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已修

第29章 29(已修

29

在邊簡的記憶裏,離開濱城去往南亞的那一年半是他不願回憶的一段時光。

恰逢母親病逝,讨債之人不必忌諱,常常來找中學生邊簡的麻煩,偶有幾次提到他的父親在東南亞的生意有所起色,想要繼續學業的邊簡不得已尋求庇護,濱城法庭判決書下來要求邊國華接收撫養權。

在邊簡的記憶裏,一切都很倉促,不需要簽證的南亞只需要盡快地打包行李。

被邊國華督促收拾行李的時候,邊簡在自己的抽屜裏發現兩張畫展的通用門票。他忘記這兩張門票具體是怎麽來的,也許是幫別人做作業額外的獎勵吧。他上官網查詢展覽信息,發現截止日期定于下周。

和嚴亦銘分班之後便他不再需要繼續選修藝術課程,但是嚴亦銘有時會來找他。邊簡默契地将這種行為歸結于“好友合約”的存在。

可是給嚴亦銘過生日是不會寫進好友合約的,真心話大冒險也不會寫進好友合約,親吻嚴亦銘更不是好友合約的條例。

邊簡履行的每一條嚴亦銘也從來沒有拒絕。

我們真的只是好友嗎?

邊簡想立刻知道答案。如果要和嚴亦銘告別,是不是這樣子會體面一點。

數年間從未開閘過的回憶在此刻如同洪水猛獸一般傾襲而來,邊簡在深夜中輾轉反側不得入睡,身邊還有一位負傷人士,鬧得他只得輕輕抱住邊簡然後輕拍他的背。

嚴亦銘說完那句“我來過”就放開了邊簡,兩人在車裏一同沉默。邊簡覺得此時并不是一個好時機去複盤這件事,怕自己情緒暴走,将車抛錨在半路,像逃避新婚采訪那樣出游海外再次躲起來,他将車重新啓動平穩地開回了家中。

在邊簡的視角裏,他在分別的前一日托那位和自己和嚴亦銘都相熟的女生将門票傳遞,邊簡清楚地記得那日下午說的每一句話。

“Lia,麻煩你幫我把門票給嚴亦銘,讓他明天下午兩點來這裏。”

“他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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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過了,他有空的。”

“你為什麽不自己去給?”

“我想到時候再當面跟他說。”

“你喜歡嚴亦銘嗎?你跟他關系這麽好,應該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吧。”

“我不知道。”

“你如果喜歡他的話,聽我一句勸,你們有點不搭。”

邊簡差點都要忘記嚴亦銘很可能是異性戀。

邊簡清楚地記得在第二天上午退還到自己桌上的那兩張門票和一張紙條,上面寫的是“我說了。”

他還是無法确定嚴亦銘的心意,兩張門票沒有拿走一張是到場後一起給的意思嗎?還是沒有想和他一起去的意思。

邊簡真的很想要一個具體的答案,盡管他想畢生學習一個憑主觀情感判斷的抽象繪畫世界。

邊簡也清楚地記得自己在美術館門口從兩點一直等到閉館時間五點的樣子。美術館正對海面,他坐在樹下,看着太陽從最高點一點點路過跨海大橋落到海面之下。

一點五十,邊簡滿懷欣喜地到了美術館門口。兩點十五,他覺得嚴亦銘是不是堵車了。三點鐘,他給嚴亦銘标記了遲到的壞标簽,但他覺得他還能再等半個小時,如果半個小時嚴亦銘都還沒來,那就算了。三點半,嚴亦銘還是沒來,邊簡還想再給他十分鐘的權限,并開始回想與嚴亦銘從認識到現在的所有不快縮影。四點鐘,美術館大門口開始控制進館人流。邊簡想,如果嚴亦銘這個時候來,浏覽動線勢必要改一下了,也許很多作品都看不到了,但沒有關系。但直到五點鐘閉館,嚴亦銘都沒有出現。

邊簡對着落日開始想自己認識的嚴亦銘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因為自己所擁有的所有東西都是患得患失的,也因為別人總說嚴亦銘高傲、不凡,和他不搭、不是一類人,讓他錯過不想再重來。

夜晚中的嚴亦銘輕輕拍着邊簡的背,肩胛骨突出硌手,讓嚴亦銘從輕拍轉為輕撫。

嚴亦銘問道:“想到了什麽?”

