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支拇指那麽粗的桃枝條
第46章 一支拇指那麽粗的桃枝條。
祝綏心急如焚, 朝着相府方向,腳下步伐不斷加快,一路小跑起來, 額間漸漸沁出細密的汗珠。
她此刻恨不得擁有瞬間移動的超能力,能讓她下一秒就得體地出現在相府。
申時二刻, 陽光灑在街巷之上,依舊明亮耀眼。仍有許多小販在叫賣, 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
大點的店鋪高高地挂着自家招牌,傲然立在街邊, 只等客人自己來瞧。
祝綏腳步匆匆, 疾步快走在這熱鬧的街巷之中, 目不斜視, 心早已飄向了相府。
路過一個賣首飾的店鋪時,她不經意一瞥, 一個溫潤發亮的碧色手镯便闖進她眼裏。
明明已經走出去好幾步, 溫瀾生空蕩蕩的手腕卻忽然在她腦中出現。
于是那漂亮镯子又開始在她眼前晃悠, 令她倒着步子,退回鋪前。
【不是,這又是咋了?你不是着急回去嗎?】辛夷見她上一秒火急火燎一路狂奔, 像在參加奧運會800米, 下一秒竟停在鋪前挑起了镯子, 差點驚掉下巴。
她是不是壓力太大, 得了精神分裂症?
祝綏懶得搭理她,眼神急忙落到那镯子上。
手镯躺在錦盒裏, 瑩潤通透, 細膩無疵,滑不留手。岫玉之中, 碧色如流水缱绻,絲絲縷縷,一片澄澈純淨。
美中不足,古代的镯子樣式都差不多,這只镯身就有些粗了,顯得有點笨重。
溫瀾生腕子細,戴上許會覺得累贅。
但這顏色确實極為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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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态豐腴、面容圓潤的老板娘見有客官臨門,滿臉堆笑地迎将出來,聲音輕柔客氣:“客官,可是來挑镯子的?”
祝綏氣息尚未平穩,微微喘着氣,食指便點在那玉镯上。
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老板娘雙掌輕輕一拍,清脆之聲響起,随即眉飛色舞地說道:“客官您眼光頂好!這镯子材質是市面上最難得的高冰岫玉!還是我們鋪裏最好的師傅雕的……”
言罷,老板娘的目光在祝綏身上悄悄打量,見其衣着華貴,氣質不凡,料想這客官瞧着便似家境殷實,不缺錢財。且瞧其模樣,似乎又不谙砍價之道。
她心中暗喜,只覺這便是一只送上門來的待宰羔羊,當下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欲将那镯子從櫃中取出好讓她試一試,卻聽得這位客官道:“我要買這種玉。”
祝綏自是知曉,若要買玉,理應前往玉石鋪才是正理,可如今她委實是時間緊迫。
溫瀾生還在等她回府。
她急切望向那老板娘,“有麽?”
老板娘聞言,心覺蹊跷怪異,哪有客人到首飾鋪來買玉石原料的?
但她心思一轉,想起鋪裏确還存有幾塊原石岫玉,尚未經雕琢。當下也不多言,帶着祝綏往後堂走去。
待祝綏瞧過那幾塊原石,便毫不猶豫伸手指着一塊巴掌大小、色澤溫潤且帶有翡色的高冰種岫玉,語氣篤定:“就這個。”
老板娘輕咳一聲,沒想到這肥羔羊當真好眼光,一來便将最好的一塊指走了。
她臉上神色微微一變,旋即假惺惺地将那玉石舉起,借着光亮假意端詳,那模樣分明是要坐地起價。
可還未來得及開口,便又聽祝綏急切道:“價格你開,先給我包起來。”
老板娘聞得此言,頓時笑得合不攏嘴,心花怒放,連忙手腳麻利地尋來錦盒,将那玉石仔細包起,雙手遞到祝綏手中,臉上堆滿笑意:“客官,這玉石作價一百二十兩銀子,您結賬吧。”
她見祝綏聽聞價格後似乎皺了皺眉,以為她察覺到自己開價太高,心虛地想再補兩句這玉的好,卻見這客官從袖袋中一摸,一枚金元寶像垃圾一樣被扔到櫃臺上。
祝綏接過岫玉,急忙往外走,“不用找了。”
老板娘傻了眼,半晌後才小心翼翼舉起金子,一咬,立馬笑得眼睛都瞧不見了。
【一分就能換個金元寶,那你現在簡直家財萬貫啊!】辛夷見她又急吼吼地跑起來,開口打趣道,【不過你這是要幹嘛?買來自己雕麽?】
祝綏邁進相府,撫了撫自己的心口,喘氣道:“那些镯子屬實太醜,我自己雕。”
院中,春意漸濃,樹發新枝,青石板磚的間隙裏也冒出許多嫩綠小草。
春芝正立在院中,給新發的桃樹修剪枝丫。
見祝綏進門,她急忙放下剪刀,朝祝綏勾勾手,誇張地張大唇,用氣音道:“畫師姐姐!小姐在等你!”
祝綏走到她身旁,心下慌慌的,急忙問道:“她在哪裏?”
“在西廳!回來後沒見到你,就一直在那坐着。”春芝着急地輕推她一把,“畫師姐姐你快去!小姐肯定是心情不好,想讓你給她作畫了!”
祝綏:……
“別擔心,我現在就去。”
西廳裏燃着霜露雪松香,清冷渺遠的香氣緩慢鋪開,祝綏好像聞到了冬天的凜冽空氣。
溫瀾生平日裏幾乎不燃這種冷淡的香。
她踏進廳門,便見溫瀾生端坐在主位嵌玉的太師椅上,手中端着一盞茶,神色平淡,辨不出喜怒。
桌邊還立着……一支拇指那麽粗的桃枝條?
