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這天大家玩得很盡興，回到府裏已是華燈初上，趙長庚送秦卿回院子時往東花廳瞟了一眼，居然看見久未露面的太子殿下。

他大步上前，笑嘻嘻地捶了太子一拳：“臭小子，一走幾個月，終于舍得回來了？”

太子沖秦卿點點頭，算是對她行禮的回應，轉身對趙長庚無奈一笑：“皇叔，我去江南是辦差，怎麽到你嘴裏像游山玩水似的。”

“有什麽差別，不都是吃吃喝喝麽。”

“秦姑娘，你也不管管他？”

突然被點名，秦卿羞紅了臉，視線往趙長庚臉上一掃，他馬上就老實了。

“好好好，不逗你了，事情辦得怎麽樣？”

“還行。”

“那就好。”

趙長庚回頭來牽秦卿，秦卿不願與他在人前親昵，斜飛他一眼，他悻悻地收回手，改為摟着太子往正院走，問太子為何會在秦家花廳，太子說是陪聖上來的。

今日過節，宮裏冷冷清清，聖上想念秦卿做的陽春面，便帶着他和何公公微服前來，誰知卻撲了個空，幸好秦母也擅此道，不然他們就要餓着肚子回去了。

瞧瞧，有媳婦兒和沒媳婦兒的就是不一樣。

趙長庚得意一笑，将他們今日去游玩的事說給太子聽，末了還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帶着無限回味之情，贊道西郊的蓮子就是好吃。

他着重強調“好吃”二字，太子很捧場地附和，聽着那些溢美之詞，秦卿的一張俏臉快要燒着了。

只因此“蓮子”非彼“蓮子”也。

想到他在船上的孟浪，她又羞又氣，恨恨盯着罪魁禍首的背影，快步追上他的步伐，在他驚喜的眼神中挽起他的胳膊，找到最柔軟的一處，狠狠旋轉一圈。

“哎喲！”

趙長庚痛呼出聲，秦卿及時捏住他的兩片薄唇，壓低聲音陰恻恻地警告：“再胡說八道，就不止掐一圈了。”

趙長庚含淚點頭，白天大舅哥撸着胳膊上的青紫給他看，說是囡囡掐的，讓他小心點，不要嘴欠惹囡囡生氣，他幸災樂禍、不以為意，現在只想倒回去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小丫頭太兇殘了，掐人下死手。

嗚嗚嗚。

太子剛要問趙長庚怎麽了，忽聽屋內傳來熟悉又陌生的笑聲，他的父親，威嚴的武睿皇帝，居然因為一碗面，在臣子家裏放聲大笑。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見過父親的笑聲了，尤其是面對他和他的母後。

太子有些恍惚，一時忘了挪步，趙長庚怕秦卿再掐她，趕緊往屋裏跑，看到聖上面前吃得幹淨的空碗，自豪地問：“哥哥，我岳母做的陽春面如何？”

“回味無窮。”

“那是自然，岳母人美心善廚藝佳，是除哥哥外，弟弟最尊敬的人。”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秦父，趕緊補充一句，“岳父是我第三尊敬之人。”

“油嘴滑舌。”聖上笑着罵他，對秦父拱火道，“愛卿，這小子占你便宜，你也能忍？”

秦父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回道：“殿下已與小女定親，叫岳父是早晚的事，就當臣……提前适應一下。”

“哈哈哈……”

聖上又是一陣大笑，連捶幾下桌子，指着趙長庚說不出話來，何公公深察聖意，笑着替聖上說出未盡之語。

“秦大人何等守禮持正，居然被殿下您給拿捏了。”

“哪裏哪裏，是岳父心慈，不跟小婿一般見識。”

趙長庚心虛不已，明明早上秦父還對他挑三揀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麽到晚上就變了個人呢。

