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原來是髒水潑到了自己身上

第53章  原來是髒水潑到了自己身上。

消息本就滞後, 再被一耽擱,馬車駛入儲宮,已是傍晚。

太女仍留在皇帝寝殿中侍疾, 消息傳遞,全憑手底下那幾個機靈的。

皇帝形容枯槁, 面色蠟黃,單薄身軀凹陷在榻上, 并無蘇醒的預兆。

但殿內衆人已齊齊松了口氣。

連太醫都不敢相信,這幾乎被吹滅的燭火, 竟還能悄無聲息地延續。

縱使微弱, 奄奄一息, 但好歹是将命保住了。連帶着太醫的命也保住了。

窦無疑帶着查到的結果來禀。

他辦事效率極高, 只用了兩個時辰便順藤摸瓜查到了那醫僧身上——皇帝連服十餘日的藥中果真混入了敗魂草。

崔秀不動聲色,正欲将這把火吹得旺些, 好讓它燒到敬愛的皇姑身上。

只是她還未來得及開口, 又有一太監來禀, 道已将那醫僧捉了回來。

崔秀聞言,心弦扣緊。

那醫僧自然沒有下毒,但若崔岚先一步下手将人奪走, 指不定他口中會冒什麽鬼話。

她不能坐以待斃, 一定要抓住時機先将崔岚拉下渾水。于是她急忙道:“那醫僧是皇姑尋來的人, 皇姑如何看?”

崔岚身姿筆挺, 聞言只是淡淡觑她一眼,朱唇微勾, 從容道:“皇侄放心, 若是我之過,我半分都不會躲。既人已帶回, 便先交由金執衛審。”

言下之意便是——金執衛是皇帝手下的親衛,交由他們,崔秀自該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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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崔秀被崔岚雲淡風輕的從容攪得心神不寧。

她忽而覺得自己和皇姑變得十分陌生。

分明前幾年她們還曾一同對弈,相約出游,去看春日桃花。

怎得現下便落到這般你死我活的下場。

皇姑,你為何要入局。

那聲過于冷淡的“皇侄”透過她耳膜,覆蓋在柔軟的耳蝸,激得她快要失聰。

恍惚間,她清醒地察覺到崔岚再也不會喊她阿秀的事實,連同過往的年歲,好似一同被葬進皇陵。

兩人之間的親情好似成了束縛的枷鎖,強迫着将二人拉扯到對立的孤崖。

生在皇家,最忌諱的便是真心。可她從未将崔岚看作過自己的宿敵,即使崔岚已經真真切切地站到了她的對立面,顯得她的真心多麽可笑。

皇姑,你為何要入局。

崔秀閉眼,忽然想起小時候——約莫是總角時,她對這漂亮皇姑實在歡喜得緊。

那時皇帝子嗣凋零,膝下一共只有三子。太女是年長的那個,又被規矩束縛着,在宮中沒有同齡的玩伴。

崔岚是先皇老來得子。兩人年歲便相差不大,崔秀三天兩頭便去纏着崔岚玩耍。

面對只比自己年長三歲的崔岚,她時常會喊錯,喊她皇姐。

每次喊錯,若被教習嬷嬷聽到,便少不了一頓教責。但崔岚從來不惱,只是應下,然後笑着摸摸她的頭,不厭其煩地糾正道:阿秀,要喊皇姑——

“皇姑。”

這一聲輕喚如同稚嫩的蝶,翩跹着穿過無憂無慮的孩提時光,掠過幼時春風秋雨和歡笑,最後折落在風雨飄搖的皇帝寝殿中。

皇姑,你為何要入局。

崔岚聞聲一怔,似被這聲輕喚中蘊含的情感喊得恍然。

她回頭,望向崔秀,見後者亦是定定望着她,眼眸清亮,但似乎覆蓋了層柔軟的悲哀。

“皇姑,可允我一事?”崔秀笑着道,語氣裏盡是輕松。

無需解釋,二人心照不宣,崔岚知道她是何意。

京城的最後一場雪落下時,她曾用二人的親情換來崔秀的允諾,保住林弦的性命。

那是她的後路。

局勢已然水深火熱,兩人都不能确保自己能是最後坐上龍椅的那個。

所以,在春風尚可吹進皇宮時,總得也允許崔秀為自己留條後路,否則太不公平。

于是崔岚也笑了,唇角的弧度一如幼時那般,溫和、寵溺。

她說:“我允。”

“我還沒說是什麽。”崔秀愣了一下,随後垂眼,“等我想好再告訴皇姑,好嗎?”

崔岚還未來得及應,一金執衛便匆匆進了殿。

他一身玄服,進殿後小心翼翼朝衆人行了禮,見皇帝還未醒,又分別瞥過崔岚和崔秀,額邊一層冷汗,似乎有些驚懼。

窦無疑見他這般畏畏縮縮,捏着嗓子道:“是審出東西來了?李将衛道來便是。”

李将衛聞言,又暗中瞥了一眼太女,見對方神色漠然,便連忙低下頭,面上肌肉顫抖,仍在遲疑。

窦無疑見他不語,故意輕咳一聲。

輕飄飄的一聲,激得李将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吞咽了下,冷汗順着額邊落下,豁出去般閉着眼道:“那醫僧言,是太女殿下給了她敗魂草……”

-

“那醫僧胡言亂語!”

“定是被長公主提前收買過!”

“溫卿為何還不來?”

儲宮中一片嘈雜,衆謀士焦急不堪,祝綏就是在這時候進的宮。

姜舟急忙将祝綏拉到身邊,低聲問道:“瀾兒如何了?”

