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誤會
誤會
家裏有一個麻煩的林霁，學校裏還有一個麻煩的游夢珂。
“全體都有，向右看齊——立正！稍息！現在開始計時，休息十分鐘。”
在烈日下暴曬了一小時，藍燕儀站在軍訓隊伍的第二排，腿腳發酸。
随着教官一聲令下，前排的人身子一晃，消失在眼前，刺眼的日光照過來，讓她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A大特地挑的好日子，天氣預報提醒，這兩周都不下雨。
藍燕儀聽說隔壁班的同學本想跪在地上求雨，因為地面太燙，求到中途無奈放棄。
八卦在腦中一閃而過，軍訓帽的帽檐已經被汗水打濕，光是站在滾燙的水泥地上，熱意就透過鞋墊燒到了腳底板，像是坐在桑拿房裏，輕易被吸幹了身體的水分。
藍燕儀不知道其他同學現在感覺怎麽樣，反正怕熱的她已經快要精神恍惚。
“喝水。”
眼前是被光照得透亮的地面，發着呆，視線裏出現了一只手，礦泉水瓶中的水搖搖晃晃，像是被陽光鑲上了一層金邊。
藍燕儀回過神，擡手松了松頭頂的帽子，把熱氣散出去了一些。她身側的游夢珂專注地望過來，看見幾縷短短的碎發貼在她的額頭上。
“紙巾。”
像變戲法一樣，另一只手适時遞上了一小包手帕紙。
言簡意赅是游夢珂說話的特點，藍燕儀抿了抿幹澀的唇，仔細回想，把記憶裏鋪滿灰塵的游夢珂拍拍幹淨，重新提溜出來。
同為一中尖子班的學生，藍燕儀并不擔任班級裏的任何職位，游夢珂倒是因為為人認真被班主任直接任命為班級的紀律委員。
認真成為了游夢珂在老師眼中的标簽，也成為了她在班裏人緣奇差的緣由。因為游夢珂過于認真、不近人情，大部分同學不堪其擾，都不怎麽和她說話。
用藍燕儀的話來總結——這家夥沒什麽情商，只知道公事公辦，弄得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私底下湊在一起說她壞話。
沒想到，有朝一日，游夢珂竟然會在她面前表現得這麽貼心。嗐，這家夥不是蠻有情商的嗎？
心裏啧啧稱奇，藍燕儀伸手接過她手裏的礦泉水，擰幹瓶蓋，一口氣喝了半瓶。
“咕嚕咕嚕……”
游夢珂就站在邊上，也不說話，只是看着她。
被盯得久了，藍燕儀想起昨晚死扒着她的手不放的林霁，又想起那個沒能得到答案的問題。
心不在焉地抛起手裏的水瓶，看着它在空中翻轉一圈，瓶身折射着刺眼的太陽光，藍燕儀将它重新握在手心，客套道：“謝謝，之後還你兩瓶。”
差點忘了，這位是她的忠實讀者。
仍舊懸在空中的手緩緩收緊，水瓶被拿走了，那裏空無一物。
游夢珂晃了晃另一只手拿着的紙巾，搖了搖頭：“不用還，要紙巾嗎？”
“不用了。”回絕之後，看見她露出的失望神色，藍燕儀又補了一句，“等會還會出汗的。”
“燕儀……”
沒等游夢珂再說出什麽話，教官已經在旁邊發出了怒吼。
“休息結束，都過來集合！一分鐘！”
“快走快走。”
被像是冒着熱氣的暴躁教官吓了一跳，藍燕儀丢下一句話，轉身跑了過去。
在她身後，游夢珂的手懸在半空，看着她的背影離指尖越來越遠。
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這是煙雨的新作品——《落秋》最新章節中提到的一句話。
游夢珂收回手，沉默地跟了上去。
歸了隊，部分學生着急忙慌地整理着裝，藍燕儀身邊的女生還貼心地幫她将耳邊的碎發撩到耳後。
“謝謝。”
藍燕儀發自內心地感慨，女孩子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
結果幫她理好頭發的譚雯随口提了一句。
“我看你身邊的同學本來想幫你理的，教官喊得太急了，你可能沒看見。”
啊？
游夢珂有這麽貼心嗎？
藍燕儀轉頭看去，只看見游夢珂堅毅的眼神。
“怎麽了？”
“沒事。”
這大概是個誤會。
……
被教官訓了一整天，幾乎快要分不清哪邊是左腳哪邊是右腳，光是踢正步就踢了兩個小時，踢到全班的情緒差點崩潰。
藍燕儀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只有他們班的教官喜歡在踢正步的時候喊停，還不是停一會兒，是停一兩分鐘。
在這漫長的幾分鐘裏，教官會背着手慢悠悠地在隊伍裏巡視一圈，看着他們把腳懸在半空中，欣賞一會兒他們的窘迫，時不時糾正一下錯誤的姿勢。
這算什麽？教官的惡趣味嗎？
快要休息的時候，藍燕儀身邊的譚雯站都站不穩，差點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還好被藍燕儀扶了一把。
踢正步結束以後，教官靈光一閃，又帶着他們打軍體拳。
大家打得虎虎生風，一個個都把教官看作挨打的對象。
如果讓大家能夠認真打軍體拳就是教官對踢正步要求嚴格的原因，藍燕儀宣布他成功了。
