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穆青青與秦卿相見恨晚，聊了一會兒，竟發現彼此有許多相同志趣，于是愈發投契，約定改日下帖過府再敘。

得到她的認可，衆女對秦卿多了幾分親近，少了幾分敵意。有人快言快語，忍不住問她退婚之事，秦卿也不藏着掖着，将事情經過敘述一遍，衆女這才知道傳聞有多荒謬無稽。

“所以說是孟錦川移情別戀才要與你退婚？”

“正是。”

“呸，這人好不要臉，居然颠倒黑白，外面都說是你攀上襄陽王的高枝把他蹬了。”

“清者自清，我及笄那日，他當着所有賓客的面說喜歡上別的女子，殿下第二日才來登門提親。”

“老天爺，殿下怕是有千裏眼順風耳罷，這樣迫不及待。”

“你們知道什麽，殿下與秦妹妹青梅竹馬，要不是孟錦川橫刀奪愛，殿下與秦妹妹早就喜結連理了。”

“真的嗎？真的嗎？原來殿下這麽癡情啊，我爹說殿下打起仗來不要命，敵人看見他就膽寒，沒想到還有這麽可愛的一面。”

“英雄難過美人關，別說殿下，就連我碰到秦妹妹這樣的妙人兒，百煉鋼也要化成繞指柔。”

“穆姐姐所言極是，秦妹妹，方才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自罰三杯，咱們的恩怨就此了結。”

秦卿笑着說好，在對方喝完三杯酒後，也跟着喝了三杯，衆女喜她爽朗大度，不自憐不糾纏不吃啞巴虧，對她的印象完全改觀。

相較于這邊的熱鬧，江家那邊就有些冷清過頭了。

江蓉當衆出醜，躲在鳳儀殿不敢出來，只叫小丫鬟來回傳話，江英怒其不争，把小丫鬟和江芙各罵了一頓，小丫鬟紅着眼睛不敢吭聲，江芙無故受牽連，竟也不為自己辯解，始終低着頭，絞着手裏的帕子。

江英一見她這副樣子就來氣，手指戳着她的額頭，要她出個主意扳回顏面，江芙搖搖頭，說自己愚笨，江英冷笑一聲，言道當年宋姨娘就是這樣，一邊說自己蠢笨，一邊爬了父親的床，這樣背叛主母的奴婢，早就該亂棍打死。

江芙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江英視若罔聞，繼續說道，春闱在即，宋家表哥能不能出人頭地全在江芙一念之間。

江芙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擡頭，仿佛不認識眼前人似的，江英聰明歸聰明，但從不注意細枝末節，怎麽可能知道她和表哥之事，再者江英耳根甚軟，旁人幾句話就能讓她改變主意，今日怎地如此殺伐果斷？

見她驚疑不定，江英緩緩笑了，果然被那人說中了。

躊躇半晌，江芙終于下定決心，吞吞吐吐道只幫江英這一次，江英敷衍地點點頭，打發走小丫鬟，關上門說了許久。

花園筵席，秦卿與衆女漸入佳境，卻被一個毛手毛腳的小宮女破壞了氣氛，她在倒酒時打翻酒杯，弄濕了穆青青衣裳，小宮女吓得發抖，立刻跪下請罪，穆青青不以為意，讓她不要放在心上，小宮女如蒙大赦，主動帶穆青青去更衣。

秦卿察覺不妥，提出和穆青青同去，卻被其他人笑着攔住，衆人道穆青青的功夫等閑之人近不了身，秦卿去了也幫不上忙，不如和她們把方才的故事講完——那個牡丹化身的妻子，被丈夫識破身份後怎麽樣了？

秦卿無法，只得叮囑小宮女用心伺候，小宮女乖巧點頭，帶着穆青青去了坤寧宮偏殿，在秦卿講完故事後，小宮女一個人回來了，期期艾艾道穆青青來了葵水，請秦卿前去幫忙，衆人失笑，讓秦卿趕緊過去，秦卿起身，視線無意掃到江英江芙兩姊妹，二人一前一後，仿若主仆，江英面帶笑容，朝秦卿微微颔首，江芙飛快地暼了秦卿一眼，又飛快地低下了頭。

秦卿心中的懷疑愈甚。

據她觀察，江英自負甚高又沉不住氣，今日比試令江家顏面盡失，江英不可能對她如此客氣；還有江芙，雖然針對過她，但眼神中的抱歉不似作假，今日竟全程不敢與她對視。

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小宮女帶着她七拐八繞時，秦卿基本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她看看四周，院高牆深，樹木茂密，呼救都不一定有人聽到，她停下腳步，故意扯下耳墜上的南海珍珠扔到草叢裏，然後驚呼一聲，哭訴禦賜之物遺失了，小宮女到底年紀小不經事，被她唬了一跳，低着頭陪她一起尋找。

