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再遇故人

再遇故人

試霜刃揉了一下亂糟糟的長發,淡淡道:“不怎麽好。”

雲歸處“咦”了一聲,好像不知道一樣走上前去,替他将頭發梳順。

“做噩夢了麽?”

試霜刃還有些困,于是眨了眨眼,含含糊糊地答:“算不上什麽噩夢……”

雲歸處笑了笑,耐心地等着他自己把話說完。

“就是夢到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他慢吞吞地說,“我夢到拿完秘籍後,你就消失不見了。”

“等把你的冤屈洗刷掉,你會回武林盟去接替你師父的位置麽?”

雲歸處眨了眨眼,好像不小心扯到了試霜刃的頭發,試霜刃疼得“嘶”了一聲,竟然難得地沒出口怪他。

雲歸處思索道:“應該不會罷……”

“畢竟我說過,我不喜歡坐在武林盟裏一天到晚都是看公文,那樣的日子好像一眼就望得到頭,無聊極了。”

“至于我之後到底去哪裏,其實我也不知道。”

“也許就在天下到處走走罷,走累了就随便找個地方歇息一段時間,然後繼續出發。”

“畢竟天下之大,有太多太多我沒有去過的地方。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沒有被我師父撿回武林盟裏去,除了在寒冬臘月裏被凍死這個結局之外,是不是能成為像謝靈運那樣喜歡游山玩水又才高八鬥的人?”

試霜刃看上去很沉默。

片刻後,他才猶猶豫豫地問:“那你不打算成家立業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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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歸處輕笑一聲,道:“這種事情……不好說呀。畢竟像我這樣随心所欲的人,很難說會不會有女子真心實意地愛上我,願意夜以繼日地等待一個不歸家的人。”

“我這種人,絕不會是一個好夫婿的。”

試霜刃垂下了眼:“但……我昨天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你同一個溫婉賢淑的女子成了親,你将她照顧得很好,婚後的生活也過得很幸福,甚至在不久後就誕下了一兒一女。”

“——所以你并不是如你所說的選擇了繼續漂泊的生活,而是安定了下來,同她一起過神仙眷侶的生活。”

雲歸處已将試霜刃的頭發绾好。

長發如瀑,烏黑如墨。

在他的角度,能看到一點溫暖的晨光透過窗棂灑在對方精致的眼睫上。

“然後呢?”他的手指撫過試霜刃的烏發,輕聲問道。

試霜刃道:“沒有什麽然後。我只是從你們的家門口經過,同你們打了一聲招呼而已。”

雲歸處微笑道:“我沒有請你進來做做客麽?起碼來喝一杯茶還是有必要的罷。”

試霜刃輕哼一聲,從床上起身。

“你請了,我卻不想進去,”他語氣淡漠地說,“我才不想見這種人和美嬌娘恩恩愛愛的場景,只要看一看,我都會覺得心裏難受。”

雲歸處将他的衣物遞給他:“我還以為我們同生共死多日,你和我的感情應當很好了才對。沒想到居然是進來喝一杯茶的交情都沒有……”

“哎呀,傷心那。”雲歸處裝模作樣地嘆。

試霜刃接過衣服,依舊是沒好氣地答:“誰同你感情好了?你不要自作多情。”

“今日我們還要繼續趕路,一會兒将馬夫和楊柳風都叫起來,吃過早飯後再走。”

雲歸處點點頭:“确實。這幾日來都沒好好吃過飯,姜小公子都餓瘦了。”

試霜刃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道:“沒有罷?看着好像差不多……”

雲歸處伸手虛虛地比了一下他的腰身,害得試霜刃渾身一個激靈。

“姜小公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還是要多吃點兒的好,”雲歸處微微一笑,在試霜刃生氣之前就松開了手,“不過話說回來,你的傷怎麽樣了?”

試霜刃說:“好多了,已經開始結痂了。估計再過兩天就差不多能恢複如初了。”

雲歸處微笑道:“那就好。”

“既然如此,那我們還是快些去尋馬夫和楊柳風罷。也不曉得他們有沒有起來。”

試霜刃往前走了兩步:“他們要睡就讓他們睡好了,我要先去吃飯,我肚子餓了。”

雲歸處卻伸手拉了一把他。

試霜刃回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雲歸處啞然失笑道:“領子沒整理好。”

說罷,他走上前去,伸手将試霜刃微皺的領口給扯平了。

“姜小公子好像不太會照顧自己呢,”他低聲道,“真是不敢想象,這一路上要是沒有我,你會過成什麽樣子呀。”

試霜刃摸了摸鼻子,淡淡道:“不管有你沒你,不都過得是一樣的麽?不要說得好像我離了你就活不下去一樣。”

他別過頭去,連看也不想看雲歸處。

雲歸處無奈地聳聳肩,并不回答。

整理好後,試霜刃先一步推開了門,走在雲歸處的前面。

清晨的客棧客人還很少,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坐在樓下大堂處吃着早點。

掌櫃的還沒起來,只有一個店小二打着哈欠在樓下忙活。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那麽平靜。

但這樣的平靜,卻只是暴風雨到來前的預兆。

一個帶着鬥笠的男子推開了客棧的大門。

似有寒風自他的背後吹起。

清晨的霧似乎随着他的腳步彌漫至了客棧裏面。

來者不善!

