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格想法

第七格想法

今葚時抱着阿綏一路上走走停停。

看花燈,看踏歌,不僅如此,還買了許多的小物件兒——有饴糖,還有浮圓子。

說到此,就不得不說今葚時去看耍龍燈時發生的事了。

今葚時看着那盞高舉的龍燈,忍不住小聲嘟囔:“這龍做的也太醜了些,明明我長得就很好看的。”

“小郎君看着有些面生啊。”

這時旁邊有道甜美的嗓音響起。

今葚時下意識尋聲望去。

就見身材嬌小,穿着不俗的漂亮姑娘笑盈盈的看着他。

今葚時緊了緊懷裏的睡得正香的毛團子,道:“姑娘方才,是在同我講話嗎?”

小姑娘倒不扭捏,大方地點頭承認了。

今葚時不是第一次來凡間過上元節,同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搭讪。

第一次被人搭讪時,今葚時是受驚;

次數多了,今葚時漸漸的習以為常了;

後來,就有些無奈;

最後,今葚時終于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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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現在,今葚時說:“天色已晚,家中有人在等下走歸家。”

面上恰到好處的帶上了些歉意。

小姑娘意會了,于是将方才趁人不注意挪近的兩步,又悄然的收了回來。

動完,小姑娘忍不住好奇:“那郎君的夫人定長得極美罷。”

今葚時想着他的美人哥哥,忍不住笑了笑。

他說:“對啊,我的心上人,乃是世上頂好看的美人。”

說完,今葚時就察覺到懷裏的阿綏動了動。

以為阿綏被吵着了,于是沖小姑娘微微颔首,便緩步離開了。

等今葚時的身影漸漸隐沒在人潮,小姑娘轉頭對身旁的婢女說:“這位一看就是個會寵人的,提起夫人眼中的柔情都藏不住。”

“若我以後婚嫁,要嫁便要嫁這樣的人。”

說這話時,姑娘眼裏是滿是藏不住的豔羨。

“嗷嗚嗚……”

“怎了?可是餓了?”

今葚時離了人群,沿着湖邊往遠處走了走。

“嗷嗚……”

阿綏伸着小爪子開始巴拉油紙包。

今葚時躲了一下,擡眼掃了眼周圍。

入眼的是延伸了一截到湖中的木板小橋,盡頭還停着幾艘小巧精致的畫舫。

他竟沿着湖邊一直走到了坐畫舫游湖的地方。

想了想,今葚時擡步向一位閑坐着的老船翁走去。

老翁瞥見人,笑了聲,對周圍的人道:“來客了,我先忙去咯!”

今葚時微微彎腰,付給船家銀兩之後就上了畫舫。

“嗷嗚……”

因為老是夠不到油紙包,阿綏擡着小腦袋,沖着今葚時軟乎乎的叫了一聲。

正擺弄着繩子跟木槳的老翁聞聲瞥了一眼,語氣随意道:“呦,小郎君還養了只狐貍吶?”

“這年頭,養狐貍的倒是不多見呦。”

今葚時笑了笑,沒說話。

老翁也沒指着眼前這位穿着華貴的公子爺搭話,邊倒騰着手裏的東西,邊随口問道:“街上正熱鬧,小郎君怎得這個點來游湖?”

今葚時坐在畫舫裏間的小榻上,想了想道:“想尋個地方坐下吃點東西。”

老翁豪笑:“你這娃娃倒是有趣!”

尋常人吃東西都是去食肆、客棧,也就眼前這位不走尋常路,大冷天的來冷清畫舫上吃東西。

今葚時也不知怎麽回,就另起了個話頭:“阿翁生意如何?”

人少了,船動的就少,工具啥的都堆到一處,不常用。

手中的繩結有些難解,老翁皺着眉,聞聲随口回道:“前幾日又春寒咯,天冷嘛,湖上有冰,木幾個人肯嚟嘅。”

今葚時正鼓搗着手裏的油紙包的動作一頓,側頭望了過去。

這公子爺一副不知疾苦的矜貴樣兒,此時臉上有些茫然。

老翁瞧見了,有些懊惱的拍了下腦門。

沖人歉意一笑,解釋道:“對不住對不住,方才光顧着忙手裏的,一時順了嘴說了鄉話,實在是對不住了,您就當我方才放了個響成嗎?”

今葚時寬慰道:“不妨事。我自小沒出過什麽遠門,敢問阿翁方才說的,何解?”

老翁松了口氣,忙解釋道:“那話就是說,前幾日不是倒春寒嘛,天氣冷,湖上的薄冰未化,加之此處的湖泊較城內的那處水遠,來這邊坐船的人也就少了。”

開船的工具不好弄,半炷香的時間畫舫才緩緩的向遠處游去。

不過老翁沒跟上去。

岸邊聚着說話的其他舫家見老翁沒跟着去,奇道:“你咋不跟上去嘞?你不去人家咋游哦?”

老翁想起方才臨開畫舫時,他也這麽說了,誰知那位公子哥笑了,說:“我前不久剛從宗門下山,開個畫舫罷了,不是什麽大事。幸苦阿翁了。”

老翁悟了。

這位渾身散發着矜貴的主兒,還是位修仙者。

而且那位爺說完還另算了他兩銀。

兩銀吶!

