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且試霜刃

且試霜刃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在這樣冷的冬日,外頭的人們早早地打着哈欠就歇下了,但卻是天香苑裏最熱鬧的時候。

若你是第一次來到此處,定會感慨:原來世上還有這般天上人間!

金碧輝煌的大殿裏,幾層暖紗隔開了在水一方的女子。

她們的容顏在薄薄的輕紗下若隐若現,頗有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讓人忍不住在此多待上片刻,好同她們一齊享受這美妙的時光。

身着錦繡衣裳、口袋鼓鼓囊囊的客人們早已喝得醉醺醺,此時正歪七扭八地躺在舒适的貴妃椅上,眯着眼聽歌女們口中咿咿呀呀地唱詞兒。

他們大多數人已醉得連睜眼都難,可卻還要強打着精神鼓掌叫好,好似他們認認真真地欣賞了一般。

可在這非富即貴的閣樓客人之中,卻有一個人——一個男人,看上去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他非但沒有華貴的衣着,而且還一眼看上去就很窮;但他來到酒樓,卻并不喝酒,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花娘,風流的眼眸像是深沉的潭,讓無數人心甘情願地沉浸其中。

只要他輕輕地招一招手,就會有天香苑中最好最昂貴的花魁願意為他俯下嬌貴的身軀,斟茶送水。

這樣落魄的一個人,卻成了整個天香苑裏最尊貴的人。

畢竟天香苑裏這樣貌美年輕的女人,卻要每天都伺候着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看久了實在是令人眼睛流膿。

今日卻有這麽一位英俊的男子來到此處,自是令人心生歡喜,甘願為他洗手作羹湯。

花娘的纖纖素手為他倒滿茶水,身子柔弱無骨地依偎在他的懷中,将白玉茶杯親自送到他的嘴邊。

然而,就在他即将滿心歡暢地飲下之時,卻有一個人從天香苑的大門裏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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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甫一進入,就立刻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給吸引了去。

像他這樣的人,說是“萬衆矚目”也不為過。

畢竟你很少會看見一個長得這樣漂亮的少年,又更少看見漂亮少年的身上居然叮叮當當地帶着這麽多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珠寶首飾。

圓潤的珍珠、耀眼的寶石、上好的絲綢、精致小巧的玉石耳環……這些本應該出現在一個美豔無雙的女子身上的東西其卻在此時此刻不恰當地出現在了一個男子身上。

更神奇的是,你不會認為這些精致豔麗的東西出現在他的身上有什麽奇怪的。

因為它們就是如此的相襯于他。

若是在平時看見了這小少爺,雲歸處沒準兒還要湊上前去問聲好。

可現如今姜小少爺主動朝他看了過來,眼中的殺意可是分毫不假。

“雲歸處……”試霜刃眯了眯眼,語氣已是不善。

樓內一片騷動。

直到這個時候,依偎在男人懷中的花娘才終于反應過來:原來在自己身邊的,竟是被整個江湖通緝的雲歸處!

她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就想要掙脫而去。

卻因過于急忙,而導致她的腳扭了一下,害得她一個不慎,就直直倒了下去。

就在她閉上眼睛準備迎接疼痛之時,雲歸處卻忽然攬住了她的腰,讓她重新回到了自己堅實的懷中。

“美人,何必如此匆忙?”雲歸處微笑道,“我現在雖然是‘武林公敵’,可我只為活命,又不會害你。”

花娘心中一跳,随即面上一紅,讷讷道:“是小女子唐突了……”

雲歸處輕輕一笑,并不在意。

他的目光已從花娘身上轉到了樓下的小公子身上。

“姜小公子,你這樣看着我作甚?還怪讓人害羞的哩,”雲歸處微微勾唇,沒臉沒皮地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欠了你甚麽,才教你今日來壞我好事。”

說罷,他伸手揉了一把花娘纖細腰肢上的軟肉,花娘被他這樣娴熟的手法揉得忍不住輕輕呻吟一聲,滿臉通紅地軟倒在了他的懷中。

試霜刃早已看不慣他這幅風流浪蕩的做派,他眉頭微皺,手中一柄蝴蝶似的短刃已如箭般飛了出去,目标正是雲歸處那張可惡的臉。

若是被這樣鋒利的刀刃擊中,只怕要流不少血。

雲歸處現在雖然落魄了點兒,但他還是很愛惜自己的樣貌的,若是破了相,只怕天香苑的老板娘就不會再讓他免費進來了。

于是雲歸處稍一偏頭,就将那刀刃躲了去。

短刃“铮”地一聲插進了牆裏,下一刻,就有一只白皙的手将那柄短刃拔了下來。

那只靈巧的手微微一動,致命的利刃便又朝向了一旁的雲歸處。

雲歸處伸手輕輕一推懷中花娘,花娘驚呼一聲,便柔柔地倒在了貴妃椅上。

雲歸處并不還手,好整以暇地一邊向後撤去躲避試霜刃的攻擊,一邊卻還有閑情雅致地調侃道:

