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萬般疼痛

萬般疼痛

“唉,當真是時運不濟,怎麽好端端地路走到一半,就下了這樣大的一場雨。”

“害得我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水滴從他的額發上流下,模糊了他的視線。

當雲歸處推開門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毫無聲息,只是躺着一地歪七扭八的屍體。

這些屍體看樣子已經斷氣很久了,從他們身上的傷痕可以看出,這些人方才經歷過一場異常慘烈的鬥争,但盡管放棄一切殊死一搏,卻還是無法避免死亡的命運。

特別是其中一個面上有着刀疤的漢子,被一柄利刃從喉中穿過,胸腔處還破了個大洞,只怕死前連一聲驚呼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已是命喪黃泉。

下手之人幹脆利落,毫不留情。

也不知是懷了什麽樣的恨意,才足以讓他下這樣的狠手。

一旁還有輕微的呼吸聲——是幸存者。

雲歸處看向了那靠在牆角處歇息的人。

他全身上下都是斑斑駁駁的血跡,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血。

雲歸處重新點燃了蠟燭,讓溫暖的燭光再次照亮了這件屋子。

試霜刃緩慢地呼吸着,突如其來的亮光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雲歸處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來。

看見投在自己身上的陰影,試霜刃擡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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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是雲歸處的時候,他居然詭異地松了口氣。

他是否應該慶幸,來的是雲歸處,而不是旁的觊觎之人?

“是你……”他啞聲道。

雲歸處點點頭:“對,是我。”

試霜刃冷笑一聲:“你來這裏做什麽?你的房間并不在此。”

“你倒好像很清楚我的行蹤似的。”雲歸處笑道,“我大老遠的就聞到這股能嗆死人的血腥味兒,于是便走進來瞧一瞧罷了。”

試霜刃只是淡淡地撩他一眼:“看完了?”

雲歸處笑吟吟道:“看完了。小公子以一敵四,不僅能活下來,而且最後還能好整以暇地坐在這裏休養,确實是令在下佩服不已。”

試霜刃咬牙道:“你的話太多了,既然看完了,那還不快走?”

“莫不是你在等我起來把你痛揍一頓才甘心麽?”

呀!當真是吓死人,雲歸處內心不住地偷笑,這人分明中了暗器有傷在身亟需救助,卻還是牙尖嘴利的,寧肯痛着也不服個軟,真真是難親近極了。

雲歸處慢悠悠的:“那還是算了,我可不像姜小公子這樣能耐,就連受了這樣重的傷還能面不改色地唬人,換做我的話,只怕早就要捂着肚子在地上痛得打滾了。”

“但我還是奉勸一句,小公子的傷暫時雖不致命,可若是就此放任的話……”

“只怕不死也要殘。”

試霜刃扭頭道:“要你管!”

雲歸處沉默片刻,而後蹲了下來。

他在試霜刃疑惑的注視下伸出了手,毫不留情地按了一下試霜刃的腰腹——

鮮血從他破開的傷口處湧了出來,透過夏日薄薄的衣物洇到了雲歸處的手上。

一片溫熱。

看來确實傷得不輕。

試霜刃卻是臉色一白,身體也因疼痛而止不住地顫抖,甚至眼眶裏都有些許水光在打轉。

“王……王八蛋!你幹什麽……把手放開!”

試霜刃瞪着他,哆哆嗦嗦地喊。

雲歸處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看小公子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我還以為這暗器造成的傷口無傷大雅呢。”

“沒想到還是挺痛的嘛。”

試霜刃氣得簡直想跳起來給這人一巴掌,但他連破口大罵都已覺得費勁,遑論站起身來?

“別動。”雲歸處卻忽然沉了神色,将蠢蠢欲動的試霜刃摁在了牆上。

說罷,他不留餘地地抽走了試霜刃的腰帶,一把把他的上衣掀了起來。

感受到腰腹間傳來的涼意,試霜刃不由得急促道:“你做……”

“呃唔!”

話語戛然而止。

或許是他的動作太過粗魯,衣物不小心摩擦到了腹部的傷口,讓試霜刃忍不住痛叫出聲。

“你輕點!難道你給自己檢查傷口也是這幅巴不得人死的樣子麽?”

試霜刃臉色難看地抓着雲歸處的手腕,連指尖都在難以抑制地顫抖。

雲歸處啞然失笑:“現在就覺得痛啦?”

“換作是我自己來,我只怕連一個字都不會多說。”

試霜刃本想再冷嘲熱諷一番的,可現如今他冷汗涔涔,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氣力用來去跟雲歸處吵架鬥嘴上了。

雲歸處看了一眼傷口,淡淡地說:“我先幫你将裏面的飛刃拔出來,你先忍着點兒。”

試霜刃臉色在聽到這席話的瞬間變得更白,他張開嘴,下意識地想要拒絕這個提議。

但話到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雲歸處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

畢竟從小到大都是嬌生慣養的姜小公子哪裏受過這樣重的傷?又哪裏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處理過傷口?

