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這一次,我不要再失去你

第65章  這一次,我不要再失去你。

夏荷去取作畫工具, 廳內便只剩下三人。

氣氛沉悶得有些尴尬。

西廳闊大,卻只有四把太師椅,兩兩相對。容祈玉與溫瀾生坐在一側, 祝綏只好苦哈哈地往另一側走。

容祈玉被夾在二人中間,坐立難安, 便想起身讓個位,好讓祝綏和溫瀾生坐到一處。

恰巧溫瀾生轉頭, 笑盈盈地對容祈玉道:“容小姐,上一世後續發生了什麽你可知曉?我去得早。”

容祈玉便又坐了回來, 遺憾般搖搖頭:“我也去得早, 大概就在溫小姐之後沒多久罷, 所以也不知曉後面發生了什麽。”

祝綏在另一側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

溫瀾生輕飄飄睨她一眼, 祝綏便又識趣地閉了口。

她上一世魯莽行事,還未獲得溫瀾生的原諒, 今日溫瀾生到花影巷接人, 自己又遲到, 将人晾在那好久。

溫瀾生冷臉對她也是該的。

只是現下容祈玉在這,她也不好粘着人乞求原諒。

晚些再好好哄哄吧。

祝綏心虛般移開眼,恰巧又與容祈玉對視上, 便急忙朝她眨眨眼。

容祈玉避無可避, 只好輕咳一聲, 将話題往祝綏身上引:“祝小姐倒是去得最早, 竟還能知曉後面的事?”

說來凄涼,上一世的三人便這般你追着我我追着你, 相繼而去。

不過幸而現下能夠這般圓滿整齊地坐到一處敘舊, 倒是前世想也不敢想的。

“老皇帝原先拟的诏書繼位人竟是崔岚……崔岚偷換了诏書,将皇位讓給了崔秀。老皇帝最後還重新拟了一封诏書……有些複雜, 總之便是崔秀繼承了大統。”

祝綏細細回憶起在大屏中看到的畫面,最後一幕崔岚凄婉的笑容又浮到眼前。

“說來,我們能再有這樣相聚的機會,也是崔岚主動放棄皇位的緣故。若她真想争,怕是結局未定。”

上一世的轟烈結局,祝綏和溫瀾生用命換回了崔秀的性命,容祈玉為擺脫系統服毒自盡,但其實都并未直接決定大局走向。

可若沒有祝綏和溫瀾生擋刀、轉移傷口,崔秀早便死了不止一次,絕無繼位可能。

那系統若不死,不知又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位面怕是不會這般順利重啓。

三人已然拼盡全力。而最終決定結局的,是崔秀半分未退,争到了底,加之崔岚亦主動了放棄皇位。

這才沒有讓她們的孤注一擲白費。

就好像衆人都在齊心協力地推動一塊巨石,有些人耗盡力氣後被迫中途離去,而有人咬牙堅持到底。

原以為阻在巨石後角力的敵人,竟也在看不見的背後奮力将石頭往後拉。

這般衆人齊心,才将這塊巨石順利推到了終點。

環環相扣,每個人的努力都不該被否定,每個人的付出都起了作用。

看起來雙方相争的局面,到頭來其實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壞人,也沒有一個人該被徹底當作十惡不赦的敵人。

這般壯烈、凄清、反轉的事實使得在場三人齊齊陷入沉默。

廳內燃着秋桂香,馥郁柔和,勾挑着人的神經。

祝綏輕咳一聲打破沉寂,“祈玉辛苦了,那系統不在了,這一世一切便會簡單許多。”

容祈玉點點頭,勾起唇角道:“我謀算許久,為的也是徹底擺脫她。”

“只是,當時不曉得竟還有機會能活到這一世。如今還能與祝小姐、溫小姐相聚,當真幸運。”

她的目光缱绻,在二人面上輕輕掃過,滿足又幸福,卻讓祝綏鼻尖泛酸。

原來她獨自一人赴死時沒想過還能活。

原來她的死亡是一場寂寥的獻祭,是将自己的一腔孤勇毫不留情摔個粉碎。

倒與祝綏當初定下人設時撰寫的品格十分契合。

溫瀾生聽着二人交談,将其中的彎彎繞繞猜得八九不離十,心中便由衷對容祈玉生了幾分敬意。

她親手為容祈玉斟了杯茶,嗓音柔和:“原來之前容小姐都是故意演的麽?”

容祈玉受寵若驚,急忙端起茶盞道:“可是将溫小姐吓到了?”

溫瀾生搖搖頭,眉目溫潤:“你獨自盤算這麽久,能夠謀出這樣一盤棋,令瀾生十分傾佩。”

“容小姐辛苦了,日後便常常來相府罷,閑談出游,與我和阿綏作伴,便不必再那般孤獨了。”

容祈玉聽了這話,端着茶盞的手開始微微發顫,卻仍是極力扯出一抹笑,眼眶莫名開始泛紅。

渴盼已久的情感和羁絆,在徹底重生後終于擁有。

她是塊摔碎的玉,割手的碎片被祝綏一片一片地拾起,又被溫瀾生一點一點地拼好。

嚴絲合縫,光澤重現。

一切都值得。

“說來,這一世不知長公主殿下還有無争權之心。既然那系統不在了,只要能令太女殿下繼位,一切便好了麽?”