祝綏拍拍她的手,笑得有些牽強,“府醫說無礙,但現在昏迷不醒,還需靜養。”

躁動的衆人聞言,竟默契地安靜下來。

一白須老者急忙擠到二人身前,“是祝小姐?溫卿令你來的嗎?”

她微微颔首,問現下情況如何。

衆人急吼吼地七嘴八舌,須臾間便将情況說清楚。

祝綏聽懂了。哦,原來是髒水潑到了自己身上。

一旁的中年男子氣得輕哼一聲:“我當時便道這法子行不通,溫卿執意如此,現下可好。”

他上下打量祝綏一眼,見她身形颀長,氣度矜貴,生得一副好皮囊,又冷聲道:“這位姓祝的小姐看着同溫卿一般嬌貴,倒不知會不會也忽然暈倒……”

“閉嘴。”祝綏逼近他,冷淡眸中燃起怒火,帶着幾分嘲諷輕嗤道:“關鍵時刻還說風涼話,你是真蠢,還是裝蠢?”

“你的嘴裏不配說出她的名字。你若再敢提她一個字,我廢了你。”祝綏微微眯眼,聲音冷得像冰。

那男子被祝綏冷冽氣勢壓得往後退兩步,便悻悻閉嘴。

“金執衛只是審了,還未搜查證據?”祝綏不想跟蠢人過多計較,便轉身問那白須老者。

“還……”他話還沒說完,便震驚般微微張口,似是被點通,“快!将儲宮搜一遍,看看有沒有敗魂草!”

風聲剛傳到儲宮,衆門客顧着着急,倒忘了可能被栽贓的這一茬。被祝綏一點,衆人醍醐灌頂,連忙急吼吼地湧出殿。

祝綏覺得他們好吵,便越發覺得溫瀾生日日與這些人争論,當真辛苦。

瀾生……她的瀾生。

祝綏的思緒忽然又飄回相府,想起溫瀾生白得像素紙的臉。

她昏迷前說的那四個字又繞上祝綏心尖。

留給太女。

祝綏輕嘆一口氣。

既然積分是留給太女的,該用就得用。

辛夷察覺她的心思,便道:【嗯,還真有敗魂草。在書房幾案下面,夾在一本書裏。】

祝綏出殿,微微側身避開迎面沖來的謀士,又繞過在地磚裏搜尋的侍女,最後不疾不徐邁進書房。

這裏也有兩三個人在東翻西找。

她不動聲色在幾案附近搜尋起來,又聽到辛夷啧啧贊嘆:【對面好髒的手段。】

祝綏贊同般點點頭,順手将書翻開,果然摸到一藥包。

她将藥包收回袖中,“金執衛到哪裏了?”

【還有兩分鐘。】

祝綏邁出書房,輕飄飄喊一聲:“找到了,先回偏殿呆着。”

衆人有了主心骨似的,像鴨子排隊一樣急忙跟着她回到殿裏。

下一秒,金執衛湧入儲宮,将殿內外翻了個徹底。

自然什麽也沒找到。

衆人虛驚一場,生出劫後餘生般的慶幸。又見祝綏确實可靠,便紛紛上前與她商讨要怎麽辦。

祝綏捏捏眉心,覺得耳膜快被這些人轟破。

她問辛夷:能不能讓那醫僧改個說法?

【可以是可以,但直接栽贓到崔岚身上有點貴。】

祝綏凝眉沉思。如今局勢,即便再令那醫僧改弦易轍,稱是崔岚所為,亦不過是枉費力氣,難再取信于人。

先言太女,後言長公主,傻子都能看出來是兩方在其中角力。

況且沒有證據,醫僧這話便稱得上是空口污蔑。落到最後,指不定崔岚仍是幹幹淨淨,甚至極有可能因遭此不白之冤,奪得大臣們憐惜。

占據有利之境。

雖然這盆髒水本來就是奔着崔岚去的,但顯然現下不再适合這般強硬行事。

所以現在的最優解是……尋一個替死鬼,這人得站在崔秀的對立面,得有蓄意謀害崔秀的理由。

這般,先令崔秀能抽身而退,才能重新整饬羽翼,再和崔岚抗衡。

一個個名字在祝綏腦子裏劃過,又被她一一否決。

【等等……那醫僧快死了……】辛夷的聲音忽然響起,語氣十分着急。

【對面想用積分封那醫僧的口!】

【快!抓緊時間!讓他在死前改個說法!不然真洗不幹淨了!】

祝綏腦子一團亂麻。

誰……誰比較合适?

【快啊!真的快死了!】

“京兆尹。”她腦中靈光一現,喚出一個官職。

【哇塞……還是你聰明!行!】

祝綏将袖袋中的敗魂草抖出,遞給一旁的青衣女子:“半個時辰內,想辦法将這東西塞入京兆尹府邸。”

女子接過,思慮一番,應下了。

皇帝寝殿中,靜得毫無生氣。

衆人沉默間,暗流湧動。

一太監匆匆來報,總算将這詭異的靜谧打破。

“未在儲宮中搜出證據……”那小太監聲音止不住地發抖。

窦無疑松了一口氣,正想令他下去,便見又有一金執衛來報。

那侍衛倒是沉穩許多,說那醫僧在嚴刑拷打下改了口,說是京兆尹将敗魂草給他,讓他熬進藥裏。

金執衛立馬去搜,果然在京兆府邸中搜出了敗魂草,還有一些意圖謀害太女的證據,甚至還有和洵親王的往來書信。

字字句句間,都是咒太女、咒長公主下地獄的髒污之言,不堪入目。

那侍衛将搜來的證據呈到窦無疑眼前。

崔岚不着痕跡地瞥向崔秀,見後者也正望向她。

雖然場合很不應該——但兩人對視片刻,竟雙雙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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