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在太醫的全力救治下，江皇後終于幽幽轉醒，她清醒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不顧秦卿和穆青青反對，強行将江家兩個侄女送出宮，這二人前腳剛走，後腳聖上和趙長庚以及太子便出現在鳳儀殿。

江皇後暗道一聲好險，剛要上前迎接，秦卿已紅着眼睛對聖上和趙長庚下拜，泣道：“臣女不配為襄陽王之妻，請陛下收回成命。”

趙長庚本來還在笑着，一聽這話馬上變臉，越過聖上一把扶起秦卿，緊張兮兮地問道：“囡囡何出此言，可是我哪裏做得不好？”

秦卿搖頭不語，只默默流淚。

趙長庚心疼壞了，秦卿從小就愛笑，被孟錦川當衆退婚都沒哭過，眼下不過分開半日，她就哭得如此傷心，既然不是他做得不好，那定是有人欺負她了。

“說，你們誰欺負秦姑娘了？”他一腳踢翻殿內上百斤重的烏金鳳翔大鼎，聲若洪鐘，面似羅剎。

衆人仿佛窺見他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樣子，身子一抖，吓得不敢開口。

還是穆青青膽子大，她走上前，行個禮，将事情經過娓娓道來，還未說完，趙長庚已氣得一佛出世，對着聖上說了句“請皇兄秉公處理”，轉身便拉着秦卿出了門。

他本來走得極快，見秦卿跟不上趟又放慢腳步，回頭來牽她，一邊替她拭淚一邊安慰：“別哭了，囡囡，我的心都快被你哭碎了。你要是不高興，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氣壞自己。”

秦卿驀然頓住，擡起紅彤彤的眸子望過來，他憐惜地摸摸她的發頂，恨聲道：“上次我便警告過她們，敢惹我的人，扒了她們的皮，走，我給你出氣去！”

江皇後一聽他要去江家找茬，連忙高聲阻攔：“襄陽王且慢，聖上在此，你怎可如此放肆？”

趙長庚回轉身，對着殿內衆人說道：“這句話我只說一遍，你們都給我聽好——秦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害她便是害我，下場有如此鼎。”

他走進殿內，将另一只烏金大鼎踹翻，牽着秦卿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皇後氣得發抖，指着他的背影說不出話，聖上冷着臉，讓人剝去她的皇後常服，又收回金冊寶印，奪了她的六宮管轄之權，命她在鳳儀殿思過半年。

江皇後在衆人同情的目光裏癱軟在地，容歡想要上前說情，觸到聖上幽深冷冽的眸子，自覺閉上了嘴。

從始至終，太子一言不發，冷漠得像個外人。

趙長庚将秦卿送回家，秦卿拉着他的手不讓他走，方才在鳳儀殿，她故意當着他的面哭，其實是為了刺激他，他的性子她最清楚，一遇到和她有關的事就沒法冷靜。

當年不懂，為何聽聞她和孟錦川訂婚，他會連夜闖她閨房，在被她厲聲拒絕後又連夜從戎。

這個傻子，眼裏心裏只有她，她說什麽都當真。

“長庚哥哥，對不起，方才我是故意……”她望着趙長庚的眼睛，誠摯道歉，誰料對方竟一把将她提上石桌坐下，激動地問，“囡囡，你說什麽？”

“我說我是故意哭給你看的。”

“上一句。”

“對不起。”

“再上一句。”

“長庚哥哥。”

“哎！”趙長庚應了一聲，開懷大笑，胸膛也跟着震動，別提多高興，“囡囡，你知不知道我等這句長庚哥哥等了多少年，自從你認識那個王八羔子……孟錦川，我就再未聽你喊過。”

秦卿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起來，原來他這麽容易滿足啊。

趙長庚愣愣看着秦卿的笑顏，心裏仿佛灌了蜜一般，吶吶道：“囡囡，你真好看，比所有人都好看。”

秦卿被他直白的誇贊羞紅了臉，眼睛不知該往哪裏瞧，無意看見他微紅的耳尖，心裏突然就輕松了。

她故意逗他：“長庚哥哥，你的耳朵怎麽紅了？”

趙長庚下意識地摸摸耳朵，眼睛飛快地睃了一眼她胸前的高聳，打着哈哈顧左右而言他。

他才不會告訴他純潔的小姑娘，方才提她上桌時碰到了她的柔軟，那微妙的觸感令他二佛升天，恍恍然不似在人間。

成片的桃花瓣飄落在二人身上，兩個人傻傻望着對方，仿佛兩只粉嘟嘟的呆頭鵝。路過的秦母看得直樂，秦父卻嫌棄不已，想要上前提醒，被秦母一把拽走，剩下孤單且不明所以的秦大郎直撓頭，不知道要不要打斷他們。。

