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chapter“他會沒事的
chapter72 “他會沒事的。”……
宋湜也當天下午就出院了, 她沒有在醫院久留,換了一身衣服,由司機送她前往君望總部。
宋湜也在祝京南的辦公室見到了祝廷, 他這幾年身體本來就不算好,聽聞兩個兒子一死一傷的消息後直接昏了過去, 現在看着好像老了二十多歲, 頭發已然花白了。
祝廷正對着祝京南辦公桌上的相冊出神,宋湜也的目光望去, 是祝京南和多多的合照, 祝宋懷裏還抱着太姥姥養的那只叫北北的貓,笑得很開心。
“叔叔。”
她從來沒有喊過祝廷一聲“爸爸”,她知道祝京南和父親關系不好, 她也不必勉強自己遵守表面的禮數, 更何況她和祝京南已經離婚了。
祝廷猛然回頭, 略顯呆滞的眼中立刻浮起厭惡。
宋湜也猜到他會是這樣的态度, 現在很多人心裏,應該都覺得祝家的這場災難是她帶過來的。
“誰讓你帶她來的!”祝廷甚至沒有再分給宋湜也一個眼神,他看向随行的鄭珂, “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宋湜也站直了身體,不卑不亢地開口:“叔叔, 京南現在還在醫院裏躺着, 外面鋪天蓋地的輿論正在攻擊君望,無論您怎麽想, 我現在出現,是為了救君望。”
君望的股票從車禍新聞爆出開始一路狂降,她現在有必要出面召開一場公開發布會穩住民心。
“你救君望?宋湜也,你還把自己當成是救世主?你害死了我兒子, 還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你應該去死!死的人應該是你!”
祝廷情緒激動,抓起桌上那張相框朝地上砸過去,玻璃碎了一地,濺到宋湜也腳邊,她沒有躲,冷冷地注視着祝廷。
“我早就說過,你和你母親一樣都是自私的伥鬼!沾上你們母女就沒有好事,你們連你父親都不放過,不講仁義道德!你害了他們還覺得不夠,現在還想來插手君望的事,這是我們自家事,輪不到你管,你和祝京南已經離婚了,滾出這裏!”
祝廷手臂朝着門一指,宋湜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始終很冷靜,像這些罵聲中的局外人,冷眼旁觀一個六十多歲的人歇斯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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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湜也審視的目光很銳利,連祝廷都在她的眼神中失了底氣,他的胸口上下起伏,如果不是用手撐着桌子,現在可能已經暈過去了。
祝廷深深地喘着氣:“你害死了祝京南的哥哥,就算他醒過來,也不可能原諒你。”
“你造的孽,沒有人會原諒你,你的女兒也不會再愛你,她會因為有你這樣一個掃把星的母親而感到恥辱。”
宋湜也的眉心蹙了那麽一瞬,又緩緩散開。
她的反應不是祝廷想要的,他覺得她應該在此刻落荒而逃,但宋湜也沒有,她笑了一下,譏诮地扯起嘴角,眼中是一如既往的鋒利。
她凝視的目光讓人覺得被剖析,讓人覺得赤裸到無所遁逃。
祝廷的下唇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聽見了宋湜也的聲音,他終于意識到她已經不是十年前來到北京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了。
“這些話您從前經常和秦阿姨說嗎?”
“您也經常和祝京南說嗎?”
祝廷摸不透她接下來要說什麽。
“祝叔叔,我能聽您把話說完,已經是我對您最大的尊重了,您是長輩,我不頂撞您,只是您滿口仁義禮智信,您自己不覺得荒唐嗎?”
“哄着秦阿姨沒名沒份地跟您在一起,為您生孩子,又隐瞞這段事實騙婚程阿姨。您這輩子所有的不順遂,都是您一手造成的,怪不了任何人,但您千不該萬不該,讓這些事情報複到您的孩子身上。”
“我今天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為了明天的發布會,我救君望,和您也沒有關系,您能聽明白嗎?當初您貪圖程家權勢,二十年後又觊觎宋家財富,別把自己摘得太幹淨,既然您相信因果輪回報應,就該知道遲早有一天都會落回您自己身上。”
“您說到我父親,但他已經死了,這是什麽下場,您應該已經聽說過。”
“我跟祝京南确實離婚了,但君望和千帆之間的利益隔不斷。”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您還想說什麽?”