邊簡擡頭,輕聲說:“我等了你很久,把要送給你的Walkman送給了別人。”

“你沒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故意整蠱我,我真的很信任你,至少在那個時候。”邊簡小聲地說。

嚴亦銘覺得自己手腕的擦傷很痛,沿着四肢一起傳送到了心髒。

他突然想起家中餐廳挂的那副畫的來歷,是他過了很久之後重游此地向一位在樹下寫生的老人買的,畫堆積在長椅上,但看到這張畫作的第一秒嚴亦銘就認出來了。

嚴亦銘在黑暗中将邊簡轉了個方向,邊簡順從地轉了過來和他面對面,但是邊簡把眼睛閉上了,嚴亦銘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還記不記得我母親過生日你來我家,挂在餐桌上的那幅畫。”

補充了一句:“你說你不喜歡的那一幅。”

邊簡立馬想起來,對此辯解:“如果你知道我從一點半等到六點,你也會知道我有多麽讨厭日落。”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嚴亦銘說,“這是我從一個老人手中收來的。”

嚴亦銘的手從邊簡的肩膀順着鎖骨摸到了他的頸後:“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脖子後面有顆痣吧。”

邊簡聞聲緩緩睜眼:“真的不知道。”

面對落日海面的少年,穿的校服,脖子後的一顆小痣。嚴亦銘問老人是他是什麽時候來的,老人說記不得,但畫上有日期可以自己去看。

但嚴亦銘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嚴亦銘想說,我真的來過,可是你在畫上。

“但我記得我把東西給了他,我當時想我真的再也不要想起你了。”邊簡又重複說,“沒人這麽整蠱我過。”

嚴亦銘還是在意邊簡沒能給到他手中的東西,對他說:“你覺得他會把東西放在哪裏?”

邊簡說:“電影裏面不都經常把東西放在什麽相框之後,要不要去看看。”

嚴亦銘沉默地從床上起身,拉着邊簡去了地下一層。從餐廳換下的畫放在地下室中,還未來得及轉移到邊簡工作室的倉庫。嚴亦銘從角落裏拿出,撕開了包裝,将畫框倒放,第一次拆開了裝裱。

畫框拆開,油面畫布上用鉛筆标注了作畫日期,同時,裏面放着兩張門票、一張紙條,還有一個老舊的、輕薄的Walkman。

嚴亦銘發現他來錯了日期。

嚴亦銘:“我是兩天後來的,Lia跟我說的時候我想我再也忘不掉你了,第一次被分手還是等你通知,我有想過不來赴約,但是直覺你會等我很久。我當時措辭都想好了,結果發現你根本沒來,哪有你這麽高段位的分手。”

邊簡:“我才不會。”

油面畫布上寫了一段文字:

“是一位年輕的中學生贈予,但無奈愛人已逝,自己記憶常常出錯。如果能發現,就拿門票和你愛的人看場畫展吧,那是最毫不費力、又浪漫的約會了。截止日期到下周的今天,快發現就最好了。”

快發現,就最好了。

嚴亦銘收到的傳遞是分手,邊簡要問的其實是能不能在一起。

邊簡和嚴亦銘對視了一眼,共同沉默着。

邊簡不願回憶的那一天下午有了具體的參照,他坐在美術館門口看着太陽落下海面,心理和平靜的海面一樣翻不起一點波浪。嚴亦銘不肯來他就已經能确定他的态度了,把手上的展覽門票和walkman一起送給了廣場上畫畫的老人。

老人接過東西問了他一句:“不再等等嗎?”

如果嚴亦銘那天能來,邊簡就能确定他的心意。

只需要在最後日落來臨之前去看一場完美的畫作遺産,當他在南亞的小島上随着海洋呼吸浮動之時,他們擁有了同一個月球潮汐。

好像只要嚴亦銘答應赴約,他就能确定每年都攢錢回來濱城的信心。

倘若嚴亦銘如果願意去南亞的小島,他也願意和他一起在周末共赴近海小島賞月。

可是在某個信號燈閃爍的瞬間,他們彼此不小心都掉線了。邊簡怪只怪自己當時沒有十足十的信心,笑話勇敢,卻謀殺光陰。

在美術館的下午輕輕呼吸之間,用力告別。

邊簡笑了笑說:“還是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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