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身為長輩

身為長輩

試霜刃妥協道:“好罷。那你晚上為什麽睡不着?”

雲歸處故作玄虛道:“其實昨晚有人敲門,你聽到了麽?”

試霜刃怪道:“門不是都被拆了麽?哪裏來的人,又敲得哪門子的門?”

雲歸處說:“那就怪不得了……”

試霜刃已有些煩躁:“你到底想要說什麽呀!要說就痛痛快快地說,弄得神神叨叨的,好像昨晚有神仙下凡來找你共赴巫山雲雨似的。”

雲歸處揚唇一笑,手掌一拍:“姜小公子還真猜對了!”

試霜刃愣了一下。

只聽他接着道:“昨晚我本睡得正香,可未過多久,我就聽聞一陣敲門聲響起。一開始我也奇怪,心想門不是拆了麽,又哪裏來的敲門聲?”

“待我仔細睜眼一看,竟發現一位身着彩衣華服的女子仙氣飄飄地從門外款款而來,甫一見到她,我就曉得她一定是天上來的神仙——畢竟我也算是見慣了人世間風華絕代的女子了,可像她這樣清冷絕塵的,卻是從未有過。”

試霜刃嘟囔道:“說得神神秘秘的,不就是做個春夢麽,有甚麽稀奇的……”

雲歸處卻不理他,只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

“只見那美人微微一笑,好像天地間都要失了顏色。我不禁感到心跳加速、口幹舌燥,正想一親芳澤之際……”

他卻停了下來,轉而笑眯眯地看着試霜刃。

雖是春夢,可畢竟是別人的,從別人的嘴裏說出來,普通的春夢好像也多了幾分自己體會不到的旖旎味道,于是試霜刃終是忍不住問道:“然後呢?”

雲歸處作出一副可惜的表情:“然後……然後我就被睡相很差的姜小公子一腳踹醒了!唉,真是白白浪費了一場巫山雲雨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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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霜刃:“……所以你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最後要說的還是這件事情嗎?”

隔着這麽遠的距離,雲歸處卻感覺自己好像聽得見試霜刃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的聲音了。

“開個玩笑罷了,小公子不要太當真——”

話音剛落,雲歸處就聽得耳畔一陣刺耳的破空聲響起。

他卻躲也不躲,只讓試霜刃的短刃堪堪擦着耳畔劃了過去,“篤”地一聲釘在了門框上。

“誰?!”試霜刃的眼睛盯着外面,怒喝一聲。

這可把雲歸處給吓壞了——他怕的不是剛剛差點兒被試霜刃傷到,而是試霜刃一折騰,這還沒好全的傷口一下子就崩開了,又往外暈開了一片血漬。

站在門外的鬼陽也被吓了好大一跳,手裏拿着的滾燙的茶水也傾灑了些許出來,落在地上滋滋地冒出白色的霧氣。

“哎喲!可吓壞老頭子我了!”他驚魂未定地撫着胸口,一臉賠笑道,“我尋思着你們二人應當起來了,就來送壺熱水給你們洗洗臉……”

雲歸處嘆息道:“您有心了。把熱水先放那兒罷——我同他鬧了些別扭,恐怕……”

鬼陽忙不疊地點頭:“自然、自然!”

他心中暗自感慨,道這所謂的“夫人”原來是個男子,他竟然一直都未看出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不堪重用了。

以及……這湊在一起的兩人脾氣怎麽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幸得昨晚試霜刃未出手,否則他與鬼陰之人只怕早已是兩具屍體橫陳于此!

鬼陽心裏哆嗦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熱水,跟見了真的鬼似的飛快地走了出去。

“看他蹑手蹑腳的,我還以為是想做什麽其他的事,害得我下意識就出手了,”試霜刃微一抿唇,從床上跳了下來坐到桌前,“你該殺了他們的。”

他本來可以一擊必中的——盡管可能殺不死人。

但是也許是因為傷口,也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他的短刃好像失了些準頭。

“為什麽?”雲歸處問,“因為他吓到你了?”

試霜刃擡眼看了他一眼,然後猶猶豫豫地說:“不是。我只是還沒有辦法相信一個昨天晚上還想着殺了你的人,我覺得比起擔憂日後會不會遭到報複,好像還是殺了省事。”

雲歸處嘆息着說:“但殺戮并不能解決所有事情。”

試霜刃嘴硬道:“但總是能解決大部分事情的。”

雲歸處無奈地說:“雖然江湖裏有很多事情都可以靠着刀劍來解決,但你有沒有想過,有時候殺人,反而會惹上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就像你說的,殺了他們是為了防止日後的麻煩。可你不是知道的麽?他們還有一個兒子,你确定現在能将這個人找出來滅口麽?”

