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冬去春來，在沉寂了兩個月後，京城迎來了熱鬧的上巳節。這一天，男女老少傾巢而出，山腳下，小河旁，溪澗邊，處處充滿歡聲笑語。

江皇後愛熱鬧，在坤寧宮後花園舉辦了一場賞花宴，給許多尚未婚配的世家小姐下了帖子，此舉何為，大家心知肚明，卯足了勁地将自家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

秦卿已有婚約，不在邀請之列，趙長庚怕她無聊，便說帶她去郊外騎馬。

秦卿十分高興，連夜準備了騎裝，翌日兩人騎着馬将要出城，卻被聖上身邊的小太監攔住了。

他跑得滿頭大汗，連巧士冠歪了都來不及扶一下。

“殿下……，殿下請留步，聖上急召。”

趙長庚不高興地回頭：“何事？”

“奴婢不知，聖上口谕，請殿下速速進宮。”

“知道了，我先送秦姑娘回家，你且去複命。”趙長庚調轉馬頭，目視秦卿，面露歉疚，小太監知他秉性，怕他膩歪誤事，連忙說道，“聖上說事急從權，若殿下和秦姑娘在一起，可帶秦姑娘一同進宮，皇後娘娘今日舉辦賞花宴，姑娘也去熱鬧熱鬧。”

趙長庚皺眉不語。

上次在溫泉山莊，江家三女當着他的面都敢擠兌秦卿，他要是不在身邊，不知道秦卿會被欺負成什麽樣子。

見他躊躇，小太監急得跺腳，又不敢催促，只好用眼神偷偷向秦卿求援，秦卿明白趙長庚的顧慮，怕他再猶豫下去耽誤聖上大事，于是嬌咤一聲，率先打馬往皇宮方向奔去。

趙長庚一愣，回過神後打馬直追，今日多數人在城外踏青，街上清淨，一黑一青兩道身影交相追逐，頗為賞心悅目。

小太監擦擦汗，鑽進馬車往回趕，心道還是師傅有見地，拿捏襄陽王殿下，只需一個秦姑娘。

到了宮門，趙長庚跳下馬，将一只手遞給秦卿，目光灼灼，笑容滿面，不吝誇獎：“囡囡，你何時學會騎馬的，竟然騎得這麽好。”

秦卿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只見眼前人劍眉星目，瓊鼻丹唇，那雙被上京女子戲稱為“含情目”的眼中盡是欣賞之情，她微微一笑，撥開他的手，熟練地翻身下馬，幽幽道：“當年，有個人帶着十歲的我和兄長們偷偷騎馬，被我爹發現了，那人毫發無損，我兩位兄長險些被打斷腿。為了不讓兄長再遭殃，我讓爹爹請人教了騎術。”

“咳咳咳……”

趙長庚猝不及防地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将兩匹馬的缰繩扔給宮門守衛，丢給憋笑的對方一個警告眼神，拔腿去追秦卿，好事的風将他讨好的話語傳向四處。

“好囡囡，對不住，是我莽撞了，今晚我做東，到春華樓治一桌酒席，給兩位舅兄賠罪好不好？”

少女呸了一聲，嗔道：“誰是你舅兄？”

其聲泠泠，宛如出谷黃莺，守衛探頭去看，只見趙長庚湊到她耳邊嘀咕，随着他話語落下，少女白皙的面頰瞬間染上紅暈，比枝頭嬌嫩的桃花還要豔上三分，這樣奪目的好顏色，不知孟家大郎怎麽舍得退婚。

還是把襄陽王殿下識貨，人家姑娘都走出老遠，他還站在原地傻樂。

守衛重重咳嗽一聲，趙長庚如夢初醒，拔腿去追那抹倩影，追到一半，懊惱地一拍腦門，調頭往禦書房跑去。

殿內，聖上和太子早已等候多時，見他到來，大太監極有眼力地躬身退出，關上殿門，吩咐侍衛将禦書房四周圍起來，不許任何人靠近。

至于秦卿那頭，已被得了消息的江皇後接至坤寧宮，彼時正是酒酣，一見她來，衆女笑嘻嘻地請她入席，有人問起趙長庚，她回曰被聖上叫走了，聽說這混世魔王來不了，氣氛一下子輕松不少。

