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舍己為人
舍己為人
李氏當然也知道不可能。
現在說走,無異于是讓試霜刃主動放棄唾手可得的秘籍與捉住雲歸處的機會,争強好勝的小公子會走才是見了鬼了。
但李氏仍舊要嘗試一下。
“其實秘籍在雲歸處手上并不是什麽壞事,”他緩緩道,“畢竟以他的本事,保住秘籍不是什麽難題。”
“只要秘籍還在他的手上,小公子拿到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試霜刃皺眉:“那你覺得以他的本事,錯過了這次機會,我什麽時候才能再找到他?”
他語氣不善,顯然是有些生氣了。
李氏卻早習以為常,甚至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容:“哎呀,姜小公子還這麽年輕,早一點找到秘籍和晚一點找到秘籍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們慢慢來,總有一天能拿到的。”
試霜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們’?意思是你要跟着我?”他問道。
李氏忙不疊地點頭:“那是自然啦。憑我這三腳貓功夫,又得罪了烈風幫的人,要是形單影只的話保不準哪天就被殺了,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跟着小公子比較安全。”
試霜刃輕哼一聲,滿意道:“你能有這等覺悟,當然是最好的。”
李氏但笑不語。
“那我們走吧。”試霜刃将手中刀刃收起,“省得一會兒對上烈風幫和雲歸處,麻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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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喃喃道:“我倒覺得雲歸處沒那心思跟烈風幫混跡一起……”
試霜刃剛一腳踏上窗臺,回頭道:“什麽?”
風有些大,他沒聽清。
李氏賠笑道:“沒事沒事,只是我自說自話罷了。”
試霜刃“哦”了一聲,沒在意。
就在他即将躍下窗臺的那一刻,一陣更猛烈的勁風将大門的門扉吹了開來。
也吹滅了屋內的燭火。
窗外倏地響起一聲驚雷。
一瞬亮起的白光将門外之人如修羅般陰沉的臉色照得透徹。
“殺了我的人,你還想跑?”這刀疤漢子冷哼一聲,手中長刀已如猛虎般飛撲而來。
“哼,跑?”試霜刃嗤笑,起身躲過那鋒利刀刃,“你該說是我要放過你才對。”
“既然你自己來找死,就怨不得我不留情面了。”
被珍重擦拭得锃亮的刀面上倒映出他狠戾的眼神。
“臭小子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夏侯氏聞言,不由得怒上心頭,手中長刀更是舞得獵獵生風,直奔人命門而去。
李氏見這場景,還是覺得識時務者為俊傑——得快些找個地兒躲起來才是。
現在前有狼後有虎,與其思索怎麽突破烈風幫的重重包圍,還不如就乖乖等着試霜刃打贏的好。
所以他一拍腦袋,坐在床邊像是不嫌事大一樣一邊喝茶一邊看好戲。
要是換作平時,試霜刃說不定還有幾分心思跟夏侯氏玩會兒貓耍耗子的把戲。
但烈風幫可不止夏侯氏一人,剩下的那些人去哪兒了?夏侯氏明知他實力,又為何要如同送死一般湊上前來?
但現在的情況不容他思索更多,于是他只能選擇最為簡單幹脆的解法——
速戰速決。
想到此處,試霜刃眼神一凜,心中殺意已是極盛。
短刃在月色下閃爍着冷漠的華光。
這樣美麗的事物,只要被那只漂亮的手握住,就立刻會變成要人命的東西。
“小心!”也就是在一瞬間,一旁的李氏忽然驚恐地大叫起來。
他的聲音與瓢潑大雨灑落地面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咳……!”一把白色的煙霧猝不及防地撒在了試霜刃的臉上。
這些細微的粉塵随着風撲了他滿臉,争先恐後地鑽進了他的眼睛、鼻腔和嘴巴裏。
盡管他第一時間屏住了呼吸,但還是吸入了不少。
粉塵狀的藥效果發揮得很快,他幾乎立刻就搖搖欲墜起來,但還是強撐着一口氣靠着牆壁,沒讓自己難看地摔倒在地。
“你……!卑鄙!”試霜刃抓着窗臺,咬牙道。
他的眼睛因粉塵的刺激而變得通紅,像是受驚的兔子,好像馬上就要流下眼淚來。
但他沒有。
畢竟他是個很要強的人——他寧願就這麽死去,也絕不在敵人面前示弱。
試霜刃武學雖是出類拔萃,可畢竟只是個初出江湖的懵懂少年,玩不過這些江湖老油條,倒也情有可原。
而夏侯氏的所作所為也實在是為武林衆人不齒。
這樣耍賴的做法,和那些他們所唾棄的地痞流氓有什麽區別?
但生死攸關之際,又有誰顧得上所謂仁義道德呢?