祝廷怔怔地望着她,他完全沒想到宋湜也會平心靜氣地講這麽一番殘忍的話說出來,她甚至和顏悅色。
他眼前的這個女人,今年只有二十六歲。
祝廷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聲音有點虛:“你是在威脅我嗎?”
她聳了聳肩膀:“我沒有這個意思。”
宋湜也回頭,對一直守在門口的鄭珂說:“讓保镖和司機送祝叔叔回去吧,他身體不好,為了不出現意外,還是有人二十四小時陪護得好。”
鄭珂點頭,很快放了兩個保镖進來。
祝廷歇斯底裏地吼着:“宋湜也,你敢囚禁我!”
她仍然說:“我沒有這個意思。祝叔叔,我是為了您的身體着想。”
随着電梯門合上,祝廷的吼聲終于從耳邊消失,她一直挺着的脊背終于開始顫抖。
她讓鄭珂出去了,把辦公室的門關上。
宋湜也跨過碎成一片的相框,從裏面把那張照片撿出來,抖去上面的玻璃碎渣,那些玻璃纖維好像都穿透她的毛孔,鋒利地割着她每一寸的血管。
那張照片攝像主體偏左,右邊還空出一個人的位置,特地為她留出來的,她一眼就能看出來。
祝京南應該帶多多回過天津姥姥家,北北乖巧地窩在小朋友手臂裏,一看就很親密。
那時候她還在倫敦,祝京南說等她回國一起去看姥姥姥爺,這句承諾到他們分開都沒能再實現。
這十年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麽?
宋湜也面對祝廷,有太多話可以堵住他的嘴,可是她自己也知道,和祝京南認識這十年,他有太多不幸都是她帶來的。
他們之間也隔了太多人了,他的兄長、繼母、父親,每一個人橫亘在他們中間,都足以把他們分割到天涯海角。
宋湜也準備離開了,在君望的事情結束之後,在祝京南醒來之後,她籌劃一場正式的離開,她要回到她的南港,從此他們一南一北,再無瓜葛。
這樣最好,一場劇痛的分離,也好過她帶給他無盡的鈍痛。
君望的組成比千帆集團和以前的宋氏集團組成都要複雜得多,存在各種所有制參股,但也正是這個原因,對于風險的抵抗能力也更強,因為輿論走低的股票不出現實質問題很快就能恢複正常。
公司董事會已經就車禍事件展開緊急公關,需要宋湜也明天出面召開記者發布會,就近日來涉及君望董事長的各種輿論進行澄清。
宋湜也坐在原來祝京南的位置上查看助理發給她的發布會日程和發言內容。
她突然覺得有些荒謬,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公開,現在離婚了,她又是唯一一個能夠代表他的人。
她知道祝京南有一段時間經常在辦公室裏加班,他那時候偶爾會給她打電話,印象裏他們好像基本沒有打過視頻,她不習慣,在這段婚姻裏,他們一直都不太熟。
樓下的會議室這個點仍然燈火通明,有很多人在等祝京南的消息。
她輕敲了敲門進去,幾位執行官站起來同她打了聲招呼,她微微笑了一瞬,但難掩眉目疲态:“各位先回去吧,有任何消息,我會讓人第一時間通知大家,你們辛苦了。”
其中一位董事憂心忡忡地問:“祝董現在是什麽情況?我們都很擔心,請您給一個準話吧。”
企業董事長倘若出現問題,公司高層必然出現人員浮動,他們的擔心不無道理。
宋湜也沒有将具體情況袒露,仍然言語安撫,擲地有聲:“他會沒事的。”
她這麽說,不是為了刻意安慰誰,也不是說給自己聽,她就是堅信,祝京南一定會沒事。
那一天晚上宋湜也一直熬到淩晨三點,她已經很久沒有熬夜了,勉強讓自己睡了三個多小時,醒來沒多久就要面對無數的攝像機和陌生面孔。