“姜小公子好狠的心,俗話說‘打人不打臉’,更何況還是我這麽英俊的一張臉——但你卻好像跟我的臉有仇似的。要是我破相了,只怕往後餘生都要纏上你,讓你給我負責了。”

試霜刃冷哼一聲:“油嘴滑舌。”

雲歸處粲然一笑,不置可否。

樓內有人大打出手,叮叮當當地打碎了許多酒杯碗筷,人們的第一反應不是慌忙躲避,而是紛紛探出頭去作壁上觀。

畢竟武林已經風平浪靜太久太久,直到前段期間武林盟主猝然身死,獨步天下的秘籍失竊,才終于又掀起了一場驚濤駭浪。

而首當其沖受到懷疑的,自然是身為盟主親傳弟子又畏罪潛逃的雲歸處。

不過,現如今看他過得如此滋潤,竟然絲毫沒有身為通緝犯的自覺。

二人在閣樓我你追我趕,踢得桌椅東倒西歪,揚起塵屑漫天,一直沉寂的老板娘亦從房內走了出來,看着樓上那兩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叉着腰笑罵道:“姓宋的!你砸了我的店,可別想一走了之!”

雲歸處無奈苦笑:“老板娘,你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啊,砸你店的人可不是我。”

畢竟雲歸處大多數時候都只躲閃不還手,惹得年期氣盛的試霜刃好一陣惱怒,于是加快了揮刃的速度,卻只是讓那些精致的桌椅茶具更被殃及。

老板娘卻道:“若不是為了尋你,人家怎麽會在店裏跟你打起來?總之,這些壞了的東西,你都得原價賠償。若你賠不起,就辭了武林人士的身份,在我店內當個小倌抵債好了。”

雲歸處驚呼:“原來你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但即便如此,他的面上卻依舊不見有絲毫怒意,仍舊只是微微地笑着,仿佛一切事情都還在他的掌控之內。

他看向試霜刃,眼神平靜而溫和:“既然如此,那為了我的自由,就要對不起小公子你了。”

說罷,他手向前伸去,寬厚的手掌不容置疑地握住了試霜刃的手腕。

試霜刃甚至沒有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右手就已經無法動彈。

緊接着,下一刻他的手腕關節處就傳來一陣酥麻難耐的感覺,力氣仿佛被全部抽走一般。

他眉頭微皺,手中蝴蝶短刃亦“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不過他很快就從腰間拿出了第二把短刃,以左手持刀,毫不留情地向雲歸處握住他右手的手臂上砍去。

雲歸處面色一凝,将握在試霜刃腕上的右手收回,亦收了慣來輕松自在的神色。

“處處想要致人死地,小公子這副做派,是很容易招人嫉恨的。”

試霜刃依舊冷淡:“廢話少說。”

見一擊不成,他又從腰間摸出幾把利刃,這樣精致昂貴的物件,竟被他當做普通暗器般不要錢地向前擲去,已是令在場許多非富即貴都見之咂舌。

雲歸處順手摸了幾張白玉桌上的碟盞,只聽見“叮叮當當”幾聲,碟盞在利刃的攻勢下綻成瓣瓣碎片。

就在試霜刃的短刀即将抵達雲歸處的咽喉之時,又是那只手,輕輕地往前一伸,便夾住了他的蝴蝶短刃。

雲歸處将短刃輕輕一抛,握在手中,下一刻,這柄在試霜刃手中曾經趁手無比的短刀便成為了對向他的利刃。

待一切塵埃落定,旁的人都見到是試霜刃停在原地,一柄閃着銀光的利刃輕輕地抵在他致命的咽喉處。

下面的老板娘本正看着好戲,結果竟然是試霜刃輸了,不由得撫掌大嘆:“唉!可惜!可惜!”

雲歸處啞然失笑,叫道:“我贏了有甚麽好可惜的?你難道沒看到麽,要是姜小公子贏了,我可就要殒命當場了!”

老板娘卻笑嘻嘻道:“你若是打不過試霜刃,我自然有辦法将你從他手中救下,到時候你也不得不留在我這天香苑裏,這難道還不值得我可惜的麽?”

雲歸處哈哈一笑,又搖了搖頭:“我就算是死,也不想做紫金籠中的金絲雀兒。”

說罷,他又看向試霜刃,眼中滿是笑意。

“你若是個江湖老手,今日我不一定會對你這般退讓;但你年紀尚輕,又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我只當你是小孩子不懂事,況且殺心太重,可不是什麽好事。”

試霜刃面色不善,卻不得不承認:“我輸了。”

雲歸處收起刀刃,順手将這柄華貴的蝴蝶短刀別在腰間,看上去沒有半分要還給姜小公子的意思。

雲歸處輕笑道:“姜小公子……既然你輸了,我倒是有個不情之請。”

試霜刃眉頭微皺,卻并未大發雷霆:“做什麽?”

雲歸處淡淡然地說:“今日出門倉促,身上并未帶銀兩。本來在天香苑裏白吃白喝就已經讓人心懷愧疚了,再加上方才一番打鬥,砸壞了老板娘許多桌椅碗碟,又是好大一筆銀錢。”

“此事雖因我而起,可小公子你也不能全然置身事外不是,不然也太不道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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