剛剛春芝剪下來的麽……
見祝綏進門,溫瀾生端坐未動,輕飄飄投去冷淡目光,朱唇輕阖,只字未發。
祝綏沒來由地心慌,小心翼翼地蹭到她身邊,笑着讨好道:“你回來啦……”
溫瀾生無視她的笑容,擡眸時眼尾的弧度透出幾分薄涼,只淡聲問道:“去哪裏了?”
祝綏明明是去幹正事的,現在居然有了幾分出去鬼混被抓包的局促錯覺。
怎麽說呢……和朋友在茶莊喝了一下午的茶?
不不不!她在府外哪裏來的什麽朋友?這樣說就完蛋了!那藤條不會真的落在自己身上吧!
給容祈玉下毒去了?
不不不!溫瀾生向來不允她不報備就一個人去和容祈玉周旋!這麽說不要命了!
天氣好一個人出去逛了逛?
不不不!溫瀾生早晨離府的時候分明說了讓她在府裏等她回來!怎麽還敢一個人出府亂逛!
祝綏緊張得咽了咽口水。
她從沒想過溫瀾生那般柔潤的性子,冷着臉的時候能将她吓得話都說不出來。
溫瀾生平靜地望着她,見她一言不發,微微眯眼,将手中茶盞擱到桌上,力度有些大,将茶水濺出些許。
她不經意般瞥了那藤條一眼,好像真的想試試那藤條趁不趁手。
祝綏吓得大腦一片空白,胡言亂語道:“我……我在府裏呆着無聊,想去買點話本來看……”
她說完才察覺到自己說了什麽怪話,後悔得差點把自己舌頭咬了。
還沒到兩分鐘……能撤回麽?
她小心翼翼擡眼去瞧溫瀾生,便見她雖極力地維持着面上平靜,耳根卻隐隐發紅。
“那……那話本呢?”溫瀾生輕咳一聲,仍是不願放過她。
“太好看了……在鋪子裏看完了就沒帶回來……”祝綏見她神色愈發羞赧,逐漸大着膽子道:“要我給你講講麽,有一本是講在湯泉裏……”
溫瀾生閉眼,咬牙一字一頓道:“閉嘴。”
祝綏松一口氣,見她神色不像剛才那般冷淡,便半蹲在她身前,湊近她委屈巴巴道:“我知道錯了。”
溫瀾生正想說話,卻被她吻在眉梢。
“我再也不會了。”
吻在頰側。
“原諒我。”
吻在唇角。
一片令人心安的雪松香氣中,溫瀾生擡手,将她的下颌摁住,将這個偏離的吻扶正。
唇上觸感柔軟甜潤,祝綏驚得睜大了眼。
溫瀾生何時這麽主動過?
而且還不在卧房!
她歡喜得要命,正想把這個輕吻變成深吻,卻見溫瀾生往後退開半分,豎起修長食指抵在她唇前。
呼吸急促地撲在祝綏面上,溫瀾生眼尾漾開羞怯,眸光躲避,輕聲道:“夠了。”
祝綏被釣得心癢癢,哪肯聽她的。她正躍躍欲試,想再讨些親昵,餘光卻冷不丁瞥到那只藤條,心下一滞,立刻老實了。
“是我之錯,忘記了你在府中也會無趣。”溫瀾生輕輕吸了口氣, “我……只是不放心你。”
祝綏笑了,“不是……我今日沒聽你的話,是我不對。以後我不會這樣了。”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我拴起來。”她本意是想說句玩笑話好讓氛圍松緩些,也好讓溫瀾生放心。
可溫瀾生怎麽……微微歪頭,眼神認真,一副思索模樣……
不會真的在考慮可行性吧!
祝綏吓得連忙打斷她的念頭:“近日如何?太女那處可還妥當?”
溫瀾生聞言,眉心一蹙:“比上一世難很多,不過還算應付得過來。”
祝綏颔首,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慢慢來。”
前番數日間,祝綏滿心皆被絕望籠罩,只覺這局勢已然山窮水盡,無論自己怎樣掙紮,結局都唯有一敗* 塗地,斷無可能與容祈玉一方相抗衡。
一念及此,倒不如令溫瀾生暫且歇下,不要再那般疲于奔命,操勞不休。兩人在這有限的時光裏相互陪伴,珍惜位面被抹除之前的時間,好過努力掙紮後換來慘烈結局。
現下她回想起來,真想扇當時的自己兩耳光。
那般消極頹喪的念頭,居然是從她腦子裏冒出來的。
只是希望渺茫,又不是毫無希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應該奮不顧身放手一搏才對。
這才契合她一貫的行事作風。
更何況她今日偶然察覺,容祈玉似也另有籌謀,與她的系統似乎生有間隙。
如此看來,她與容祈玉興許并非是勢不兩立、不死不休的仇敵,說不定還能将關系緩一緩,從中尋些機會。
這對她來說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贏面正在不斷擴大,豈有未戰先怯、舉手投降的道理?
拼個魚死網破,不留遺憾,哪怕最後粉身碎骨,她也認了。
祝綏這般暗自思忖,心中豪氣漸生,暗暗為自己鼓勁打氣。
餘光裏,卻見溫瀾生拿起一旁藤條開始端詳。
似乎覺得趁手,還順勢在空中揮了揮,發出破空的細微聲響。
?
“瀾生……這……這是……”她聲音變得有些艱澀。
溫瀾生神色平靜地應道:“哦,剛剛春芝送給我的。說是春日修剪桃樹,剪下來的第一枝桃枝能辟邪除祟。”
哦,原來是這樣。
啊?原來只是這樣?
祝綏松了口氣的當下,竟察覺出心下似乎冒出了……細微的遺憾?
她當即驚得冷汗直流。
哇塞,自己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