眼看試霜刃被放倒,那些躲藏許久的烈風幫衆人終于舍得現身,臉上絲毫不顯醉意,與前段時間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模樣大相徑庭。
想必若非試霜刃不情願去那場宴席,只怕他們恨不得當時就要上演一場“鴻門宴”。
——不過,現如今的結果,倒也不算意料之外。
他們一邊拍着手一邊叫道:“不愧是幫主,居然輕而易舉地就把這小子給拿下了。”
夏侯氏不禁洋洋自得:“哼,也不看看我是何等人物?哪裏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能對付的?”
一旁的幫衆連忙奉承:“對對對,那是自然。”
烈風幫中的老者率先上前一步:“不過幫主打算怎麽處理這二人呢?”
夏侯氏沉吟片刻,先是看向幾乎連站也站不穩的試霜刃,而後再看看坐在床邊讪笑着的李氏。
李氏放下手中茶杯,擡手投降道:“莫要打我、莫要打我,我認輸。”
幫中一女子大笑道:“就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菜鳥樣兒,為你拔劍都是多費力氣。”
李氏忙不疊地點頭:“對啊對啊,所以看在我又給你們情報又給你們帶路的份兒上,要不就放過我吧?”
說罷,他猶嫌不足地挺直腰板,一本正經地豎起手指對天發誓:
“只要烈風幫的大俠們大人有大量地放過我,我保證絕不會将今晚發生的事情說出去一個字!否則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夏侯氏卻刻意刁難道:“哦?我們要是真的放過你,等你走了,誰知道你會不會說出去。”
“你剛才不是還說要跟姜小公子一起逃跑麽?”
李氏瞪大眼睛:“哎喲,您瞧瞧,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
“想必是幫主您聽岔了,我可是對烈風幫忠心不二,從未有過違背之意!”
一旁的試霜刃雖是難以動彈,可五感還是沒出問題的。
瞧見李氏這幅奴顏婢膝的模樣,他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寧願冒着血脈逆流的風險也要大罵一聲:“你這王八蛋!”
說罷,試霜刃臉色一白,嘴角竟是流下一絲鮮血。
他冷哼一聲,閉上眼睛,像是不願再看。
只有試霜刃自己知道,他只是不願意讓其他人看出自己眼中的後悔罷了。
他确實還太年輕,鬥不過老江湖,又信錯了人。
要是讓師父知道,肯定要笑掉他的大牙。
李氏心虛地擡頭望天花板,權當做沒聽見。
而烈風幫衆人也被他這幅牆頭草的模樣抖得哈哈大笑。
但夏侯氏卻是清楚地知道,此等搖擺不定之人,萬萬不可留!
不過不得不說,李氏這場戲确實讓他心情大好。
因此,他将長刀一擲,只聽得“當啷”一聲脆響,長刀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李氏的面前。
“你是個聰明人,也的确很有取悅人的本事。”夏侯氏輕笑道,“那你應該懂得的,最聽話的,只有死人。”
李氏渾身一顫,像是害怕極了。
夏侯氏看了他這幅模樣,不由得心情大好:“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
“拿起武器,殺了我們所有人,或者……”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剩下的話是什麽,也沒有必要說出來。
李氏咽了口唾沫,到底還是哆哆嗦嗦地将刀撿了起來。
他佝偻的身軀和閃躲的目光成功引來了衆人的無情嘲笑。
這樣不屑和貶低的笑聲實在是很令人難受。
李氏的腦袋低得好像要埋進地裏一樣。
夏侯氏以為這個毫無武功的男人絕不會有膽量用刀砍向他們。
可變故往往就發生在剎那間。
有一個人的笑聲戛然而止。
那就是站在試霜刃面前的那個老者。
刀刃從他的胸膛之中穿過,熾熱的鮮血猛地噴了試霜刃一身。
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李氏到底是怎麽動手的。
“爾等豎子——!你怎敢?!”老者怒吼一聲,臨死之前拼盡全身力氣朝着李氏撲去。
李氏身後就是窗臺,他退無可退,只能驚恐地跟着老者一起從窗子上滾落了下去。
“咚”地一聲悶響,甚至還有些許肢體破碎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之中響徹耳畔。
烈風幫的人都沉默着不說話。
誰都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膽小如鼠的人,居然願意為了一個萍水相逢之人去死。
是他們太過輕敵,是李氏太過義氣,還是試霜刃太過令人折服?
如果這是在話本裏,說不定要讓人拍手叫好,甚至掉上幾滴眼淚;但在烈風幫衆人眼裏,卻是将象征着地獄的修羅閻王帶到了他們的面前。
已經清醒的試霜刃擡手,冷漠地擦去臉上的血跡。
但血色仍舊留在了他的眼睛裏。
“想必你們已經決定好了自己的死法。”
他頗為無情地說。
夏侯氏心裏一邊想着:不要害怕,他們現在有四個人,而且都不是什麽好對付的人物;可另一邊,他的身體又因恐懼而難以抑制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一場注定你死我活的戰鬥,也是一場沒有贏家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