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天,太陽很好,只是氣溫出奇的低。

紫鵑和雪雁穿着厚厚棉衣,縮着脖子,一人掃院內路上的雪,一人掃大門口的雪。

猛然,雪雁看見阿山挑着比他還要高的籮筐,搖搖擺擺地走來。

“阿山,這麽早挑來些什麽?”雪雁歡笑着迎上去。

“沒什麽好的,除了給姑娘送些新鮮蔬菜和水果。我想天冷,薪碳會用得多,就挑了些來。”矮矮的阿山挑着兩只大籮筐,說說笑笑,在雪地上緩緩移動,就像皮球在冰塊上滾,絲毫不覺得累。

雪雁把他讓進院子,紫鵑見了,跑過來幫忙,使出了吃奶的勁,也沒提起一只籮筐。累的呼哧呼哧笑道:“真重,阿山,你是怎麽挑來的?”

阿山聳聳肩,呵呵笑道:“就這麽用肩膀挑來的。小時候,跟着師傅在山上采藥砍柴,練就了一副鐵肩。”說着,他輕輕一提,兩手舉着籮筐走進屋子。

黛玉要留他在潇湘館吃過午飯再走,他笑笑道:“玉園工匠雖然很賣力,得随時盯着,心裏才覺得踏實。”

臨走時,阿山從腰裏摸出一個布袋,掏出四只做工精巧,色澤亮麗的寶石戒指遞給黛玉道:“姑娘,這四只戒指,寶石裏面有細巧機關。你帶在手指上,假如遇到歹人,只要用力碰撞歹人,戒指上的寶石就會裂開細縫,發散出無色無味的氣味,歹人聞到就會神智迷糊,十個時辰之內,都會聽你調遣。”

雪雁聽了驚異地眨巴着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黛玉手裏的戒指,問道:“阿山,我怎麽沒看出機關在哪裏?”

阿山輕笑道:“你能看出來,還叫機關嗎?在寶石中間,尋常人是看不出來的。”黛玉細心戴在手指上,攤開兩只手,對着紅綠黃白四只寶石戒指,左看右看,只是感覺美麗,卻瞧不出絲毫機關。看了一會,轉眼見雪雁發呆模樣,問道:“你很喜歡?”

“喜歡,姑娘有了這種戒指,我心裏踏實了很多。”雪雁毫不掩飾心中的喜愛,脫口而出。

阿山笑道:“我為紫鵑和雪雁也準備了幾只。”他從袖籠裏摸出一個小布包,掏出四只鎏金戒指分給給紫鵑雪雁,笑道:“這戒指的花朵裏也有機關,效果與姑娘的戒指一樣,只不過姑娘的效用更強些。這裏面裝的藥物很難提煉,我師傅費了半生心血,才提煉了半磁瓶。”

紫鵑雪雁接過,戴在手上,認真地說:“明白,除了保護姑娘之外,我們絕不使用。”

黛玉瞧了一會,疑惑地問阿山道:“歹人聞了氣味神志不清,會聽我們調遣,倘若我們自己聞了,聽誰調遣?”

阿山咧嘴笑道:“是阿山沒有說明白,姑娘與紫鵑雪雁當然沒事,因為這戒指是戴在你們手上,機關裏的藥物吸了你們的氣味,合成了一種特殊的迷幻藥。歹人碰撞到誰手上的戒指,就會聽誰的調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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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琏滿腹心事地回到屋裏,正穿衣服準備出門的鳳姐見了,心裏很納悶。問道:“誰惹我們二爺不快活了?”賈琏一屁股坐下,皺着眉頭,若有所失地擺擺手,示意下人們出去。愣着眼瞧着鳳姐問道:“你說這府裏誰最聰明,最有城府?”

王熙鳳嫣然笑道:“這還用問?”她伸出兩個指頭,微微晃了一下,調侃道:“當然是那房裏新娶的二奶奶。”賈琏撇撇嘴,不屑道:“寶玉媳婦只會耍手段,算計人,算不得。”

“除了寶釵,還會有誰?你就別賣關子了。”鳳姐穿好了衣服,要急着出門,不耐煩道:“你今天怎麽了?竟巴巴地回來說這個?”

賈琏拽鳳姐坐下,說道:“我聽人隐約說大嫂子李纨在學院附近買了一所房子,大約六七間。全部租給外地來京科考的學子們住,每月由她嫂子為她收房租。”鳳姐睜大眼睛,默不作聲,細細聽完,笑道:“我還以為什麽大事呢?買幾間小房子出租,蠅頭小利,何足挂齒?”

賈琏緊繃着的臉也笑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父親再亂花錢,他也只有我這麽一個兒子,他名下爵位房産田地全是我一人的。船破還有三千釘呢,哪裏就窮到那個地步?杞人憂天!”說完,起身拔腿走了出去。

本來沒把賈琏的話放在心上,急着出門的鳳姐卻坐了下來。

她想起“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樂極生悲,樹倒猢狲散”的俗語,聯想到賈蓉妻子可卿臨死前,特意托夢告訴自己:“趕今日富貴,将祖茔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将家塾亦設于此。……便是有罪,己物可以入官,這祭祀産業連官也不入的。便是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若目今以為榮華不絕,不思後日,終非常策。”

王熙鳳想可卿最後說府裏不日又有一件非常的喜事,果然沒隔多久,貴妃娘娘回府省親。這難道真如可卿所說的:“烈火烹油,鮮花着錦?”

