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歸何處
雲歸何處
試霜刃是江北姜家的人,江北姜家,富可敵國,銀錢早已是身外之物,況且試霜刃上頭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自是千嬌萬寵,區區幾張桌椅一頓飯錢,對他來說想必不是什麽大事。
就連雲歸處也以為,這驕奢慣了的人應該會很痛快地答應才是。
哪知試霜刃卻是輕笑一聲,仿佛事不關己:“老板娘方才已經說了,這裏損壞的物件要你全額賠償,可沒有說關于我的事情。”
“你自己也說了,乃是‘不情之請’,既是請求,我自然也有不答應你的理由。”
“老板娘,你說是也不是?”
本愁容滿面的老板娘一聽此言,竟頓時喜笑顏開,連連應是。
看樣子,是勢必要将雲歸處給留下來了。
雲歸處怔了一怔,忽然被氣得笑了一下,心想這小公子當真不講道理,既然如此,那他也沒什麽客氣的必要。
試霜刃不知他內心是何種想法,但觀他身無殺意,便放心地去拾自己的蝴蝶短刃。
哪知才剛轉身,便被雲歸處一把扣住肩頸,緊接着脊背處一陣酥麻,他已是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下一刻,雲歸處順手拉了簾子,将二人的身影掩蓋在擋在小小的隔間之中。
試霜刃咬牙切齒地喊:“雲歸處!”
雲歸處樂颠颠地“诶”了一聲,毫不介懷地說:“姜小公子,有何吩咐?”
試霜刃怒道:“給我解開穴道!”
雲歸處笑道:“我要是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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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試霜刃被他的沒臉沒皮給吓了一跳,但還不等他開口斥責,雲歸處便更加放肆地湊了過來,伸手捏了他的腕子。
粗糙溫暖的指尖劃過他的肌膚,陡生一陣奇妙的癢意,試霜刃下意識地想動,卻礙于被點了穴道半分都動彈不得,只能緊抿着唇一言不發地看着雲歸處動作。
只見雲歸處将他的手左右翻轉一下,啧啧贊嘆道:“姜小公子,手保養得真不錯,比我見過的許多女子都要好,當真是‘纖纖素手如霜雪’——這樣一雙手,合該用這樣漂亮輕巧的武器。”
試霜刃扭過頭,只恨不能将這混賬拆吃殆盡。
雲歸處自然能猜到他心裏是如何想的,不由得低低地笑了一聲,刻意挑逗道:“呀!小公子,你的心跳聲好大呢,我在這麽遠的距離都聽到了,害怕了?還是害羞了?”
“你放心,我不對你做什麽,更何況……”
“這兒這麽多人呢,姜小公子面皮薄,在下就算要做什麽,也得挑個夜黑風高的無人天才是。”
“你這登徒子……”試霜刃低聲咒罵道,“我只是讨厭有人碰我!放手!”
雲歸處只是大笑。
其實他一開始只是想教訓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子,順帶着從他身上摘取些財物,可他确實難以料到試霜刃居然會是現如今這副情态,倒是讓他有些為難了。
要不要點到為止呢?
不過,他雲歸處自诩風流,只要是美人,他便來者不拒——更何況,若試霜刃不算美人,那江湖哪裏還有真的美人?
再說了,試霜刃先前對他做的事情那般過分,他現如今從人身上讨點兒回來怎麽了?
雲歸處自我說服,便伸手大大方方地摘了試霜刃腕子上的镯子:“嗯……上好的翡翠玉镯,光是這個镯子,應該就夠賠老板娘不少東西了。”
緊接着,雲歸處又看上了試霜刃腰間的那枚玉佩,毫不客氣地伸手就摘。
試霜刃氣道:“你到底還有完沒完?這兩樣東西已經夠你賠的了,快把我放開!”
雲歸處卻笑道:“诶,話雖如此,但小公子也是知道的,宋某身為江湖通緝犯,一不講道義,二不守禮儀,三則貪財好色無比,你今日落在我的手上,就只能自求多福啦。”
試霜刃覺得這個人簡直跟市井裏的地痞流氓沒什麽兩樣——或許為數不多的好處,就只有他那張相較起旁人更為優越的面皮罷了。
當真可恨……
試霜刃幾乎咬碎牙齒和血吞,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雲歸處将他的玉佩香囊統統摘走。
試霜刃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鳳凰。
他心中又氣又急,若他能夠動彈,怕是要跟雲歸處拼個你死我活方能一雪前恥。
“小公子,想什麽呢?”雲歸處淺笑着将手中環佩放在桌上,又關心一般地問。
試霜刃氣得渾身發抖:“你個混蛋……”
雲歸處聞言,笑得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他道:“我還以為受了這些屈辱,小公子你會罵出甚麽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沒想到憋了這麽久,就憋出這麽一句話來呀?”
“要不是看你實在是氣得不行,我還會以為是哪個花樓裏的花娘在跟我撒嬌呢。”
試霜刃怒道:“男子就是男子,女子就是女子,你總将男男女女混作一談,莫不是你想當個女人不成?”
雲歸處喜笑顏開地将他頸子上的珠鏈給摘了下來:“诶,開個玩笑,莫要生氣嘛。”
“再說了,我這魁梧大漢,可要怎麽做女人?難不成竟是把我閹了麽——哇,好可怕呀!”