這一天的軍訓持續到晚上八點，教官在解散前又點評了幾句。
“女生裏體力最好的是藍燕儀同學，流暢地完成了任務，做得很不錯，希望你能幫幫旁邊的同學。”
這位“旁邊的同學”就是游夢珂，因為同手同腳，成為了隊伍裏的典型。
“是！”藍燕儀出列敬禮。
“很好。”
在教官滿意的“解散”中，藍燕儀身心俱疲地離開，連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提前和林霁發過消息，當她回到家的時候，還沒摁下門鈴，林霁就打開了門。
林霁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驚訝道：“你不會沒塗防曬霜吧？”
太陽毒辣，藍燕儀被烤了一整天，身上已經出現明顯的膚色差。
林霁抓住她的手，兩人的手臂貼在一起，對比更是鮮明。
“忘了。”
丢下兩個字，藍燕儀慢騰騰地走到沙發邊，就這樣倒了上去，不像是躺上去的，像是砸上去的。
站了一天，偶爾休息也是坐在擁擠的石階上，全身都感覺酸痛，藍燕儀現在只想睡覺。
林霁關好門，蹲在沙發邊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臉。
“不能睡，你還要洗澡啊。”
冰涼的手貼在臉上，藍燕儀睜不開眼睛，伸手抓住那只作怪的手，疲憊地回了一句：“等會兒起來洗。”
等會兒是多久？
林霁傻眼，想把手收回來，卻發現她拽得緊，根本抽不出來。
想了半天，她把藍燕儀擠到沙發裏面，自己坐了沙發的一個邊，把拽住她的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走也走不掉，用她當個熱水袋吧，物盡其用。
等林霁玩手機玩到電量告急，藍燕儀終于醒了，貼着她肚子的手舒展了一下，摸到了肚子上的軟肉，泛起一陣癢意。
“哎呦！”
一個起身，一個低頭，額頭撞在一塊，兩人都眼冒金星。
收回的那只手好像出了汗，藍燕儀握緊了，用右手去揉額頭，睜開左眼去看眼淚汪汪的林霁。
這家夥身體太脆皮，她有些擔心。
“沒事吧？”
“有事！”林霁先用茶幾上的鏡子照了照，而後指着自己額頭上的紅痕控訴，“你是鐵頭嗎？”
已經對她惡劣的本性有所察覺，藍燕儀分不清她是不是在說真話，湊上前細看。
确實是紅了。
這家夥不會趁機訛自己一筆大的吧？抱着這樣的擔憂，藍燕儀朝她額頭吹了吹。
“吹一吹就不痛了。”
林霁愣了愣，彈射出去，手足無措地站在茶幾邊上，雙手在空中胡亂比劃，組織了好久的語言，最後憋出一句：“你幹嘛？”
藍燕儀不明所以：“你不是痛嗎？”
小時候姑姑是這樣做的，于是藍燕儀這樣做了。
林霁沒管她，繞過沙發回了房間，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藍燕儀：？
覺得林霁莫名其妙，藍燕儀雙腳落了地，端坐在沙發上打開了手機。
手機上明晃晃寫着：22:17。
走讀的壞處出現了，要是住校的話，明天就不用起那麽早了。
藍燕儀扶着沙發起身，幾步一停，終于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拿到了睡衣。
洗了澡，走回林霁的房間，燈已經關上了。
鬧別扭？
手機在衣服兜裏，藍燕儀懶得拿，自信自己已經記住了房間的構造，就這樣摸着黑向前走了幾步。
等她走到床邊，貼到了床沿，還沒高興多久，就被坐在床邊的人絆倒，兩人交疊着倒在了床上。
酸痛的胳膊撐着床板，藍燕儀的頭晃來晃去，依舊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不确定林霁在哪裏，生怕自己再撞到她，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林霁？”
她只叫了一聲，熱氣卻灑在林霁鎖骨上，引起酥酥麻麻一片，林霁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那聲哼唧被吞入腹中。
“林……”
沒等到回答的少女還想再問，已經被人捂住了嘴。
過了好一會兒，藍燕儀才聽見林霁羞惱的聲音：“你能不能先起來？”
藍燕儀沉默了好一會兒，大致摸清了她的方向，膝蓋上的熱意漸深，仗着林霁看不見，她的臉在黑暗中皺成一團，向左側滾了一圈倒在床上。
“沒力氣。”
要是有力氣，她就是爬也要爬起來，但雙手撐着已經是極限。
沒想到現在比撞到還尴尬。
等林霁回到床裏側，藍燕儀重新躺回外側。
兩人貼着自己那一側的床沿，被子中間空蕩蕩，冷氣鑽進來，好似隔着銀河。
藍燕儀大腦放空，開始複盤最近的收獲。
好消息，她成功和林霁打好了關系。
壞消息，這關系好像和她最開始想象的不太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