秦卿邊找邊往門口退，途中還蹲下身，抓了一把沙子握在手中，正當她要有所行動時，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秦卿警覺回頭，一個有些面熟的小丫鬟手中捏着一顆珍珠問是不是她掉的。

秦卿點頭，小丫鬟趁着歸還的空檔湊到她身前，低聲說道：“外面被包圍了，叫醒穆姑娘，絕處逢生。”說畢往她手裏塞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瓷瓶。

秦卿緊緊握着瓷瓶，心緒久久難平，有人欲壑難填，十幾年掏心掏肺換不來一顆真心；有人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不過一雙棉手衣，竟然冒着性命危險給她通風報信。

呵。

“找到了。”秦卿高喊一聲，遠處的小宮女馬上跑過來，一副劫後餘生的神情，秦卿随她來到穆青青所在房間，趁她不注意，将小瓷瓶放在穆青青鼻端，穆青青嘤咛一聲醒來，秦卿立即暴喝道：“穆姐姐，快拿下此賊。”

穆青青快如閃電，幾步便到了小宮女跟前，反剪住她的雙手問：“誰指使你害我？”

小宮女抖如篩糠，面如金紙，咬着牙不肯開口。

穆青青恨極，咔嚓一聲扭斷她的手腕，秦卿在小宮女痛不可抑的扭曲表情裏，一字一句道：“果真是個嘴嚴的，就是不知道你的家人是不是也這麽有骨氣，知道敵人為什麽害怕襄陽王殿下嗎，因為落到他手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宮女害怕地嗚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懇求秦卿放過她的家人，在得到保證後，一五一十交代了始末。

“可惡，竟敢算計到我頭上！”穆青青将小宮女綁到凳子上，抄起兩支雞毛撣子走出門去，屋外樹林裏人影憧憧，穆青青飛身而起，殺入埋伏圈，将一幹人打得鬼哭狼嚎，尤其是一個身穿錦衣，長得有幾分俊美的男子，被她揍得最狠。

穆青青尤不解氣，拎着小宮女，徑直走進鳳儀殿，将人甩到江皇後面前，江皇後正與容歡聊得興起，被穆青青一打岔，馬上沉下臉。

“何事令穆姑娘如此生氣？”

“哼哼……”穆青青冷笑兩聲，将衆人叫進殿中，寒聲道，“江家輸不起，被秦妹妹下了面子，想要報複她，以我為餌騙她去偏殿，于殿外埋伏大量人手，臣女請問皇後娘娘意欲何為？”

江皇後一聽母家被如此污蔑，早已顧不得體統，怒斥道：“胡說八道。”

穆青青一指小宮女，又指指秦卿懷中抱着的香爐茶杯：“人證物證俱在，是不是胡說八道，請太醫來一驗便知。”

“驗驗驗，”江皇後氣得捶床，一面吩咐人去請太醫，一面警告穆秦二人，“今日賞花宴，本想給你們留個體面，既然如此不識好歹，休怪本宮無情，以後市井上有什麽不好的傳言，二位可別哭鼻子。”

穆青青柳眉倒豎，諷刺道：“我道秦妹妹的流言蜚語是誰傳出來的，原來是皇後娘娘的手筆呀。”

“放肆，來人，給本宮掌嘴。”

幾個精壯嬷嬷迅速向穆青青靠攏，穆青青擺出架勢，準備來一個揍一個，秦卿拉住她，鳳儀殿可不比別處，臣下動武等同謀逆，她從脖子上解下一塊雕着貔貅的羊脂玉牌，系到穆青青身上。

“嬷嬷打罷，此乃襄陽王殿下之憑證，見之如見襄陽王，嬷嬷敢動手，就是在打襄陽王。”

嬷嬷們被她的話驚在原地不敢動。

襄陽王的貔貅玉佩是聖上親手所刻，全天下僅此一件，別人不認識，她們這些宮裏當差的老人焉有不知的，借她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禦賜之物不敬啊。

幾人同時看向江皇後，江皇後又氣又恨又無可奈何，揉着額頭當作什麽都看不見。正在此時，殿外傳來太醫求見的消息，江皇後兩眼放光，急忙将人宣進殿中，當着衆人的面，她故意警告太醫，要他們好好查驗，若是敢冤枉好人，必不善了。

太醫們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地檢查香爐和茶杯，最後一致得出結論，兩樣殘渣中均有迷藥成分。

江皇後這才留意到兩個侄女，尤其是大侄女江英，自秦穆二人進殿後便一直默不作聲，再加上小宮女戰戰兢兢的供說，江皇後只覺一股腥甜湧上喉頭，白眼一翻，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