永無止境的重啓會結束麽?心驚膽戰的抹除會停止麽?她們便能過上平常的生活了麽?

帶着期許的目光移到祝綏面上。

顯然,後半句話是問祝綏的。

祝綏面色微怔,急忙将眼神移開,端起茶盞輕抿一口。

她心裏清楚,一切若都好了……她便得離開了。

只是這事她從未告訴過溫瀾生,容祈玉也不知情。

二人現下滿心歡喜,都以為這一世便能這般相伴度過,往後的日子再無艱難阻礙,定是圓滿幸福。

祝綏眼神躲閃,不敢回答。

倒是容祈玉先開了口:“我覺得長公主殿下當是不會争權了。你們知曉麽,林弦這一世參加會試了,拔得頭籌,再過不久就可以參加殿試了。”

“啊?”“哈?”溫瀾生和祝綏聽了此話,齊齊震驚般望向容祈玉。

“你們不曉得麽?”容祈玉被兩人的目光黏住,微微往後仰了仰。

“等等……”祝綏急忙喊停,“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容祈玉滿面茫然:“一周前啊,你們不是麽?”

溫瀾生和祝綏面面相觑:“我們昨天剛回來啊?”

“等等,等等……”祝綏捏了捏眉心,“那是不是崔岚也回來了,甚至回來得比我們還早得多?這樣才能改變她和林弦的相遇。”

“她這次沒有囚林弦,讓她去參加會試了?”溫瀾生微微睜大眼。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齊齊笑出聲來。

“真好啊……”

.

殿試那日,小雪延綿。

太和殿外,漢白玉臺階在熹微晨光中閃爍着清冷的光,猶如銀白巨龍蜿蜒而上,直抵巍峨的宮殿。

溫暖殿內,雕梁畫棟,金龍盤繞,殿頂藻井高懸。巨大的金磚鋪地,光滑如鏡,沉默肅穆。

清脆鈴聲傳來,一群身着素色長袍的貢士們在禮部官員的引領下,魚貫而入,入殿列坐。

待貢士們坐定,禮部尚書上前一步,高聲宣讀殿試的旨意。

皇帝身着明黃色龍袍,端坐在高高在上的禦座之上,龍袍上的金線刺繡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禦座之旁,一身着墨色鳳裳的女子肩背筆直,唇邊噙着溫婉的笑,目光在一衆貢士身上游梭,直至瞧見某個清瘦冷峻的身影。

笑意忽而燦爛,好似雍容芙蓉盛開。

“長公主,你倒是與朕講講。朕令你參政你不願,倒是一定要來看這場殿試,是何用意?”皇帝撫摸自己的胡須,笑着問道。

崔岚的目光粘滞在林弦單薄的身軀上,溫熱綿密,如同細網。

“皇兄,便饒過皇妹罷,瞧個新奇罷了。皇兄千秋萬歲,萬朝江山社稷永存,便不要讓皇妹來攪局了。”

“皇妹一見那些大臣,便頭疼得緊。前朝有皇兄在,定是衆臣齊心,便允皇妹安心躲懶罷。”

皇帝哈哈大笑,被這話說得舒心至極:“你啊你,可勁躲着罷!”

“近日你與太女倒是走得近,怎的,她又開始黏你了?”

崔岚想起什麽,眉眼彎彎:“生了場病,倒越發像小時候,常常約我對弈同游。”

禮部尚書宣讀完畢,皇家閑談亦止,鐘聲三響,殿試開始。

皇帝起身,一撫龍袍,微微擡手,示意出題。

翰林學士捧着早已準備好的策題,恭敬地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拿起策題,目光掃視一周,緩緩開口:“今日,朕以治國理政之要問于諸卿。方今四海之內,民生疾苦與國之興盛并存,朕欲求長治久安之道,爾等當如何建言?”

聲音落下,華貴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得見輕微的呼吸聲。

貢士們紛紛陷入沉思,有的微微皺眉,目光緊鎖,在腦海中迅速拟出思路;有的則閉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詞,默默梳理語言。

片刻之後,第一位身形清瘦的女子上前,向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禮。

禮畢,林弦起身,從容鎮靜地答道:“陛下,微臣以為,治國之道,首在民生。當務之急,在于輕徭薄賦,興修水利,以解百姓之困。再者,應廣開言路,選拔賢能,整頓吏治,使朝堂清明,政令暢通……”

清冷悅耳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條理清晰,言辭懇切,句句落到實處,當真為民着想。

皇帝微微點頭,目光中透露出一絲贊許。

崔岚靜靜望着林弦,眸光複雜,似哭還笑,眼眶通紅,指尖竟不自知般在發顫。

她的阿弦……生來便當在高空中翺翔,而絕非是只囚鳥。

是自己錯了。錯得太離譜。

可不知是否是蒼天當真聽到了她的禱告,一切竟真的能重來。

她還有彌補的機會。

盡管林弦似乎已經并不記得她,但對此刻的她來說,竟算恩賜。

阿弦,便原諒我居心不良,原諒我不懷好意,原諒我霸道蠻橫。

這一次,我不要再失去你。

再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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