誰會跟銀子過不去呢!

于是老翁就樂颠颠的下了舫。

此時聽其他人問,老翁語氣中不禁帶了些向往:“人家可是仙人吶!稍稍施個仙術就讓畫舫動了,用不上我嘛。”

“啊,竟是位仙君啊!”

“了不得哦了不得哦……”

“我早說讓我家那娃上山去,可惜沒那福分,唉可惜呦……”

“對對,我前日聽說,金秀娘家的男娃被一位老仙人領走了,聽說她家當天就将那只下蛋的老母雞給宰喽……”

他們在這邊忍不住感慨,這邊的一人一狐卻是悠悠閑閑。

舫間裏的今葚時手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喂着阿綏小零嘴兒吃,心思卻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看着心思壓根不在這兒的飼養主,阿綏有些惱了。

“嗚!”

它嘴裏的冬瓜條都還沒咽下去,下一塊就已經被人塞進了嘴裏。

“嗚嗚!”

可惜自己這小身板被人捏着,只能盡力的躲開投喂的過于密集的冬瓜條。

“嗚!嗚嗚嗚!”

在阿綏不間斷的努力扭動下,愣神的人終于反應過來了。

今葚時忙将手裏的油紙包放到小桌上,看清阿綏如今的模樣,今葚時忍不住笑出了聲。

看着阿綏猛地瞪大眼睛,今葚時竟從裏面讀出了一句“你還笑你還敢笑”的意思。

今葚時屈指将阿綏嘴邊的糖渣拭去,道:“咳,抱歉阿綏。”

“嗷!”

阿綏将小腦袋往旁邊一扭。

今葚時看着阿綏靈性的動作,将阿綏抱到小桌上,一手輕扶在阿綏小腦袋上,一手輕撫着阿綏的背部。

“欸,本少君這都道歉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堂堂龍族少君,何時這般喂……咳,你雖不是第一,但總要領個情啊,嗯?”

今葚時輕聲哄着,恍惚間竟覺得自己越發像是在養崽子。

阿綏不理他,伸着小毛爪子往上夠,致力于把自己頭上的兩只龍爪子弄下來。奈何自己四肢太短,只能略微夠到今葚時的腕處。

今葚時微微一擡腕,搭在自己腕骨上的小爪子就滑了下去。

似是從中得了趣兒,今葚時竟這麽玩了起來。

等到阿綏終于認識到今葚時惡趣味時,這畫舫都快游到湖中心了。

阿綏不動了,氣鼓鼓的扭着頭去看厚厚的篷簾。

今葚時戳了戳阿綏的耳朵,笑吟吟的:“又生氣啦?”

“嗷嗚!”

阿綏扭頭沖他喊了一聲,又再次扭過頭去。

今葚時伸手将阿綏抱進了懷裏。

阿綏對于他這抱過來抱過去的行為有些不耐,在今葚時懷裏不安生的亂扭。

今葚時給阿綏順着毛:“別氣了,你看你的靈息都溢出來了。”

今葚時以為阿綏真的被氣到了,所以周身才繞着瑩瑩月芒。

結果越是摸,阿綏周身的月芒越大,今葚時忙将收手了回來。

誰知收回之後,阿綏周身的淺藍色的光芒更盛了。

今葚時心下一慌。

下一瞬,那瑩藍光芒倏爾盛開,今葚時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待感到光芒散去,再睜眼時,懷裏哪裏還有什麽小狐貍,有的,只有——

一位三千青絲垂落于下,眉眼如畫,容貌昳麗到雌雄莫辨的……男子。

瞳色乃是極其罕見的湛藍色。

這畫舫是個單層篷的,可以同時容納三四個人,之前只有一人一狐,如今阿綏化了人形倒也不覺有多擠;遑論那青年如今正坐在今葚時懷裏呢。

不過今葚時可沒閑心注意這些。

待看清懷中青年的模樣,今葚時神情恍惚了一下。

這張臉,同記憶中張揚卻溫柔的人完完全全的重合到了一起。

只不過額上多了枚顏色極淺的銀藍色額印。

“……卿哥哥?”

今葚時小心翼翼的開口。

青年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伸手輕觸了下今葚時的眉眼,輕聲喚道:“小龍。”

今葚時目不轉睛的瞧着人,眼眶卻有些紅了。

“不過現下,”青年嗓音輕柔,“小龍可否勻件衣服給我穿?”

今葚時迷茫了一瞬,下意識的低頭。

膚、膚光勝雪,自己的手還在人家腰上……

“抱抱抱抱抱歉!”

今葚時呆愣一瞬,猛地撒開爪子。

慌張間就想起身離開,卻忘了此處空間的高度不能直身,更忘了青年是坐在他身上的,于是今葚時就磕到了篷頂,刺激的神經一疼。

“嘶……”

懷裏的人也是一愣,回神見今葚時雙手捂着頭頂,忙湊近了幾分,問道:“很疼?我看看是不是磕破了?怎得這般不小心?”