方才營裏的兄弟神秘兮兮地告訴他，他的好妹夫，英明神武的襄陽王殿下，要請他和二弟去春華樓吃飯，說得有鼻子有眼，他興沖沖跑回家，妹夫倒是見着了，但人家壓根兒沒空搭理他，只顧着看他妹妹呢。

到底要不要出去吃啊，再晚就訂不到位子了，而且娘也不會給他們留飯的。

真愁人吶！

秦大郎忍不住向前一步，卻被秦二郎叫住，他拉着兄長一路出門，走到江府門前的茶社才停下來。

“幹嘛？”

“等襄陽王殿下。”

“等他作甚？”

“助威。”

“助什麽威？”秦大郎還在雲裏霧裏，趙長庚已風馳電掣般來到江府，不等小厮通報，一腳踹開朱紅金漆大門，一路打了進去。

只聽院內人聲鼎沸，呼痛聲、求饒聲、咒罵聲、怒斥聲此起彼伏，有人瘸着腿捂着臉跑出來，邊跑邊喊：“襄陽王打人了，快去報官，快去給娘娘送信。”

秦大郎聽得目瞪口呆，轉頭問自己嘴角翹得老高的弟弟：“這就是你說的助威？”

秦二郎但笑不語，江府門口很快便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男女老少，有人在打聽原因，有人在解釋經過。

“要問襄陽王殿下為何打上江府，就得從今日皇後娘娘舉辦的賞花宴說起，娘娘本意是給太子殿下尋一位德才兼備的太子妃，奈何襄陽王妃太過出色，吸引了在場諸人的目光，江家姑娘不甘風頭被搶，設計讓身為文官之女的王妃娘娘和永安侯爺家的穆大姑娘比試騎射功夫。”

人群爆發出一陣“啊”聲，有人接口道：“穆大姑娘我知道，出身武人世家，一對鴛鴦長劍，打遍京中無敵手，所以人送外號“鴛鴦玉女”，那可是位巾帼不讓須眉的主啊，讓王妃娘娘和她比騎射，不是欺負人嘛。”

先前那人答道：“何止欺負人，簡直就是想逼死人，諸位有所不知，江家姑娘一再提及王妃娘娘前一段婚約，引導衆人嘲笑她、鄙視她，罵她水性楊花，不安于室，攀上襄陽王高枝，背棄盟約。”

“放狗屁！”另有一人憤然開口，“王妃娘娘及笄那天，我舅母就在現場，明明是孟大郎移情別戀，親口承認喜歡上旁人，不顧勸阻執意退婚。第二日孟家人觍着臉登門，說是來道歉，其實是要求王妃娘娘與那狐媚子共侍一夫，活了三十年，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人群又爆發出一陣“啊”聲，一時間議論紛紛，眼看就要跑題，有人及時問道：“王妃和穆大姑娘比試結果如何？”

最先說話那人笑道：“王妃深藏不露，騎射功夫了得，與穆大姑娘打了個平手，負責頭頂紅果當靶子的江三姑娘……”他忽然停頓，努力憋笑，但實在憋不住，在衆人不明所以時，突然飙出一句，“江三姑娘吓尿了，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人們哄堂大笑，一條街都被驚動，一直支着耳朵偷聽的江家奴仆臊紅了臉，趕緊關門上栓，躲着不敢見人。

“後來呢？”

“後來江家人覺得顏面盡失，惱羞成怒，設計陷害王妃娘娘，被娘娘識破捅到聖上跟前，聖上将皇後禁足半年，剝奪金冊寶印及六宮大權，襄陽王殿下為妻出頭，打得江府雞飛狗跳。”

有人拊掌大笑：“好，說得好，大快人心，請先生到茶樓再說一遍，我等為先生奉上薪資。”

秦大郎聽得入迷，時喜時怒，時哭時笑，時拊掌時切齒，恨不得也沖進江府一頓打砸，倒是身旁的第弟，始終一副冷清的樣子。

“二弟，你不是說來給妹夫助威麽？怎麽不進去呢？”

秦二郎不疾不徐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大哥可知，除了拳腳，語言亦能殺人？”

正說着話，江府角門打開，一頂黑色小轎被人擡出來，轎簾被風吹起，露出江英淚流滿面的臉，臉上一個清晰的巴掌印，半邊頭發披散在肩頭，已然被剪去一大截。

看轎夫前進方向，似乎是往城北去，那裏有一座尼姑庵，想必就是江英未來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