這場發布會為了回應社會關切,由她來回答部分記者提問,時間不算太長。
她的律師團隊在這一天從香港來到北京,帶來了警方目前對這次車禍的調查結果。
那輛黑色奔馳沒有在車管所做過登記,并且上的是套牌,警方根據肇事者信息調出前科,對方是港島人,三個月前才因為搶劫案出獄,和妻子五年前離婚,有一個上小學的兒子由母父照顧。
宋湜也之前猜測,可能是以前和宋氏存在糾紛的人,但根據調查顯示,肇事者和宋氏毫無關系,但半個月前賬戶出現一筆來自海外的巨額彙款。
警方初步推測,他是收錢替人辦事,彙款賬戶在海外,調查起來需要時間。
宋湜也在這一事件上想了很多人,最大的可能是從前宋氏的人,但宋丁澤、宋定文、宋定友、張伯豪都已經入獄,被遣送到澳洲的叔公也于年前去世,宋湜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額外花了一筆錢在海外安置這些人的家屬,她自認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跟她的律師團隊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女人,看上去四十出頭的樣子,衣着樸素,她說她有證據,但一定要見到宋湜也才肯說。
宋湜也覺得她很眼熟,但具體想不起來她們在哪裏見過。
等律師将大致情況交代外,女人弱弱地開口:“我可以單獨和董事長說兩句話嗎?”
首席律師否決了她的提議:“我需要保證我當事人的人身安全。”
女人摘下口罩。
宋湜也這個時候把人認出來了,他們三年前見過,那個時候她剛知道盧望安的事,回港對張伯豪興師問罪,在張伯豪的家裏見到了他的第二位夫人。
三年過去,那個雍容華貴的年輕女人風光不再,但眼神沒有變,依然和從前一樣文弱。
宋湜也對首席律師說:“是認識的人,你們先出去。”
門被虛掩上,女人坐在宋湜也正對面的椅子,眼睛有些失神,不管宋湜也在不在聽,她打開了自己的話匣:“董事長,真的很感謝您當時送我和沛珊出國,還替沛珊安排好了新西蘭的學校,她現在成績很不錯,您要看看她的成績單嗎?”
宋湜也對此不感興趣,她當年只是抱着稚子無辜的心态,一筆錢買斷她們後續鬧事的可能,她不是好心做資助慈善。
女人慘淡地笑了笑,繼續說:“我來找您不是為了糾纏,我還教導沛珊也要感激您。”
“不用感激我,您來找我想說什麽?”
宋湜也覺得她們應該恨她才對,如果不是她,這對母女應該仍然在香港過着悠閑日子。
“您知道張伯豪有個兒子吧?他從前在港中文讀書,張伯豪出事後沒多久就暗地裏讓人把他送到美國去了,他在美國是有資産的。”
宋湜也知道,張伯豪一直有向海外轉移資産的習慣,她的手沒那麽長,管不了那麽多。
女人說到這裏,情緒激動起來:“他兒子不學無術,賭博把錢敗光了,查到我和沛珊在新西蘭的家,已經找上門來了,董事長,您要幫幫我們,我是不要緊,可是沛珊年紀還小,她還有未來,每天擔驚受怕,該怎麽辦呢?”
宋湜也看見她眼底的淚光,有些無所适從地移開眼睛,卻無不犀利地開口問道:“張秋和這場車禍有沒有關系?”
女人膽怯地搖頭:“我不能說。”
“他人還在新西蘭?”
女人眼中盈滿了眼淚,眼眶裝不住,通通砸落下來,不住地點着頭:“是,我讓沛珊住到學校裏了,可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董事長,你要幫幫我們母女!”
