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chapter“阿也,可以答應……

chapter90 “阿也,可以答應……

祝京南取出一個盒子, 宋湜也原本以為是戒指,雖然他們已經有了一對對戒,但為了這樣的儀式感再多一枚好像也沒什麽, 但那只盒子打開,安安靜靜地躺着一對耳釘。

淡淡的水藍色, 像她看過無數遍的天空和海洋, 整個宇宙都縮進這小小的鑽石裏。

宋湜也今天剛好沒有帶耳釘,他向她确認一遍:“阿也, 可以答應嗎?”

她無聲地望着他, 輕點着頭,他的笑意薄薄地挂在嘴角,卻肉眼可見地蜿蜒到眼角眉梢。

祝京南的手指覆上她柔軟的耳垂, 替她戴上這對耳釘。

宋湜也問他:“為什麽送這個?”

他順手将她的發絲挽過耳後, 他的眼睛望着她, 不知是不是燈光的緣故, 竟然看起來有一點濕,他只是說,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但宋湜也好像懂了這個笑意之下的潛臺詞, 她從他這裏得到的第一份禮物就是耳釘,而祝京南是個非常從一而終的人, 這副耳釘比起他們的婚戒, 要更有紀念意義。

她笑起來,眼睛宛如一彎月牙:“謝謝, 我很喜歡。”

喜歡的不僅僅是這對耳釘,和他的這一趟人生旅行,她也很喜歡,并且覺得非常值得。

他們在酒店住了一晚, 第二天起來之後,宋湜也接到了蔡思言的電話。

算算時間巴黎是淩晨兩點,她們之間聯系頻繁,卻很少打這種時間的電話,這通電話來得蹊跷。

宋湜也在聽見蔡思言哭聲的一瞬間就清醒了。

“阿也,你在香港嗎?我想來找你。”

祝京南摟住她的肩膀,啞聲問她怎麽了,宋湜也也有一點茫然,蔡思言說在電話裏說不清楚,她只想快一點見到她,在她們經常聚會的麗景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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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湜也匆忙地穿衣服,祝京南見她焦急,出言穩住她:“有什麽問題等見了面說清楚,總有辦法解決的。”

宋湜也點了點頭,只是在接到蔡思言電話的一瞬間她心裏很亂,飄過了許許多多個亂七八糟的念頭。

麗景花園在淺水灣,是宋湜也和蔡思言以前經常在一起聚餐的地方,鐘煜朗總會在某個地方突然出現,宋湜也隐隐覺得這次的事情和鐘煜朗有關。

套房的房門打開,明明是陽光最充裕的上午,整間屋子卻一片昏暗,蔡思言臉上挂着淚痕,頭發淩亂,是宋湜也從來沒有見過的狼狽。

她一見到宋湜也,就立即撲上去擁住她:“阿也,你終于來了。”

祝京南俨然成為這個場面的第三者,他往後退一步,不欲打擾兩人敘舊。宋湜也便也回頭:“我跟言言單獨說幾句話,你先回家好嗎。”

祝京南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手,點頭說好。

看酒店的居住痕跡,蔡思言并沒有在這裏住多久,一只行李箱攤在客廳裏,裏面的東西淩亂。

宋湜也在沙發上坐下,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蔡思言,她默默地去冰箱給他們拿礦泉水,不複剛才的失态模樣。

礦泉水遞到宋湜也手上,一陣刺骨的冰冷,宋湜也趁機抓住蔡思言的手,遲疑一聲:“言言......”