在他出現的那一瞬間,雲歸處的劍就已從劍鞘中滑出了。

“铮——!”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戴着鬥笠的男子已同雲歸處纏鬥在一起。

雲歸處邊打邊退,卻還是無法避免地毀了客棧內大大小小的物件。

睡眼惺忪的店小二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跟店中的客人一齊尖叫着往外竄逃。

好夢被擾的掌櫃罵罵咧咧地從房裏出來,卻被兩人打鬥時裹挾起的煙塵嗆得咳嗽連連。

“咳咳……咳……又是哪個天殺的在客棧裏鬧事?!”他揉了揉眼睛,待看清面前的一片狼藉時,頓時目瞪口呆,讷讷不能言。

許久,他才撕心裂肺地哀嚎起來:“啊——!我的客棧!!”

“哎喲!你們要打就出去打呀!在我店裏砸東西算什麽啊!”

他氣得捶胸頓足,幾乎要落下淚來。

雲歸處已同這神秘的男人打得酣暢,哪裏顧得客棧老板的傷心?

“拿去。”試霜刃摘下頸子上的珠鏈,随手丢給店老板。

店老板瞧着這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珠鏈眨了眨眼,還未待他好好地估一估這價值的時候,試霜刃已從他的面前掠了過去。

雲歸處一個俯身,堪堪躲過面前這人的長刀,而後聽得一陣飒飒風聲,卻有兩把蝴蝶似的短刃釘在距離他眼前一寸長的地方。

試霜刃一共擲出去了六把飛刃。

有兩把被這人躲了過去。

剩下的……

鮮豔的血從那人黑灰色的衣物下緩緩地滲了出來。

剩下的四把,分別釘在這人手、腳的關鍵位置,若是換做常人,只怕早已是哀嚎連連,慘叫不斷。

但這人卻一聲未吭,只是筆直地倒了下去。

就像一個被切斷提線的傀儡那般。

試霜刃覺得奇怪。

像他這樣,都能跟雲歸處過幾招且有來有往的人物,怎麽會輕易被他傷到?

但事實就是,這人已倒了下去,而且絲毫沒有掙紮動彈。

也許是完全失去意識了。

雲歸處先在這人面前蹲了下來,伸手揭開了這人一直遮蓋着面容的鬥篷。

但不管是他還是試霜刃,當看到這人容顏時,二人都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無他,此人的臉上刀疤密密麻麻,血痕遍布,臉上竟連一塊好肉都瞧不見。

這樣的一張臉,又如何能認出來到底是誰呢?

“好奇怪的人……”雲歸處喃喃道。

他心中微動,捏開了這人的下颌,又瞧見他口腔裏的一片空空蕩蕩。

竟連舌頭也割了,怪不得打架的時候一個字都不說。

他擡頭,同試霜刃對視一眼。

試霜刃沉吟片刻,低聲道:“我覺得,這人似乎很眼熟……”

“雖然看他的樣貌無法辨別出他到底是誰,但觀其身形,我卻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早已死去的人。”

“但是……這怎麽可能呢……”

試霜刃不禁喃喃道。

雲歸處問:“誰?”

試霜刃說:“是……”

就在他即将說出口之時,身下這本應該失去意識的人卻渾身“咔噠咔噠”地響了起來。

像是将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打碎重組一般發出的恐怖的聲響。

試霜刃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然,說時遲,那時快,這早已死去多時之人卻猛地睜開了眼,露出內裏黑漆漆的一片。

與之同時,他手中長刀一振——

對準的卻并非面前的雲歸處,而是他身後僅有幾步之遙的試霜刃!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快太快,快到連呼吸都還沒來得及落地。

快到僅僅是一眨眼,那柄鋒利的長刀距離試霜刃的脖頸就只有毫米之差。

試霜刃的眼前驀地白了一瞬。

接踵而至的,是一片地獄似的紅。

“轱辘轱辘——”

上一刻還在脖子上的大好頭顱,只是在剎那間,就已當啷落地,成了可憐的無主之物。

锃亮沉重的長刀像是一塊巨石,沉沉地落在試霜刃的肩上,将他壓得幾乎喘不過氣。

他的眼前好像已因極度瀕臨死亡的恐懼而看不見其他的東西。

除了雲歸處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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