍然能感覺到指甲嵌進血肉中的疼痛。

這種疼痛警告她,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勸她打消放棄生命的念頭。

宋湜也喝了一口水,她主動拿起筷子,很努力地往口中塞飯菜,味覺似乎失靈了,她嘗不出味道,只是強壓着惡心在機械地進食。

她需要攝取能量,她需要快點好起來。

錢正遙根本不忍心看下去,一個人傷心欲絕到這種地步,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勸慰,只能小聲讓她吃慢一點。

宋湜也都吃完了,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模樣有多狼狽,卻只是用手指梳了梳發,拿紙巾擦嘴,掀開被子下床。

右腿仍然在痛,但她已經可以不借助輪椅行動了。

“我去看看祝京南。”

錢正遙忙站起來:“我陪你。”

她把人按回椅子上:“不用,我不會做傻事,我只是去看看他。”

錢正遙不跟着她了。

重症監護病房就在樓上,有一間病房前的長椅上坐了很多人,他們的親人在裏面。

宋湜也還穿着病號服,出現在這一層,很快被值班的護士看到了,關切問道:“宋女士,您找誰?我扶您坐下。”

她微笑着擺擺手:“祝京南的病房是哪一間?”

護士給她指了走廊深處的單間病房,告訴她:“現在已經過了探視時間,宋女士,您先去休息,待會兒我來通知您好嗎?”

“沒關系,我就在外面等。”

“您穿的太少了,入秋天氣涼,我為您拿一件披肩來好嗎?”

“好,謝謝你。”

重症監護病房有一扇很大的玻璃窗,宋湜也透過玻璃去看,能看見躺在床上的祝京南。

他閉着眼睛,戴着氧氣罩,這個場景讓她想起宋定安去世之前,也是這樣了無生機地躺在床上,床邊放置着各種醫療儀器。

她不敢再去想了。

她這幾年經歷了很多分別,或生離,或死別,她以為自己能用平常的心态來面對,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冷靜下來。

宋湜也搭在窗臺上的手在發抖,她默默收回手,坐到冰涼的長椅上。

當時她生産的時候,鬼門關裏走一遭,祝京南也是這樣在外面等她嗎?那現在換成她來等,多久她都會等。

期間有一位醫生過來,遞給她一個透明密封袋,裏面是祝京南動手術前清理下來的東西。

其中有那對戒指。

祝京南的那一枚上面沾了血污。

宋湜也把自己那枚取出來,她原本還給他了,現在又戴回自己指間,熟悉的觸感把她心裏空了的那一塊填滿了,就好像祝京南還在她身邊,好像這枚戒指是他為她戴上的。

和送披肩的護士一起來的還有幾位律師,宋湜也認識為首的一位,是祝京南的首席律師,他們的結婚協議就是他拟定的。

“宋女士,這幾位是祝先生的律師,說有事跟您聊,我就把他們帶過來了。您的披肩。”

宋湜也站起來,朝着鄭律點了點頭,鄭律伸出手,兩人相握,盡在不言中。

鄭律也往窗口投了一眼。

他收回視線,說:“宋女士,我們借一步說話。”

是在住院部樓下的咖啡廳,鄭律師從公文包裏取出一疊合同,最上面的那一份是宋湜也和祝京南的離婚協議。

要不是律師今天過來,她都快要忘記了,今天是十月二十號。

他們結婚三周年的日子,也是這場合約婚姻走到盡頭的時候。

前面的條款統統略過,宋湜也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祝京南的名字已經簽好了,還蓋上了鮮紅的指紋印。

像他們的婚姻證書上簽的字一樣。

祝京南的字一如既往好看,筆跡極具他個人特色,筆鋒遒勁,每一處彎折又恰到好處。

“他什麽時候簽好的?”

鄭律答:“半年前。這半年您的律師有提過更改條款,但是祝先生沒有同意,您如果和祝先生意見不合,雙方可以拟定補充條款,當然,這需要我的當事人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

宋湜也吸了一口氣,小拇指撥開鋼筆筆蓋,筆尖在空白處懸停了幾秒,最終還是落下來。

“我沒意見。”

“宋女士,我再同您确認一遍,您與祝先生在香港辦理結婚登記,雙方不存在任何財産和債務糾紛,女兒多多的撫養權歸祝京南先生所有,您每個月支付二十萬元的撫養費,探視權為半年。”

宋湜也點了點頭,這些她都知道。

離婚協議在他們結婚的時候就拟好了,現在果真沒有變數,完全用得上。

這場婚姻給祝京南帶來的厄運太過,她不糾纏,放開他,将厄運一并帶走,今後報複到她身上什麽都好,她現在只求祝京南醒過來。

“這兩份是祝先生購置的意外保險,一份受益人是您,另一份受益人是多多女士,在她成年之前,由您代為保管。祝先生囑托,如果他出現任何意外情況,不管你們二位的婚姻關系是否存續,這些都生效。”

她瞥了一眼,連翻都懶得翻:“我不要。他人好好的,我要保險公司的賠償做什麽。”

“宋女士,意外事故發生後,保險理賠自動生效。”

“另外,祝先生有幾句話,他如果遭遇意外,要我務必轉達給您。”

宋湜也把筆放下了,她盯着自己簽下的名字,與祝京南一前一後,她的簽名跟他越來越像了。

她把一堆紙像廢紙一樣朝着前面一推,說:“不管他想說什麽,我都等他醒來親口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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