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格想法
第八格想法
“小仙君?”
“……”
斜趴在小矮桌上的青年眼皮微動,在船翁不知第幾次的喊聲中悠悠轉醒。
老翁見這小仙人終于睜開眼了,心下猛地松一口氣。
而後見人神情清明了,才放心的去了前頭理綁畫舫的粗繩。
方才喊了多久,約摸都有半刻了,小仙人怎麽喊怎麽拍都不動,這大晚上的,駭死人啦!
今葚時慢慢直起身,神經開始緩慢的運轉。
看了看外面,夜色正濃,又看了看旁邊的位置,阿綏團成團正睡得安穩。
今葚時看過去的時候,阿綏的小尖耳正巧抖了抖。
今葚時若有所思的看了幾眼,随後面上帶了點笑意,伸手輕撫了一下阿綏額上的那抹印記。
睡夢中的小狐貍感覺有人碰自己,嗚咽一聲,小腦袋往旁邊歪了歪。
今葚時忍不住笑了笑。
而後将小桌上的幾個油紙包整好,輕袖一拂,小桌上面便沒了東西。
最後伸手将阿綏抱過來,對着老翁微微颔首,這才緩步下了畫舫離開。
懷裏的小狐貍悄咪咪的睜開一只眼,觑了觑今葚時的臉色,發現并無異樣,這才閉上眼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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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困了?”
“嗷嗚……”
小狐貍輕喚了一聲。
今日正值上元佳節,眼下正是熱鬧的時候,如若此時回去,時辰卻是還早的很。
今葚時見他一副倦倦的懶樣兒,輕笑一聲,終是抱着它回了客棧。
臨睡之前,今葚時趴在方桌上,屈指敲了敲小狐貍腦袋,輕聲道:“要不,你以後就叫‘綏栖’吧?”
小狐貍蹲坐在桌上,聞言歪着小腦袋瞅了瞅今葚時。
小狐貍湊近,在今葚時還沒收回的掌心中蹭了蹭。
“嗷嗚……”
今葚時任由小狐貍動作,眸中有零星的笑意。
“就‘綏綏白狐’的綏,‘越鳥南栖’的栖,可好啊?”
小狐貍伸着小肉爪子撓了撓耳朵。
—
晚間,夜風吹。
“吭吭——吱——彭——”
雲棧閣某間房間的一扇窗被風從外面輕輕吹開,而後落下。
和下面的橫木相碰發出輕微的聲響。
在枕邊的軟墊上團成一團的白團子,兩只毛茸茸的尖耳小幅度的動了動。
下一瞬,便見毛團子擡起了腦袋,轉頭看了看熟睡的人,小狐貍慢悠悠的起身。
低身跳到地上,看準那扇輕響的紙窗,縱身一躍,便輕巧的躍到了窗邊立着的小桌上。
前爪碰上窗棂時,綏栖側頭看了看平躺在床榻上的人。
綏栖剛将腦袋扭回去一點,突然聽見側後方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綏栖一頓,保持着前爪按在窗棂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夜晚的溫度不比白天,有風從未關嚴實的窗下的縫隙中透過來,将小狐貍靠風口的白毛吹的左右飄忽。
等身後的聲響漸息,綏栖僵着小身板,小心翼翼的扭頭看向床榻處。
今葚時的姿勢從平躺變成了面朝外的側躺。
綏栖沒敢動的爪子放了下來,眼皮一耷,心中提着的氣一松。
松到一半,又聽耳邊再次響起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
綏栖那顆心再次顫巍巍的提了起來。
緩緩擡眼,卻發現,許是今葚時覺得冷,将搭在外面的手收回到了錦被裏。
綏栖那顆大起大落又大落的小心髒啊!
綏栖不敢再多耽擱,擡爪将紙窗推開了個能溜出去的縫隙。
從紙窗跳出去的一刻,他想,小龍這個毛病可不好,要改。
—
等阿綏從紙窗一躍而出後,榻上原本應該熟睡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那雙眸子清明,沒有絲毫的惺忪。
顯然是已經清醒了不短的時辰。
今葚時的目光直愣愣的對着那扇小幅度晃的紙窗。
伸手一招,搭在木施上的衣衫便飛了過來。
今葚時下榻,快速穿戴好,随手扯了段白錦帶将發絲松松一綁,身形被青霧包住時,房中響起了了半句似是自言自語的聲音。
“……大晚上的做什麽去?”