難道是岳母調·教的？

聖上與他想到一塊兒去了，秦父年輕時剛正不阿，人送外號“秦呆子”，除了聖上，唯一能令他聽話的只有他的小嬌妻。

他對這個愛臣的家事其實挺好奇的，奈何他嘴緊，什麽都不說，趁着今日人齊，非得讓他講講。

“愛卿，朕聽說你和令妻相看時，與樹上的猴兒撞了衫，可有這回事？”

什麽？！

趙長庚震驚萬分，嘴裏不自覺地“啊”了一聲，原來白天岳母說的那個人是他岳父？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岳父這麽正經的人，怎會和猴兒穿一樣的衣服，岳母又是怎樣看上他的，好想聽啊！

他知道秦父的脾氣，不敢催促，只能眼巴巴望着聖上，聖上嫌棄地暼他一眼，雙手一插，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等着秦父開口。

秦卿從未聽過這些，心裏十分好奇，又擔心父親尴尬，便借口去廚房幫忙，偷偷躲到門外，讓父親以為她已離開。

她一走，秦父果然松了一口氣，屋裏只剩幾個老爺們，雖說不好意思，也比在女兒面前丢臉強，他紅着老臉，支支吾吾地交代了與秦母相看的經過。

當年他考上探花，被一戶姓姚的人家榜下捉婿，姚家與他約好三日後到淩雲寺相看，他去得早，在寺內閑逛，走到姻緣樹下碰到一個落單的姑娘。

他聽僧人喊她“姚姑娘”，又見她周身富貴，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是那位将要與他見面的女子。

她長着一張芙蓉玉面，聲音婉轉動聽，對其他男子的搭讪一律無視，只對他一個人露出笑臉。

他在屋檐下站了多久，她就對他笑了多久，他僵硬得什麽都做不了，只聽見自己的心髒砰砰直跳。

後來她走了，他還如墜雲中，飄飄然不知身在何處，直到寺裏的僧人指着他身後的一只小猴叫罵：“畜生，好心收留你，你卻不知好歹，總以模仿他人為樂。還有，你這身衣服哪裏來？怎麽和這位香客的一模一樣……”

“哈哈哈……”

秦父話音一落，廳內笑成一團，捶地的，敲桌子的，跺腳的，不一而足，秦卿緊緊捂着嘴巴，肩膀一抖又一抖，險些笑岔了氣。

原來端方的父親，年輕時也有這麽可愛的一面。

秦母帶着人來送夜宵，正好看見這一幕，以為女兒在哭泣，連忙奔到跟前，擡起她的臉問她怎麽了。

秦卿邊笑邊揉肚子，費了半天勁才緩過來，正準備接過丫鬟手中的湯碗端進去，卻聽裏面傳來聖上的召喚。

“門外可是秦夫人？請進來一坐，朕要好好謝謝你。”

秦母應了聲“是”，低着頭走進房內，聖上免了她的跪拜，讓她坐在一旁回話，秦母道聲“不敢”，仍低着頭，恭敬地立在下首。

聖上微微點頭，問了她幾個問題，她不卑不亢，對答如流，聖上大贊秦父好福氣，脫下手上戴的玉扳指賞給秦母。

秦母不知道能不能收，悄悄去看秦父眼色，秦父沖她颔首，她便擡起頭對聖上道謝，大大方方地收下了賞賜。

與她打照面的一瞬間，聖上驟然變色，脫口而出道：“是你！”

何公公見狀仔細盯着秦母看了看，也變了聲調，激動萬分：“夫人，你讓我們好找哇。”

秦母榮寵不驚，淡淡一笑，對聖上褔了福身：“一別經年，聖上的腿傷還會發作嗎？”

“好多了，多虧夫人當年仗義相救。”

聖上走過來，親自扶秦母起身，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有欣喜，有感激，有慶幸，還有些別的什麽。

聖上讓她坐在自己旁邊，問起分開後的情形，她低着頭一五一十說了，聖上沉默良久，突然朝秦父一笑，說道：“愛卿果然好福氣。”

聽見這話，一直默默喝茶的太子擡頭打量了秦母幾眼，手中的茶杯越捏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