“你有他的什麽把柄?”
女人求助地看着她,宋湜也知道這個眼神是什麽意思,一物換一物的道理,女人向她兜售證據,她用庇護作為籌碼。
這個人,宋湜也是一定要找到的,并且越快越好。
“我會盡快安排人去新西蘭。”
“董事長,我求您跟我一起回一趟新西蘭,您安排人也不能徹底解決問題,求您了。”
宋湜也眯起眸,扯出一抹冷笑:“怎麽?一場車禍沒能要我的命,他派你來讓我去新西蘭會面?張夫人,沒有你的證據,查清這個案件也只是時間問題,你沒有權力和我提附加條件,否則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已,我并沒有義務為你安排安保人員。”
“這個證據張夫人不給,我的人也會查到。您請回吧,我會讓人給你訂一張回新西蘭的機票。”
女人猛地把一只U盤摔到桌上,雙手掩面:“我沒辦法了,實在對不起。”
張伯豪的兒子張秋涉嫌一場謀殺車禍惡劣刑事案件,警方在證據确鑿的情況下向新西蘭方提出引渡,于飛機落地當日将人逮捕。
宋湜也知道她如果見張秋一面會聽到什麽樣的話,因此并不打算去聽她的作案動機。
她回了一趟錢宅,多多生病這幾天,錢詩一直把孩子帶在身邊。
宋湜也把大衣脫了扔在沙發上,朝着後院走去,看見多多坐在地上拿小鏟子挖土,她姥姥精心培育的小花園被她挖得亂七八糟,姥姥本人站在邊上拿相機拍個不停。
這大概是這麽多天來,宋湜也第一次露出笑容。
錢詩聽到她的笑聲回頭,也不管寶寶身上都是泥土,驚喜地把寶寶抱起來,說:“多多,媽媽來看你了,叫媽媽。”
她把孩子往宋湜也懷裏遞,宋湜也看到泥土,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小姑娘也一下子就把頭轉到姥姥背上。
錢詩出言緩解尴尬:“剛從醫院回來?京南怎麽樣?”
“各項指标正常,就是不見醒。”
“你抱抱?”
她搖搖頭:“她不要我抱,等下弄哭了,我最怕小孩哭。”
錢詩撇撇嘴,到底不勉強:“我們多多才不哭呢。”
宋湜也扯了扯嘴角,女兒跟她不親,她自己心裏也不好受:“沒事......我先走了,媽媽,你照顧好多多,也別忘了注意自己身體。”
“這是你自己家,你要走哪兒去?這一陣子這麽辛苦,今晚讓王媽做你愛吃的,給你好好補一補,瘦這麽多。”
宋湜也鼻子一酸,她這段時間甚至連委屈的機會都不敢有,聽了多少惡言惡語和惡毒詛咒,離婚,作為案件當事人接受詢問,君望的事,她恨不得分身将這些事情做完。
她每天都睡不着,也吃不下東西。
她今天過來就是想跟錢詩說說話,她知道她的媽媽一定會很心疼。
錢詩把小不點遞給王媽,牽着宋湜也的手,憐愛地摸了摸她瘦削的臉頰,最後抱住她。
宋湜也閉上眼睛,安心地靠在母親肩膀上,她的母親老了,不如她高,她需要彎一彎腰。
“媽媽,我錯了。”
“那年我來北京,不該招惹祝京南,否則什麽都不會發生,大家都會好好的。”
“媽媽,我真的知道錯了。”
宋湜也沒有哭,她只是很累,她只是需要一個肩膀靠一靠,半分鐘就好。
錢詩看着女兒,心裏疼得好像要碎掉了。
“我會一直等到他醒過來,等他醒了我就回香港,我可能一年會來北京看你一次,也可能就不來了。”宋湜也低下頭,“媽媽,我太不孝順了。”
錢詩比她先流淚,她飛快用指尖擦去:“寶貝,媽媽不需要你孝順,你要做什麽,只管去做。”
醫院來電話,說祝京南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