蔡思言的眉毛瞬間擰了起來,麻木的眼神閃過一丁點轉瞬即逝的亮光,宋湜也知道她是在忍,但忍不住,她趴在宋湜也膝頭,哭得肩膀都在顫抖。

“阿也,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了。”

很多事情就這樣突然發生,打得人措手不及,宋湜也一直在想,是不是就像說書人編撰故事,每一個圓滿結局之前,都會有一個必須要跨過的難關。

跨過就好了,跨不過,故事裏的坎坷曲折,被迫一筆勾銷。

鐘煜朗是四個月前出事的。

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四月,乍暖還寒的時節,杜樂麗公園的郁金香和櫻花同一時間盛開,蔡思言在這樣一個季節永失所愛。

宋湜也握着她的手,看見她有了那麽一丁點光的眼睛重歸于灰白的顏色。

情緒崩潰之後的蔡思言露出一種平靜,一種心如死灰的平靜。

“我後來一直想,他應該很早就知道自己生病了,他一直瞞着我。”

“那天我們一起去盧浮宮看展,出來就是杜樂麗公園,你去過的,你知道,春天的時候特別美。他站在我面前,說要拿相機給我拍照。”

“我們之間就隔了十步,就十步。”

鐘煜朗毫無征兆地倒在她面前,蔡思言站在原地愣了一秒,她沖過去,握上那只手的時候整個人都在顫抖。

相機鏡頭碎了,玻璃碎片割着她跪在地上的膝蓋。

蔡思言到現在都記得她那時候有多疼,那種鑽心的疼不是來自血肉,是直達心髒最深處。

從她知道鐘煜朗生病,到鐘煜朗離開,總共不過三個月時間,她在九十天裏看着原本意氣風發的人一天比一天消瘦,她什麽都不能做。

蔡思言說,她什麽都做不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一年之前,鐘煜朗從香港遠赴巴黎,在那座一天要接待将近五萬人次的城市找到她,一切看似都很順利,他們談了大約半年的戀愛,向所有人正常的情侶一樣,他們相愛,争吵,重歸于好。

蔡思言在想,她這一生到這裏就足夠圓滿了,也許不久後他們就會結婚,他們約定過不要孩子,那就這樣自由地相伴度過餘生。

鐘煜朗是唯一一個讓她真正動過相伴一生念頭的男人。

“你記得他手臂上有個紋身嗎?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我問他他也不說。”

直到在醫院裏,他說那一串拉丁文是她的名字,他說特別美。

蔡思言說這句話的時候,覺得好像有東西在割她的心,一寸一寸的疼,她的腦海裏翻湧過那短短一個月的一幕幕場景,好像一切都是慘白的。

十八歲,他将她的名字烙印在自己身上,這樣就算一輩子了。

“阿也,我特別後悔你知道嗎?我覺得我沒有辜負任何人,只有他,阿也,只有他。”

鐘煜朗離世之後,蔡思言帶着他的骨灰回了香港,除了鐘煜朗的母父,沒有通知任何人。他們在鐘煜朗為了和蔡思言結婚跪了三天的祠堂見面。

白發人送黑發人,鐘煜朗的母親直接昏了過去。

蔡思言不記得自己說什麽,只知道她似乎是應該道歉,她一直在道歉。

但好像也沒有人要怪她,所有人都沉浸在鐘煜朗死亡的悲傷中,那七天裏,每個人都像是行屍走肉一樣。

蔡思言想,也許所有人都不允許他們在一起,是對的。

只是等她認識到這一點,已經來不及了。

鐘家主系只有鐘煜朗一個孩子,本來應該有一場盛大的追悼會,他生前是那樣顯赫張揚的一個人,竟然是以這樣悄無聲息的方式離開。

他沒有入鐘家祠堂,是鐘煜朗的堂姐出面,向長輩們闡明了鐘煜朗很早就準備好的遺願。

他在山上買了一塊合葬的墓地,他說如果自己足夠幸運,死後就和蔡思言合于一墳,如果她後來和別人相伴一生,那他身邊的位置就一直空着。

他永遠會等她,即便是死後。

他先走,就算是探路了。

那幾天在香港,鐘家除了鐘煜朗的堂姐,沒有人跟蔡思言說過一句話,他們并不承認他們的戀愛關系,當她仿佛是空氣。

蔡思言不在乎,她什麽都不在乎。

鐘煜朗說他們正式地在一起過,他沒什麽遺憾,他把所有的遺憾都留給她了,留她一個衆叛親離的人孤零零面對無盡的長夜。

蔡思言在香港留到鐘煜朗的骨灰下葬,她每天晚上睡得都很少,知道第七天,吃了褪黑素之後逼着自己入睡,因為她知道他會入夢,她希望這個夢境會長一點,最好她永遠都不會醒過來。