“不能的話,你又為什麽要将不确定的種子變成既定的事實呢?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你是太天真還是太死心眼,還是說是你的師父把你教得太壞。”

“如果你的父母和師父沒有好好教你到底應該怎麽才能在江湖上活下去的道理,那你現在跟着我學也不算太遲。”

試霜刃沒有回答他。

他好像已知道自己是說不過雲歸處的——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在說一些颠三倒四莫名其妙的話,來表達一些很別扭的關心。

但是雲歸處自恃閱歷的說教态度卻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他們之間年齡差了很多麽?經歷差距又有這麽大麽?怎麽雲歸處總是作出一副什麽都懂的樣子,這只會顯得他很呆很傻,像是連站在他身邊都覺得不夠格一般。

況且不要說父母,甚至連師父都沒有用這樣的話語來說教過他,他又憑什麽……

試霜刃默不作聲地掀開自己的衣服,将已經染血的紗布給揭了下來。

他本來就是個很怕痛的人,取走紗布的時候動作很慢,盡可能地小心,卻還是無法避免地碰到傷口,讓他忍不住地發出吃痛的抽氣聲。

雲歸處苦笑一聲,看着試霜刃那副痛得不行卻咬着唇不肯叫喚的模樣就覺得洩氣。

他輕嘆一聲,任勞任怨地走上前去,蹲下來想幫他換紗布。

“你這樣猶猶豫豫的,只會痛得更久罷了,”雲歸處說,“我來幫你。”

“不必了,”試霜刃态度很強硬地拒絕,“我自己來,不用你照顧。”

雲歸處愣了一下,好言相勸道:“好啦,現在時間緊迫,不是鬧脾氣的時候。而且你這樣給自己上藥也不方便,不是麽?”

試霜刃輕哼一聲,悶悶道:“随便包紮一下就好了,反正又傷得不重。”

話雖如此,可他臉色都疼得白了不少,哪裏是像他說得這樣輕松?

看着試霜刃那鮮血淋漓的傷口,還有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态度,雲歸處只覺得自己就算有再好的脾氣,也要忍不住爆炸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生氣,只知道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拽着人的手臂把他拉到了床邊坐下。

試霜刃被他這麽沒輕沒重地一扯,登時疼得龇牙咧嘴。

他剛想破口大罵,便被雲歸處截住了話頭:

“姜小公子明明清楚地知道自己尚未痊愈不應出手的罷?我也不想多費口舌再和你讨論甚麽殺不殺的問題了,不過我卻知道,你現在心裏一定很不服氣我對你的管教。”

“但你要記住了,現在可不是在姜家,你我現在是走在找尋秘籍的路上,你總是動不動就受傷,還總要我照顧你,我帶你走難道是為了讓你坐享其成麽?”

他心情不好,不僅下起手來毫不留情,連說起話來也不大好聽。

試霜刃的傷口被他壓得生疼,眼眶裏不知不覺就洇了濕氣。

“啊——痛死了!!你輕點!”試霜刃痛得大叫,“王八蛋!!你又這樣!”

雲歸處冷笑一聲:“小公子不知道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麽?再痛也得先忍着,不然傷怎麽好?”

試霜刃痛得握着雲歸處的手臂洩憤似的抓,報複性地在他的皮肉上留下了四五道斑斑紅痕,要是再重一點的話,恐怕就要見血。

試霜刃生氣道:“你是故意的!”

雲歸處面無表情地扯謊:“姜小公子不要含血噴人,這是必要的流程。”

畢竟對付這種被寵壞了的小孩,沒點毒辣手段是行不通的。

試霜刃是真恨不得能一口熱血噴他臉上。

好不容易上好藥,正打算給人拉起衣服的當口,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好像是腦袋不小心撞到門板上的聲音。

雲歸處回頭一看。

鬼陽正揉着被撞紅的額頭一臉抱歉地看着他:“抱歉,又叨擾二位了。”

雲歸處微微一笑,順手将試霜刃的衣服給系好:“沒關系,我們已經完事了。”

鬼陽老臉一紅,卻還是強自鎮定地說了下去:“方才夫人差我來問,不知二位今日何時啓程,我和我夫人也好準備一番,為二位餞別。”

雲歸處點點頭,道:“我們一會兒便走,麻煩你們了。”

鬼陽尴尬一笑,連連擺手,搖晃着身體恍恍惚惚地走遠了。

唉,果然沒有門就是沒有隐私空間啊,雲歸處默默想道,看鬼陽的表情,絕對是誤會了什麽事情罷?

不過仔細回想起方才他所說的話,想讓人不誤會似乎也挺難的。

他低頭看了一眼試霜刃,只見他好像才剛剛從疼痛之中回過神來,淚眼婆娑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雲歸處都已經做好他要大發雷霆的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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