青霧漸散,還伴随着一聲聽不真切的嘆息。
——
話說綏栖跑出客棧,它倒不是無緣無故,而是……
好吧,綏栖就是感受到那扇紙窗外有抹熟悉的氣息,留下的妖息像是在呼喚他似的。
然後綏栖便循着一些痕跡一路跑到了……
綏栖立住,看了看自己所在的青石巷子。
這是哪兒?
不認識啊。
正想着,就見地上有道黑色影子逐漸拉長,直至自己位于影子的腹部,影子才停住不動。
伴随而來的,是一聲低沉的問候。
“少主。”
小巷子的盡頭,悄無聲息的迎來了一位被黑鬥篷兜頭罩着,面上還有半張金屬面具的青年。
青年說完,巷中的氣氛就是一凝。
青年也不急,像是摸準了青石巷盡頭的小狐貍會應聲一般。
果不其然,半晌之後,狹窄的青石巷半空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
“還真是……”
尾音未落,阿綏周身便有絲絲縷縷的偏藍色的紗霧開始迅速彎繞,直至将白色的小狐貍徹底包裹起來。
環繞着阿綏的霧氣越繞越多,且快速的向上方盤繞。
幾息的功夫,霧氣蔓延開來,濃霧漸淡,霧氣中間顯現出一道朦胧的修長身影。
紗霧散去,那道身影愈發的清晰,待身形整個暴露出來時,綏栖朱唇輕啓,補完了方才未盡的話:“……陰魂不散啊。”
穿一襲紫、玉色相間衣衫,外披一件白色披風的少主像是風光霁月的仙人,就是說話的語氣卻不甚友好。
綏栖面上冷淡,心中卻暗自慶幸,幸好沒将衣服還回去。
青年似是沒聽出話中的輕諷,反而半跪下去,低順着眉眼,不卑不亢地說道:“少主,我家主君請您回去。”
綏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這深更半夜請人回去的,你家主君,恐是頭一份罷。”
青年不為所動:“請少主跟末回去。”
綏栖撣了撣袖口:“請?怎麽請?用你們這般拿刀的做派請嗎?”
青末愣了一瞬,而後想起此前主君交代——若是少主不相應,必時可用一些不友好的手段。
青末起身,語氣沒什麽起伏的直視着綏栖:“少主,得罪了。”
綏栖嗤笑:“裝模做樣。”
青末不再他言,直接從黑鬥篷下伸出左臂,掌心對着綏栖,腳下迅速移了過去。
綏栖的耳邊勁風一刮,合着青末掌中的妖力。
綏栖暗道不自量力,左臂一擋,旋即腳底步伐交錯,便側開身躲過了青年那蘊含着十成妖力的一掌。
也不知那位是有多“瞧得起”他,竟派一位他底下妖力最弱的來堵他。
掌風帶動空氣,将青末略顯寬大的袖口吹開,綏栖終于舍得施舍過去一個眼神。
青末腕骨的地方,赫然刻着一個“蟄”字。
綏栖那雙靈動的湛藍色的眼眸中,頃刻間便有暗紅的流光翻湧。
—
等今葚時過去的時候,小巷子裏就……
……就很安靜。
地上趴着一個,前方還蹲坐着一只白軟的小狐貍。
小狐貍雙眼亮晶晶的,看見今葚時出現,還在沖着他軟乎乎的搖着大尾巴。
今葚時:“……”
今葚時半蹲在黑袍人面前,在身上仔細的察看,最後還将他的面具卸下看了看長相。
“嘶。”
摸到黑袍人脈象的時候,今葚時神色古怪的擡眼,目光掃過了一步之遙的綏栖身上。
“嗷嗚……”
阿綏軟乎乎的叫了聲,看上去乖乖巧巧的。
“所以……這到底是我來晚了還是來早了?”今葚時将目光錯開,小聲的嘀咕,“這人如今就剩一口氣吊着了……”
今葚時只顧着察看黑袍人的狀況,沒注意到自己小聲嘀咕完後,小狐貍搖晃尾巴的動作一滞,湛藍色的眼眸飄飄忽忽的移向了別處。
看上去,竟是有些人性的心虛感。
此時這邊的今葚時已經将目光放在了黑袍人的左手腕的內側。
今葚時的目光在那裏停留了一瞬,默默的将掀起的袖口蓋了回去,然後再默默擡頭,就着半蹲的姿勢,一手摸着下巴,神情莫測的看着前方舔爪子的綏栖。
若是他沒出現幻覺的話,地上這位的腕上所刻的印記是個“蟄”字。
蟄侄的“蟄”字。
“凫麗之山,蟄侄?”