不過,既然選擇步入江湖,并且想要有所成就,那麽這些就是他遲早都要經歷的事情。

試霜刃自然也明白這一點。

雲歸處将上衣湊到難為情的姜小公子的嘴邊,試霜刃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張嘴咬住了。

他駕輕就熟地從試霜刃的身上摸出一把短匕,又将它在燭火上灼燒了一段時間。

這在短短的幾分鐘裏,試霜刃忽然覺得自己很像一只待宰的羔羊——除了心驚肉跳地看着殘忍的屠夫磨刀霍霍外,便再無他法。

他緊張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別擔心,很快就好——不會讓你太痛的。”雲歸處微笑着安慰道。

試霜刃眨了眨眼,他很想開口說看雲歸處的樣子怎麽看都像是騙人的。

可他只要想發出一個音節,他的舌尖就會推搡着衣物往外滑,導致他最終只能選擇無言地沉默,亦或者是竭盡所能地擡起眼睛瞪向對方以表達自己的不滿情緒。

雲歸處甩了甩手上的刀刃。

試霜刃的全身上下都不留餘力地吶喊着,叫嚣着讓他快點逃跑。

但雲歸處溫柔的手卻無情地摁住了他的身軀,斷絕了他臨陣脫逃的念頭。

“——!!”

在利刃再次刺破血肉的那一瞬間,試霜刃大腦空白了一瞬。

窒息、疼痛與眩暈接踵而至,像是煙花一樣在他的腦子裏炸了開來,讓他不得不狠狠咬住牙關,才能勉強讓自己不慘叫出來。

好在雲歸處的動作很快,将飛刃挖出來之後,他熟練地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白藥瓶,用牙齒拔開木塞,将藥粉像是不要錢一樣灑在那個汩汩流血的傷口上。

藥是好藥——在藥粉觸及到傷口的一瞬間,血幾乎就不再流了。

但與之相對的是,試霜刃痛得快要死了!

他的身體下意識地反抗着這種刺激的藥物以一種近乎極端的方式來修補他的血肉,他現在簡直痛得恨不得一頭撞死。

可雲歸處此時此刻很冷漠地壓制住了他,在包紮傷口的同時讓他只能被迫承受這被稱之為“新生”的痛。

“我……我好痛!痛得快要死了!”試霜刃終于再也無法忍受地哭喊出來,“放開我……嗚……”

雲歸處無奈一笑,問:“真的比死還要痛嗎?”

“但是活着的痛,總比死了的毫無感覺要好罷?”

他環視一圈周圍,其深意不言而喻。

試霜刃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只是緊抿着唇,顫顫巍巍地抓着他的手以宣洩身軀中難以忍受的疼痛,如同野獸般兇狠的視線中亦有閃爍的淚光。

其實看着還怪可憐的。

他緩了好一會兒,等終于熬過那陣錐心刺骨的痛時,才終于大發慈悲地松開了雲歸處的手。

雲歸處看着自己印跡斑斑的皮肉,忽然覺得自己也挺可憐的。

只是他忽然有些心虛,這才終于放開了禁锢住他的那只手,而後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一樣站了起來。

“既然知道活着有多麽不容易,以後就別老是把‘死’這個字挂在嘴邊啦——怪不吉利的。”

但他沒想到的是,不過才将将好轉,試霜刃就不要命地想站起來。

不過還沒得逞,就立刻被雲歸處按着肩膀壓了下去。

“這是幹嘛?才剛說完,你就想要找死?”雲歸處皺着眉頭,不悅地說。

還有衣服都沒有穿好,就這麽邋邋遢遢地急着走,可真不像這人的作風。

莫不是實在是難以忍受和他共處一室?雲歸處內心幽幽地想,怎麽說他也是個風流倜傥的武林少俠,雖說先前與姜小公子有些龃龉,但方才自己幫了他,還不至于這麽招人厭罷?

雲歸處一邊嘆氣,一邊認命地幫他整理衣服。

試霜刃便擡起頭來看向他。

他的眼裏閃着堅定的亮光。

“那你……你來幫我找個人。”他頗為虛弱地說。

雲歸處難得地沒有開口反駁:“什麽人?在哪裏?”

試霜刃思索道:“一個男人。身量比你矮一點,也比你更瘦削,長相很普通,年紀約莫在二十有五……也許就在樓下。”

雲歸處添油加醋地問:“活的還是死的?”

試霜刃猶猶豫豫的:“……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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