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便幫我殺了罷

第28章  那便幫我殺了罷。

祝綏将眼神從那幾案上移開, 微微別過頭去,輕咳了一聲,緩聲道:“我猜想, 上一世那黑面刺客,恐是林弦。”

溫瀾生聽聞此言, 不禁面露訝色,問道:“你怎知曉?此中可有何憑證?”

祝綏神色凝重, “現下線索都指向林弦。上一世那人行刺時一身玄衣,卻能見身形高挑, 與林弦有幾分相似, 我便有此推斷。”

“我記得很清楚, 那行刺所用的匕首雕着玉麒麟。但那刀柄之處潤亮非常, 那匕首極有可能是那人随身攜帶多年之物,常被其主人摩挲把玩。”

“于是, 我便吩咐匠人依照那匕首模樣, 重新打造了一把, 帶去試探林願,說是林弦的。”

溫瀾生輕聲問道:“她便信了?”

祝綏颔首,“她見了那匕首, 顫抖崩潰, 失态非常, 忙問我将她姐姐如何了。”

“我便确認, 那匕首應是林弦之物。上一世那刺客便是林弦。”

溫瀾生蓮步輕移,往旁邊踱了兩步, 至圓桌前徐徐坐下, 秀眉蹙起:“現下應是得以确認…… 可林弦上一世究竟為何殺我?”

“第一世亦是……我愈加回憶,愈是覺得, 我死時那站在牆角窺探的黑影,同林弦的身影別無二致。”

“兩世……她為什麽一定要殺了我?”

祝綏也跟着落了座,“我總覺得其中似是有什麽蹊跷。”

言罷,她擡手為溫瀾生斟了一杯熱水,“既而能确定是林弦動的手,好歹不是一無所獲。可那背後原因還得細細查來。”

溫瀾生仿若突然想起什麽一般,連忙攥住祝綏的手,“若我未記錯,後天舟姐姐便會前來告知我,夜宴将至,要攜我一同前往。”

待她話音剛落,卻猛地察覺到自己的手正緊緊覆于祝綏手上,溫熱的觸感令她動作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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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目光恰似心有靈犀般,齊齊落于交疊的手上。

溫瀾生連忙将手移開,佯裝輕咳了一聲,以作掩飾。

祝綏見狀,亦是将手悄然收回,四下張望,故作忙碌。

“我思忖…… 夜宴之上,便能得見林弦……” 溫瀾生微微垂首,語調溫吞。

祝綏應聲,“是。但林弦背靠長公主,而我們還未與太女取得聯系,時機不當。”

“但有林願在府裏,我們便有得可查。我會再去盯着林願那邊,你放心。”

言罷,屋內忽而沒了下文,一片寂靜悄然蔓延開來,唯餘那微微搖曳的燭火發出的輕微 “噼啪” 聲。

祝綏見此情形,緩緩起身,擡手輕輕拂了拂衣襟,似是要撣去那無形的沉悶,“夜深了,那我先……”

溫瀾生将頭仰起,輕聲道:“阿綏,晚安。”

祝綏亦輕聲回應:“晚安。”

颀長的身影被門外黑夜浸沒,顯得有些孤清。

待祝綏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後,溫瀾生收回目光,長呼了口氣,似是要将方才的緊張與羞澀一并吐出。

她又坐回案前,挺直了肩背,将案前搖曳燭火的蠟芯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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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時辰。

含元殿內莊嚴肅穆,諸位臣子依照品級與朝班之序,分列兩側整齊而立。

他們個個身着朝服,頭戴官帽,看似秩序井然,可私下裏卻忍不住交頭接耳,議論之聲此起彼伏,在這大殿之中隐隐回蕩。

“長公主殿下高潔無雙,心系百姓,陛下許久前便允她擁權參政,可她一向拒絕的呀……”

“是呀……長公主殿下素來無心政事,今日怎得願意上朝了……”

“太女殿下前幾日上奏參了洵親王麾下郭卓大人……”

“如今水火難容……”

殿後,一襲明黃色龍袍悄然出現。

剎那間,原本嘈雜的大殿頓時鴉雀無聲,衆臣子紛紛收聲,旋即整齊劃一地迅速下跪,齊聲高呼:“恭請皇上聖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洪亮的呼喊聲在大殿之中久久回蕩,震耳欲聾。

皇帝立于高臺之上,冷峻俯瞰着衆臣虔誠叩首的模樣,烏紫的嘴唇極輕地向上抖動了一下,仿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平身。”

皇帝面容盡顯蒼老之态,聲音亦是沙啞暗沉,仿若被砂紙磨砺過一般。

他那眼珠微微轉動,目光緩緩落在了前列長公主身上,緩緩開口道:“長公主…… 你願意參政,朕心甚慰。”

崔岚一襲金紋鳳袍,華貴雍容。聞言後施然出列,朝皇帝盈盈行禮道:“為陛下分憂,為蒼生解難,乃臣妹之幸。”

皇帝嘴角的皺紋抖動了下,随即笑道:“好……甚好……你早該如此。”

他的眼神一轉,落到一旁渾身發抖的洵親王身上,慢悠悠道:“前日,太女上奏參治粟內史郭卓徇私舞弊,貪贓國稅……”

洵親王聞言,目光猩紅,狠戾咬牙,目光死死釘在崔秀面上,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剝。