今葚時只覺有白瘦的脖頸在眼前一晃,晃得他心神微亂,忙脖子通紅的将臉扭向一邊。

下一瞬又想起衣服的事,左手一晃,手上便出現了一套衣衫;另一只手則小心的放在青年白皙的小臂上,将青年往下扒了扒。

“我沒事,不疼的。咳,卿哥哥,那個,衣服……”

今葚時此時不光聲音發顫,拿着衣服的手也有些顫。

青年聞言看過去的時候就是小青龍僵着身子,睫毛顫的厲害,逐漸有向小紅龍膚色靠攏的模樣。

青年笑着打趣兒他:“作甚麽羞成這樣?”

“到底是你沒穿衣服還是我沒穿衣服?再說,你幼時我什麽沒見過?”

當然,逗龍的同時也将衣服接了過來。

今葚時喜歡青色,故,他的衣服多青、藍兩色,少有其他別的顏色。

青年如今穿的乃是他僅有的一套青蓮色衣衫,是個窄袖的,顏色也不重,偏淡。

這還是當初阿姐在他成年日送他的生辰禮,但他不是很喜歡,所以很少穿。

不成想,如今竟又有了用處。

今葚時暗自慶幸,幸虧沒有扔掉。

“我穿好了。”

待到耳邊響起青年的聲音,今葚時這才重新轉正身子。

看清對面的青年,今葚時眼前一亮。

青絲未束,衣襟同袖口皆是偏藍的雪青色,上面用銀線勾出幾道紋路,衣服下擺漸變成了玉色。

襯的青年愈加脫俗,出塵。

青年勾唇:“如何?看的可還歡喜?”

這脫俗飄然的氣質被青年一笑,硬生生的添了幾分欲色。

今葚時回神,輕咳一聲:“歡喜。誰叫卿哥哥長得好看。”

青年去了今葚時那邊,扯過旁邊的白色披風罩在身上,輕笑着捏了捏他滑溜^溜的臉:“就會哄我。”

等青年的手從今葚時臉上撤開,今葚時才開口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卿哥哥,你怎會變成……這般?”

青年目光飄向了別處,道:“咳,此事說來話長。待日後,嗯,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雖然今葚時很想知道發生了何事,但見青年此時不太想談論這個問題,他也沒再追問。

今葚時操縱着畫舫在湖中轉了一圈,期間兩個人許是許久未見,熱絡的聊着天,聊着地。

“再有半炷香我們便該靠岸了。”

等到畫舫快游回岸邊時,今葚時将簾子掀開一角向外瞧了幾眼後,轉頭對青年說道。

“卿哥哥随我回沵岚谷去罷,我将懷鏡宮也弄了個四時來。”

“哦,還有個憐泉,泡一泡會很舒服的,尚有助修煉,還可療傷。”

“憐泉邊上我還植了棵藤蘿花樹,我記得卿哥哥很喜……”

青年臉上的笑意收了收。

但是今葚時只顧着低頭去收桌上的物件兒,完全沒有發現。

“小龍。”

青年輕輕喚了一聲。

“啊?”今葚時擡頭,笑着問,“怎麽……”

話說一半,今葚時突然頓住。

因為青年側低着頭湊近,兩人便成了額頭抵着額頭的姿勢。

青年額上的印記瞬間在兩人緊貼的額頭處迸發出一抹淺淡的光暈。

青年低垂着眉眼,雙手放在今葚時的臉兩側,動作輕柔的同時也保證了不會讓人輕易後退的力度。

今葚時試着動了動,卻發現體內的靈力不知何時被封了。

今葚時心中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有些慌,說話也颠三倒四的:“卿哥哥可是有那裏不适?我帶你回沵岚谷去,将我的靈力解開好不好?我們現在就回去……哥哥莫要吓我……”

青年身形未動,只是左手在今葚時腦後輕撫了幾下,動作帶着些許安撫的意味:“我無礙,莫擔心。”

今葚時慌亂的心漸漸平靜,他閉了閉眼,心中隐隐有了個猜測。

今葚時微啞着嗓子,說:“哥哥,先松開我,好不好?”

“才不要。”青年果斷的拒絕,“松開你是要跑的,你幼時就不是個聽話的。”

聽着青年絮絮叨叨,今葚時眼前逐漸開始模糊。

“六百年前見你,還是一只小小的龍崽,後來重逢,聽說是逃婚逃出來的,”青年說到這裏,輕笑了兩聲,“不過那次見面你該是不記得的。如今再見,我化形都不能夠,本體還幼化了,說來也是怪丢人的。”

說到後面,只見今葚時眼皮越來越沉,不過青年手沒有移開,只是身子終于離今葚時遠了些。

在今葚時眼前徹底黑下去前,他聽見那個人說。

“不過現在讓你見我還不是時候,所以……”

“……抱歉啊,小龍。”

最後一絲清明消散前,今葚時嘴唇微動,用氣音說了聲:

“莫要抛下我……”

聲音很小,但是青年離得近,聽見了。

青年身形一頓,而後垂眸再次湊近,在今葚時的眼尾處落下一吻。

他語氣極輕的說了句:“……小龍,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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