鳳姐驚出一身冷汗。暗道: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自己大權旁落,說話已沒有多少分量。現在若是對老太太提起可卿囑托,不要說榮國府的太太寶釵會恨死自己,就是自己的公公賈赦也會罵自己。

老太太是享福慣了的人,這些年來一直高高在上。自已與太太又刻意對她隐瞞了許多事,她對府裏許多事情并不是很清楚,現在把可卿死時托夢的話說出,後果可想而知。

罷,罷,罷,自己不過是賈府一個孫媳婦,倘若大夏将傾,憑自己這副柔弱的肩膀,怎能獨自支撐得起?大嫂李纨家境清貧,畢竟是書香世家,想得多,看得遠。她都如此,自己也不能太憨,不為自己,為女兒巧兒,也得留些後路。

平兒悄聲進來,見鳳姐滿臉憂傷,眼睛滴淚,噤聲站在門口,進退無措。

“瞧你像個小鬼似的,怎麽不進來?”鳳姐見平兒傻愣着,杵在門口,有些心疼地責怪她。

平兒以為鳳姐被王夫人寶釵婆媳倆奪了權,心頭不快,在家暗自傷心難過。

急走兩步來到鳳姐身邊,低聲勸道:“不管事也好,趁閑着好好養身子,給巧兒再填個弟弟多好。這些年忙來忙去,得罪了多少人,除了落一身不自在,奶奶落到什麽了?自家體己銀子倒貼了不少。”

鳳姐站起來,揉着自己臉蛋,淡淡說道:“這府裏,巧兒是我自己生養的孩子,與我最親。除此之外,也只有你與我親了。你是知道的,這個家,我早就不想管了。如今正合我意。我是想起了東府的蓉兒媳婦可卿,世事難料,那麽聰明賢達的漂亮人兒,不明不白地就沒有了。”

說到這裏,鳳姐警覺地看了平兒一眼,問道:“你聽到了什麽?”

平兒笑道:“奶奶真是我肚裏的蛔蟲,什麽也瞞不過的。”

她挨近鳳姐,輕輕回道:“剛才,我去太太房裏找彩雲描花樣兒,聽她說定國親王府的小郡主派人送來帖子,約府裏的姑娘上元節一起去觀燈。這又不是什麽壞事,也值得瞞着。我回來正巧碰到薛寶釵,我故意說起上元節燈謎事,她支支吾吾,含糊了幾句。對親王府下帖子事,滴水不透。我算看透了,這府裏多是錦上添花之人,沒有幾個雪中送炭的。”

鳳姐笑着點了下平兒,說道:“你呀,還想人雪中送炭,沒人落井下石,就阿彌陀佛了。她們是怕王府人喜歡林妹妹,處處防着。這次觀燈,肯定不想讓林妹妹去。其實,她們都錯了。”

平兒應聲說道:“太太和薛寶釵一直記恨林姑娘,她們怕林姑娘嫁得好,這是可以想到的。只是老太太有些讓人想不明白,若是說嫌林姑娘身子骨弱,怕不善生養,沒錢沒勢,到時候幫不了寶玉,舍棄林姑娘娶薛寶釵,還能讓人理解。可是,林姑娘到底是賈府嫡親外甥女兒,她若是嫁得好,賈府不是也多了門好親戚嗎?”

鳳姐瞅着平兒笑,半晌才悠悠說道:“憑着林妹妹的才貌和出身,想嫁個好人家并不難。當初,誰不說她與寶玉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寶玉又是那麽喜歡她,最終還是娶了寶釵,這個道理你明白。

現在,府裏有了娘娘,很快又有了準王妃,需要花很多嫁妝陪嫁。若說為林妹妹攀好婆家,府裏不少人都明白,如今如此待她,是擔心她以後好了,難保不記恨賈府。

二妹妹迎春值五千兩銀子,林妹妹怎麽說也得這個價。”鳳姐伸出十個指頭,冷笑着又道:“她們心裏想的,只怕是空想。我時常想林妹妹既然有絕世才情,稀世容顔,就不該落入泥沼之中。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善待她,也不全是為了迎合老太太。”

“奶奶說得極是,我不能駁。可我也聽過紅顏薄命的話,林姑娘自幼沒了父母,命已很苦了,又攤到這麽個親戚,更是苦中加苦。”平兒說着,眼圈有些泛紅。

鳳姐看着平兒,嘆息道:“不說這些了,看把你難受的。以後,我們盡量對林妹妹好些,能幫則幫,不能幫,求個心安就是了。我們自己也要給自己留條後路,凡事都不能只看眼前,不思将來。狡兔三窟,不要到時候,我們連兔子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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