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坤寧宮的動靜終是驚動了勤政殿，聖上帶着心腹和侍衛急奔而來，剛踏進殿，就聽見有人在狂妄叫嚣，他眉頭一皺，便有凜龍衛自動上前，将尖臉丫鬟跪押在殿中。

聖上命人将她的下巴還原，又給她的斷臂止了血，她非但不感激，還一臉挑釁地看着聖上，緩緩笑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到底是好了三個月，難怪聖上急急相護。”

什麽好了三個月？

江皇後的腦瓜子“嗡”地一聲鈍響，好似被人重重擂了一拳，她茫然四顧，發現奶嬷嬷眼中帶淚，對她又痛又憐，她還發現容歡悄悄勾起唇，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完了，她被人利用了。心口好痛，她一時半會也分不清到底是丈夫移情的痛多，還是被人當猴耍的痛多。

她癡癡地看着聖上，希望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誰知那人一如既往地冷漠，他不在意任何窺探的目光，只盯着地上的尖臉丫鬟，像在看一個死人。

“拖下去。”

尖臉丫鬟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面臨什麽，落在凜龍衛手裏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猛地掙紮起來，朝着秦太傅高聲急呼。

“秦大人，十六年前您的夫人無故消失三個月，回來不久就懷上了秦姑娘，您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嗎？”

“您知道聖上為何着急将我滅口嗎，是怕天下人知道他和秦夫人的醜事啊，反正我今天也沒打算活着回去，能讓秦大人知道自己被皇帝戴了綠帽，我就不虛此行了。”

“甚麽綠帽？你把話說清楚！”

秦太傅本沒打算理會她，她卻越說越離譜，十六年前愛妻突然留書南下，聖上也在同一時間失蹤了三個月，他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如今想來，竟是從未問過他二人那三個月的遭遇。

若是……

不可能！一個是他深愛的妻子，一個是他效忠的明主，他們不會背着他亂來的。

秦太傅腳下踉跄，抓住尖臉丫鬟的衣襟追問，凜龍衛想要阻攔，卻被聖上揮手制止。

“秦愛卿，這件事朕可以解釋。”

聖上看着楚氏，目中柔情點點，那夜在秦府看到她，他震驚又高興，找了多年的人，兜兜轉轉，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想傾訴，想開懷大笑，想和她聊聊往昔。然而，所有的願望在她暼向秦太傅的眼神裏偃旗息鼓。

這夫妻二人，一個對他有恩，另一個也對他有恩，他趙長凜就算再昏庸，也不會以怨報德，就讓這件事爛在肚子裏，一輩子都不要被人知道罷。

可為什麽總有人想要找死呢？

聖上掃視全場，将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哪些坦蕩，哪些畏縮，哪些躲躲藏藏，他心中明鏡一般，既然有人不讓他安生，那就永遠別想安生。

想用朕的風流韻事攪風攪雨，朕會讓他悔不當初！

随着聖上的講述，十六年前的一幕幕在衆人面前緩緩展開。當年，聖上接到密報離京，卻在中途中伏，他和何公公被人重傷并跌落山崖，萬幸崖底是一個深潭，他們二人被水流一路送至江邊，被楚氏救起，藏在淮陽城外養了三個月的傷。

其間，聖上身上一直被壓制的媚·毒爆發出來，半夢半醒間強迫了楚氏，待他們傷好後，楚氏不辭而別，後來再回去找，怎麽也找不到人了。

“夫人……”秦太傅呆若木雞，若非金口玉言，他怎麽都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活了三十多年，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剎那間來個晴天霹靂，把他整個人都劈傻了。

他甚至不知道該怪誰。怪聖上嗎，他當時中了毒，神志不清；怪妻子嗎，她也是受害者啊。

楚氏正要開口，聖上連忙說道：“秦愛卿，朕對不起你，你想要甚麽補償，盡管開口，朕一定……”

“等一下！”

趙長庚紅着眼，突兀地打斷聖上的話：“皇兄，您的意思是……囡囡是您的女兒，我的侄女？”

“正是。”聖上看着他搖搖欲墜的模樣，艱難地點了個頭。

根據秦卿的出生月份，并不能判定她是誰的孩子，除非滴血驗親，但他和楚氏的事既被揭露，秦卿就算驗出是太傅骨肉，也不能抹去她身上的污點，為了她的名聲和将來的前途，不如承認她是自己女兒，一個公主和一個私生女，孰輕孰重，那些看熱鬧的還是分得清的。