不知是誰提議行飛花令，附和者衆，江英笑道：“不是我說風涼話，秦太傅乃太子之師，誰的學識比得過他家女公子？”

衆人觑了觑秦卿，有些不甘地問道：“那你說玩什麽？”

江英狡黠一笑：“你們看看秦姑娘穿的什麽？”

所有視線彙聚到秦卿身上，馬上便有武将之女拍着手道：“甚好，我早就想和姐妹們切磋一下騎射，天天念哪些拗口的詩詞酸死我了。”

她的話得到其他武将家眷認同，頃刻間站出來十數人，都說要與秦卿比試，文官家的小姐們看出門道，有的替秦卿捏一把汗，有的老神在在，事不關己，悠然看戲。

見秦卿吃癟，江蓉心中甚為快意，故意說道：“你們可別為難秦姑娘了，要不然襄陽王殿下又要發脾氣，上次在溫泉山莊，我可是被罵慘了。”

有人不屑冷嗤：“原來秦姑娘只會躲在男子背後裝可憐，難怪會被人退婚。”

現場一陣哄笑，尤以江蓉為最，秦卿撣撣并不存在的灰塵，站起來四下一睃，江皇後半阖鳳眸，與容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江英抿着唇，面上難掩笑意，江芙低着頭，半張臉隐在人後，一張繡帕揉得皺皺巴巴。

秦卿徑直走到大殿中央，對江皇後行了一禮：“娘娘，臣女願接受挑戰，但臣女只與穆姐姐一人比試，且必須請江三姑娘幫個小忙。”

大殿瞬間安靜下來。

穆青青是永安侯之女，其家三代從軍，父兄皆是總領一方兵權的大員，穆青青本人使得一雙鴛鴦長劍，尋常男子都不是她的對手，更何況手無縛雞之力的秦卿。

“準了。”江皇後漫不經心地擡擡手，繼續與容歡交談，誰知江蓉那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叫，擡頭一看，她的好侄女竟被人蒙住眼睛，拉着雙手往殿外走，她連忙攔住，怒問秦卿要幹什麽。

秦卿靜靜看着她，不慌不忙道：“與穆姐姐比試騎射啊。”

“胡鬧！”

江皇後氣得摔了杯子，剛要指着秦卿罵，不妨袖子被人拉了一下，回頭看見容歡朝自己搖頭，不得不強壓下怒火。

“你一個文臣之女，怎會騎射之術，要是出了人命，你拿什麽賠？”

“請娘娘放心，任何問題，臣女一力承擔，若是不小心把江三姑娘射死，臣女願意以命相抵。”

“好好好，你能耐，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有幾條命夠賠。”

江蓉被人扶到跑馬場，靠着一棵合歡樹站好，頭上擺着一個紅果，她兩股戰戰，身體發軟，想要求饒，又怕丢了江皇後的臉，只能一邊給自己壯膽，一邊咬牙警告秦卿。

“姓秦的，你要是敢傷我一根汗毛，我絕不放過你。”

秦卿沒搭理她，輕聲和穆青青商量上場順序，穆青青神色複雜，主動把第一箭的機會讓給她，秦卿拱拱手，爽朗一笑，縱身上馬，搭弓便射，只聽一聲驚呼，羽箭射中紅果左邊。

穆青青暗贊一聲，如法炮制，一箭射中紅果右邊。秦卿第二箭射紅果上邊，穆青青便射紅果下邊，到了第三箭，兩人相視一笑，一起射出，不偏不倚都射中紅果中心，只不過秦卿的箭先進去，穆青青的箭射在她的箭上，一起插了進去。

“秦姑娘，你贏了。”穆青青跳下馬，笑着祝賀秦卿。秦卿拉着她的手，笑回，“穆姐姐果然是女中豪傑，妹妹班門弄斧，獻醜了。”

穆青青哈哈大笑，卻聽江蓉哇地一聲哭出來，邊哭邊扯遮眼布，将紅果甩飛出去，頭也不回地跑了，她所站之處，留下一灘黃色的不明污漬。

穆青青笑得更歡，牽着秦卿來到武将席間，将衆人挨個介紹給她，并對衆女說道：“秦姑娘為人坦蕩，至情至性，我很喜歡，以後誰要是跟她過不去就是跟我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