蔡思言是嘔醒的,大量的褪黑素聚集的催吐物質讓她的胃翻湧着,那一夜無眠,他沒有回來,就是再也不會回來。

第八天,蔡思言乘坐班機回巴黎。

她沒有給任何人遞消息,咬着牙過了這幾個月,她撐不住了。

蔡思言的情緒再一次崩盤:“阿也,他說他會陪着我的,他為什麽可以先走呢?”

“我沒有家人了,也沒有鐘煜朗了,阿也,我什麽都沒有了。”

“所有人都會抛棄我對不對?”

一直到蔡思言停止敘述,向她問話,宋湜也才從這一句句事實中回過神來。

怎麽會呢?明明兩個月前多多過生日的時候,蔡思言和鐘煜朗還約定要給寶貝做一輩子的幹媽幹爸,他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蔡思言也一句異常都不曾表露。

宋湜也原以為自己對于死亡這件事達到了一種近乎機械的冷漠,那些經年的繁華,也就是一場泡沫而已。可是等到大腦開始處理這個不得不接受的現實,她才意識到自己并不是麻木不仁。

語言的沖擊力比人預想中的要強許多。

宋湜也覺得她渾身的肌肉都在疼痛,卻找不出一個真正的痛源,是那種難以覺察卻又深入骨髓的,一滴一滴滲進血液裏。

鐘煜朗也是她的朋友,他們有十幾年的交情。

但宋湜也現在顧不上自己傷心,她知道自己過後還會有時間去處理這個情緒,但蔡思言沒有,她快要扛不住了。

宋湜也把蔡思言摟進懷裏,輕聲安慰着:“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

她知道這時候說這種話也沒有用,但至少好過沉默。

晚上熬到很晚,蔡思言失眠了,她于是也陪着從夜晚到天明。

她知道這會是一場亘久的陣痛,當人們以為自己忘了的時候,痛覺神經敏銳地工作起來,又把以為走出來的人頻繁帶回那間昏暗的屋子。

“阿也,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任何人了,任何人。”

她愛過一個足夠熱烈的人,往後再出現任何人,都比不過記憶力那團火。

此刻的任何安慰都蒼白無力,無言的擁抱更有利于傳遞寬慰,宋湜也跪在地上,她一直抱着蔡思言,等到自己都覺得腿腳酸麻了。

蔡思言平靜了一些,眼神木然。

宋湜也問她:“你想喝點酒嗎?”

蔡思言說:“太好了。”

蔡思言住的房間樓層很高,足以看到太陽從湖對面升起來,晨光先是紅色的,将整個江面都染紅了,漸漸歸于無色,照在人臉上,瞳孔隐隐有些疼痛。

至少她們還有機會看日出,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蔡思言拿着易拉罐和她的酒杯碰了碰,啤酒的氣泡湧上來,落在指縫間,幹了以後很黏膩。

她說鐘煜朗不喜歡喝這種酒。

蔡思言說完這句話,又哭了出來,她無時無刻都會想到鐘煜朗,她生活中的任何一個角落,将來都會被他的陰影填充。

宋湜也被她說的鼻頭一酸,她想起少女時代每一次的叛逆,他們的戰利品是鐘煜朗從父親的酒莊裏偷出來的名酒,他是一個很懂得品酒的人,并且适度,從來不過量。

為什麽是他呢?

宋湜也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她甚至開始痛恨所謂天命,就這樣刻薄地苛待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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