只不過要委屈自己的傻弟弟了，他可能會難過一陣子，等事情過去就好了，趙家的男人，哪個沒經歷過痛苦呢。

“嗚嗚嗚嗚……”還沒等他開口安慰，趙長庚就蹲在地上崩潰大哭，八尺身軀縮成一團，像是被人遺棄的小狗，地上很快積起水坑，印出無數張痛苦破碎的臉，令人唏噓不已。

聖上薄唇緊抿，他心裏遠比自己想象的難過，從小到大，這個弟弟都沒有這麽失态過。

“長庚哥哥，你先別哭，聽聽娘親怎麽說。”秦卿心疼極了，雖然聖上已經認下了她，但她娘還沒有表态，依照她娘的品行和性格，如果真做了對不起她爹的事，早就和她爹和離了。

都說知女莫如母，反之亦然，秦卿話音一落，終于找到機會開口的楚氏急忙對聖上和秦太傅說道：“聖上，此事大有隐情，請容臣婦道來。”

衆人一聽又有故事，連忙打起精神，就連白着臉的江皇後也殷切地望了過來，容歡冷笑兩聲，不屑地撇撇嘴，仍是勝券在握之态。

楚氏講的是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原來楚家有雙姝，一名楚嬈，就是現在的楚骁秦夫人，另一名楚嬌，和秦夫人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姐妹花。楚嬌從小體弱，大夫斷言活不過十五，為了她的性命，楚家将她送去寺廟寄養，并定期派人給她看診。就這麽小心将養着，楚嬌居然邁過了十五歲的生死大劫，并和給她看病的杏林聖手的徒弟産生了感情。

楚家是清貴人家，自然看不上一個當學徒的，百般懇求無果，楚嬌便和小大夫私奔了，楚父大怒，将她從族譜上除名，所以很少有人知道，秦夫人其實還有個親妹妹。

楚嬌走得匆忙，身上未帶多少細軟，小大夫又無父無母，是個窮苦出生，秦夫人憂心妹妹生計，這麽多年一直在秘密尋找，好不容易在淮陽發現他們的蹤跡，來不及與多日未歸家的夫君交代，安頓好兩個兒子，留書一封，便帶着心腹之人匆忙南下。

等她趕到淮陽時，小大夫早已病逝，這麽多年颠沛流離，他把楚嬌保護得極好，雖然日子清苦，但她沒遭甚麽罪，看起來仍十分美麗，只不過無法承受喪夫之痛，整個人有些恍惚。

遇到聖上那日，楚嬌原本打算輕生，沒想到水裏飄來兩個人，她一探鼻息尚有餘氣，于是跑回家向姐姐求援。

秦夫人見了二人大吃一驚，連忙将妹妹拉到一旁仔細交代，讓她務必将他們救活，這些年楚嬌跟着小大夫學了一身醫術，見姐姐如此鄭重，知道茲事體大，忙不疊應了下來。

秦夫人敏銳地意識到聖上遇刺之事不簡單，怕襲擊他的人還潛伏在淮陽，便在城外買了幾處宅子，底下挖了隧道相通，以便應對刺客突襲，她自己則留在城內楚嬌家中，穿着她的衣服，每日正常進出。

直到三個月後，聖上和何公公徹底痊愈，她才辭別楚嬌，返回京城。

回程路上心腹問她為何要扮楚嬌那麽久，她答曰進城第一日，就有官府挨家挨戶登記戶籍，她察覺有異，直覺是賊人在搜尋聖上蹤跡，一想到整個淮陽城可能被他們監視，她就多了個心眼，斷不能因為楚嬌不在家，而讓他們順藤摸瓜。

事實證明，她這個決定非常正确，她在楚嬌家三個月，一直無事發生，而那些突然家裏突然多了人或是少了人的街坊，都被官差帶到衙門關了好久才放出來。

聽着楚氏的天籁之音，秦太傅仿佛又活了過來：“娘子，這麽說，照顧聖上的一直是姨妹？”

“是的，我的幾個陪房媳婦都可以作證。”

得到妻子的肯定答複，秦太傅喜笑顏開，恨不得沖上去把人抱起來猛親一頓，但他要臉，不會在大庭廣衆下如此行事，只笑眯眯的摸着女兒的辮子，越看越稀罕。

好險，差一點他就要失去他的乖囡了。

不待他感慨完，已有一人将他擠開，一把将秦卿抱在懷中，又哭又笑，狀若瘋癫。

“嗚嗚嗚，囡囡，差一點你就成了我的侄女了，嗚嗚嗚，老天還是眷顧我的。”

他哭得稀裏嘩啦，衆人有些沒眼看，尤其是聖上，鬧了個大烏龍，面上讪讪的，但心底還是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雖挂念照顧他的女子，但若因此讓秦太傅和趙長庚傷心，他也會于心不安。

江皇後也松了一口氣，同時又覺得難受，她一直以為聖上絕情絕愛，不會青睐任何人，可方才他的态度，證明他對那女子一直是牽挂的，說起他們相處的那一夜，他雖輕輕帶過，但還是被她聽出了留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