試霜刃冷笑道:“我奉勸你最好現在就把我殺了,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雲歸處眨了眨眼,頗為無辜道:“莫要看我是個通緝犯,但其實我沒有殺過人,更不會胡亂殺人。”
“小公子又沒招我惹我,不過和我‘友好’切磋了幾下,又‘送’了我這麽多的金銀珠寶。”
“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幹嘛要殺你?”
“至于說什麽‘放過’不‘放過’的,若來日有緣,我倒是不介意跟小公子多來往來往的。”
“順帶一提,過剛易折,小公子還是學會放軟些身段的好。”
試霜刃知道自己說不過他,便閉上了嘴,不想再繼續跟他胡攪蠻纏了。
雲歸處樂得他不說話:畢竟試霜刃安安靜靜的時候,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倒也不是說試霜刃開口說話如何,只是小公子明顯對他不太客氣,說出來的話不大好聽,俗話說“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他的心腸又不是鐵做的,自然是更願意聽好話而不是壞話。
眼看将試霜刃身上的珠纓寶飾拿的差不多了,雲歸處本來就打算如此放過他,可一擡眼,又看到了他頭上束着的白玉發帶。
雲歸處嘆謂一聲,道不愧是大戶人家,連個紮頭發的帶子都是華貴非常。
只是在他的手即将觸碰到試霜刃的發梢時,試霜刃卻跟炸了毛的貓似的喊:“不準動我的發帶!”
雲歸處“哦”了一聲,卻沒有聽試霜刃說話。
試霜刃叫道:“你聽到了沒?!其他的可以拿走,不準動我發帶!”
雲歸處本來還想着要不要真的給他留下的時候,聽得試霜刃這麽叫嚷一番,反倒激起了他的逆反之心。
“小公子家中發帶何止百千?幹嘛這麽看重這一根,”雲歸處淡淡道,“莫不是誰送的禮物?才讓你如此緊張……”
“讓我猜猜,是心上人?”
試霜刃沒好氣道:“我告訴你做甚?”
雲歸處笑嘻嘻道:“不說就算了,在下也沒有非得一探究竟的意思。”
說着,他就将那根白玉發帶摘了下來,試霜刃如瀑似的黑發垂落,有些許發絲被窗外的微風吹拂起來,撓得雲歸處的心也癢癢的。
這麽一看,還當真……
呀!打住、打住,他可是正人君子,怎麽又動了色心?且不說他又不是斷袖,更何況現在是非常時刻,幹嘛老對試霜刃這壞脾氣的小孩子有這麽多別的想法?
雲歸處告誡完自己,就心安理得地收起了桌上的首飾,他挑挑揀揀一番,才将那成色極好的镯子從簾子縫隙裏抛出去丢給老板娘。
老板娘伸手一接,那镯子便憑空被她吸到了手中。
她左看看右看看,都挑不出什麽毛病來,單單這個镯子,就已經夠抵她店內的損失,這分明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她卻忍不住低低地嘆了一聲,道是自己虧大了。
雲歸處收了剩下的那些首飾,趁着下一波來找他的江湖人士到來之前伸手解了試霜刃的穴道。
試霜刃腰間一酸,剛解開穴道時身體酸軟無力,便忍不住向前倒去,雲歸處還很好心地伸手扶了他一下,卻又被他趁機抽出腰間利刃來抵着脖子。
只可惜,他的手都還是抖的。
雲歸處并不怕他,只是粲然一笑,莞爾道:“小公子身體剛剛恢複,還是安心休息比較好,就不要老是舞刀弄槍的了。”
話音剛落,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扣住了試霜刃的手腕,指尖微一用力,在他手心中那只素白的手便無力地癱了下去。
試霜刃分明是惱怒的神色,眼中卻委屈得像是即将融化的初雪。
雲歸處怔了怔,莫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很快地,他就遠遠地聽到屋外有大堆人馬趕來的腳步聲,他微微一笑,松開試霜刃的手腕,又仿佛很可惜地說:“唉,我本來想跟小公子你多說說話的。”
“只可惜有不速之客到來,在下只得先行告退了。”
“姜小公子,改日再會。”
說罷,雲歸處便像一只靈活的鳥兒一般,從敞開的窗臺處躍了出去,而後隐入濃重的夜色,再也看不見蹤跡。
而那些姍姍來遲的江湖人士,自然是連雲歸處的影兒都找不到。
試霜刃面色難看地從幕簾後走出,老板娘見他發絲淩亂、衣衫不整,一時大驚,還以為雲歸處這登徒浪子是在裏頭對這金枝玉葉的小公子做了甚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可看試霜刃的臉色,又不像花娘們臉上常有的神情……
在試霜刃經過她的時候,老板娘道:“方才雲歸處給的镯子,是不是你的?”
試霜刃淡淡地掃了一眼老板娘手上的镯子,不由得嫌惡道:“我不要了,你拿着罷。”
老板娘淺淺一笑:“既然如此,奴家可要多謝姜小公子出手如此闊綽了。”
“不過,外面閑雜人士頗多,小公子現如今的打扮……”
“還是理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