想着想着,今葚時不由吐出心中所想。
“嗷?”
聽見耳邊隐隐約約的聲音,阿綏停下動作,下意識的歪着頭“嗷嗚”了一聲。
今葚時反應過來,笑了下,而後伸手将綏栖抱了過來,最後起身朝巷子外走去。
“我們該回客棧睡覺去了。”
等一人一狐的身影剛消失在巷子外的拐角時,裏面那位吊着一口氣的人就“砰”的一聲,化作絲絲縷縷的血霧,散落在半空。
與此同時,低垂着眼眸的今葚時,墨瞳中有一抹湛藍色一閃而過。
在這麽寂靜的夜裏,今葚時選擇了慢悠悠的晃回客棧。
反正距離也不遠的。
行了一段路,只聽今葚時懶洋洋的問懷裏窩着的幼狐:“是你打的?”
綏栖眯着的眼睛瞬間睜開:“嗷嗚。”
——胡說。
聽見響動,今葚時含糊的說了句:“比我想象中的要強。”
綏栖:“嗚,嗷嗚?”
謝、謝謝?
今葚時又問:“你是塗山來的狐貍嗎?”
小狐貍用尾巴團在腦袋上:“嗷嗚~”
不是。
綏栖只管窩在懷裏“嗷嗚”的喊,并不擡頭也不做其他動作,今葚時又聽不懂“嗷嗷嗚嗚”的言下之意,于是就自行過濾為自己想聽的。
今葚時“哦”了一聲,接着問:“你是不是能化形了?”
綏栖:“……”
既然你都給我找好借口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嗷嗚!嗷嗚嗚!嗷!”
對,但是還不穩定。
今葚時:“你的靈力能維持人形多久?”
阿綏:“嗷嗚嗷嗚!”
不知道。
今葚時:“算了,這深更半夜的你偷跑出來做什麽?是見到什麽稀罕物了嗎?”
阿綏:“嗷~”
你猜。
分明講的牛頭不是馬口,卻偏生出了一種詭異的和諧。
鑒于身處沵岚谷的龍君、身在翾夫人處的長君、尚在谷中岚海專心修煉的王姬三人均未召人來喚今葚時回谷,于是龍族的少君殿下便在人族的地界瘋玩了好些日子。
今葚時帶着綏栖在上饒城轉了幾日便覺無趣,于是當日便攜着綏栖出了城,一路往南去了。
—
兩日後。
今日陽光正好,今寒心情頗好的提着小噴桶去了淩雲宮的後殿。
後殿的小花園種着一批羽瓊花,這還是幼時的今葚時鬧着要種的。
後來今葚時有了自己的懷鏡宮,今寒平日無趣,這處的羽瓊花便得以留了下來。
“龍、龍君!”
就在今寒悠哉悠哉的給花澆水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聲驚慌的喊聲。
今寒扭頭瞥了眼來人,而後又轉回去繼續澆花。
“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八兩道:“禀、禀龍君!不、不……”
今寒皺眉,有些不耐:“揀要緊的說。”
八兩磕磕巴巴的回道:“塗……塗山,狐、狐族來人,說、說是,他、他們狐……狐、狐族,少主……在、在咱們這!”
“知道……”今寒怏怏的應了一聲,随後突然反應過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