皇帝眯了眯眼,道:“長公主……你頭一次上朝,朕且聽聽你的看法,欲如何處置此事。”

洵親王聞得皇帝此語,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

既然皇帝願意聽從皇姐的主意,那自己必定不會有事。

崔岚肯定會保下自己。

想到此處,他輕笑一聲,微微仰起頭來,帶着幾分得意,只等崔岚開口為自己解圍。

崔岚俯首勾唇,意味深長道:“郭卓數年為官,貪贓國稅已被查實,可那髒腐之財卻不是他一人能消受的。臣妹倒是耳聞,郭大人乃洵親王一手提拔……”

其話語并未直言處置之法,卻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在朝堂之上激起千層浪。

洵親王聽聞崔岚之言,頓時滿面震驚之色,雙眼圓睜,嘴巴微張,全然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語。

“不如令禦史臺細細查來,若罪名落實,便将二人依法處置。” 崔岚神色平靜,語調不疾不徐,将那未盡之言完整道出。

洵親王仿若一只被主人突然抛棄的瘋狗,瞬間亂了陣腳。他心急如焚,腳步踉跄地急忙上前,顫抖着道:“皇姐…… 你是不是說錯了…… 皇姐……”

皇帝看着洵親王這般失态的模樣,眉頭緊皺,臉上露出厭煩之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早已在一旁候着的侍衛見狀,迅速上前,動作利落地将洵親王押出大殿。

“崔岚!你該死!啊啊啊我不會放過你的……”

絕望的詛咒在大殿之中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禦史臺尚未查明洵親王包庇受賄的确鑿證據,然而他這般失态嚎啕,卻恰似自掘墳墓,将自身的罪責毫無保留地暴露,可謂是将自己賣了個徹徹底底。

皇帝悠閑地掏了掏耳朵,面上那滿意之色溢于言表,“你頭一次上朝,便能洞察問題關鍵所在,行事公正,不偏不袒,此乃朕之所盼,甚好,甚好。”

大臣們站在殿下,大氣都不敢出,幾乎快要窒息。

衆人皆敏銳地察覺到朝堂局勢的微妙變化。

丞相微微垂首,将如今朝堂之上的形勢盡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

皇帝早就對洵親王那愚蠢且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忍耐到了極限。

從一開始,皇帝用以制衡太女勢力的屬意人選便是崔岚。

如今崔岚已然表明自己願意入局,參與朝政的角逐,那麽如洵親王這般愚笨莽撞之人,自然只能出局讓位,淪為這場權力博弈的失敗者。

只是,這朝堂局勢的演變,對于太女而言,卻是越發地不利。

長公主品性高潔,向來心系蒼生。

誰人不知,長公主名下一酒樓,只賺富人錢財,營收六成用于布膳好施,接濟窮困百姓。

因此,崔岚在大臣間名譽風評極佳。且為人聰慧睿智、心思缜密,如此人物,相較之于魯莽愚蠢的洵親王,無疑更加難以對付。

崔秀掩下心思,仍是不知她那高潔無雙的皇姑怎的就忽然願意參政了。

皇帝眼珠一轉,“太女……郭卓是你上奏參的,那這治粟內史的位置,你可有人選推薦?”

崔秀出列,不卑不亢道:“兒臣薦江城郡丞姜舟。”

“此為姜舟于一周之內勾稽而成的各州歲末政算計簿。如今郭卓下獄,今歲國庫收入竟比往年陡增一番不止。”

皇帝拿了計簿,細細閱過,便一拍大腿,大笑道:“好!好!此人頗有才能!”

“朕見萬朝海晏河清,國庫充盈,甚是高興。朕欲除夕之夜興辦夜宴,邀滿朝臣子攜家眷同樂。這事,便交由阿秀你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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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裏。

容祈玉正立在檐下有饒興致地逗弄竹籠裏的鹦鹉。

那鹦鹉毛色五彩斑斓,甚是好看,在籠中撲騰着翅膀,時而發出幾聲清脆的鳴叫。

菱月匆匆來報:“小姐,長公主今日上朝了,禦史臺已查明洵親王受賄證據……”

容祈玉聞言,不慌不忙地将手緩緩收回,随後從袖中取出一方手帕,細致地擦拭着指尖,仿佛聽到的并非是大事。

她聲音薄涼,淡淡應道:“嗯,知道了,下去罷。”

[果然還是得把積分用在崔岚身上……那邊有進度了,我們接下來行事也容易些了。]

容祈玉望向那五彩斑斓的鹦鹉,面上依舊平靜如水,面無波瀾,“相府那邊……”

[謝如春還未說什麽,但……小心為上,他畢竟是受你指使。我看,既然溫瀾生還未對你起疑心,不若現下便把他殺了,免得引起變數。]

容祈玉略作思索,随即輕聲道:“還未對我起疑心……”

她輕笑了一聲,接着道:“那便幫我殺了罷。”

[可以。殺他很簡單,用不了多少積分。]

竹籠裏的鹦鹉像是聽到了極為有趣的話語一般,腦袋一歪,竟學着容祈玉的語調,重複道:“殺了罷,殺了罷……”

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庭院中回蕩。牆邊斑駁光影微微晃動,詭谲氣息悄無聲息在太尉府庭院蔓延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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