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塊

第8章 冰塊

計劃的第一步,洛臨水只是找了人接近路瑾,小小地制造了一點“誤會”而已。後續的一切發展選擇權都在路瑾身上。

畢竟,又沒有人捂住他的嘴綁了他的手。

他的一切都是自由的。

心中的思緒一閃而過,洛臨水面上依舊是那副溫柔的笑意。

“我和我的發小都比較喜靜,偶爾約飯或者出去玩也是去一些有閑情雅致的地方。再加上對方是個醫學生,有點潔癖不喜歡和人有身體接觸,所以我這個案例好像沒有辦法給你參考。”

他柔聲道:“每個人的接受程度不同。大部分人之間勾肩搭背之類的動作都很正常,因為這樣的肢體動作會顯得親近,也屬于情緒表達的一種。有些人情緒激動地時候還會擁抱別人呢。”

“當然,還是那句話,每個人的接受程度不同。如果主角是你,你不喜歡的話可以和對方說明。這是很正常的社交禮儀,大膽地說出來就好。”

這些都是正常且可以拒絕的。

雪江眠聽完在心中将這句話默念了兩遍後,終于鼓起勇氣,緩緩擡眸看向洛臨水的眼睛。

他張了張嘴,音節明明含在了唇齒卻不聽使喚地往喉間逃竄。看着對面洛臨水充滿鼓勵的眼神,雪江眠雙手攥緊了抱枕,咬咬唇終于把那兩句話說出了口。

“一個人,什麽情況下會讓別人在自己身上留下印子……”

“在頸側留下唇印,胸口留下被掐弄的痕跡?”

終于說出來了。

可他并沒有感到放松,而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看到聽到的,令他感到震驚與自我懷疑的畫面和言論。

熟悉沉悶與壓抑也再次襲上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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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瑾又是深夜才回來。

雪江眠已經習慣了。路瑾閑不住,喜歡和朋友出去玩他是知道的。一個從小家裏寵愛嬌慣被人捧着的小少爺,這樣的表現情有可原。

而且他自己和別人合開公司的時間早,前幾年除了學業大都把時間花在了公司的建立上,所以分給路瑾的時間就變得少了。

以前的雪江眠在愧疚的同時還慶幸路瑾性格開朗喜歡交朋友,經常會有很多的聚會參加。

不僅不會覺得自己受到了冷落,還非常支持鼓勵他努力工作,經常說讓他以後争取多賺錢,好養着他繼續無憂無慮。

雪江眠當然沒有猶豫就同意了。

路瑾家世優秀,不能因為做了他的男朋友就要受委屈。而且他也想盡全力給路瑾一個好的生活環境,并且一直在為之努力。

那時候在學校裏,雖然忙碌但只要每天能見到路瑾,休息日出去約個會雪江眠就已經很滿足。

可是當畢業同居後他們相處的時間變多,他才發現路瑾的生活習慣和他差的太多了。

他曾勸過路瑾少喝酒少熬夜出去玩,最後全都是被當做耳旁風忽略。也談過,溝通過相關的問題,但路瑾說他已經習慣了,他的朋友們也習慣了在老時間約着出去玩。

習慣不能被輕易改變,所以改變的是雪江眠自己。

他從最開始的勸說變成了沉默着接受,甚至也被路瑾帶着和他的朋友們一起出去玩過一次。

結果可想而知,他沉悶的性格在他們中間顯得格格不入,回來後還要被路瑾抱怨說太過掃興。

那之後雪江眠就再也沒有去過。

直到昨天淩晨,路瑾喝醉後被朋友送回來。他在幫忙擦洗的時候,發現了路瑾的脖子上有口紅唇印,胸口也有被人掐過的指印。

他的第一反應是不敢相信,安慰自己路瑾只是不小心撞到的。懷着自欺欺人的想法等到早上路瑾醒來,他抱着期望問了一下後,所有的心理建設全都被推翻。

路瑾是知情的。

“唇印可能是被人抱得時候不小心蹭到的吧。胸口這個是別人掐的,都是朋友之間鬧着玩,可能下手有點重了他們沒惡意的。”

“注意?這有什麽好注意的你也太小氣了吧。好朋友之間動手動腳的多正常啊,我們還一起打過架呢。”

“大清早就亡了,不能因為我找了男朋友就要三從四德吧?你幹脆把我關家裏得了。而且不能因為你沒有朋友,不知道怎麽和朋友相處,就按你那一套想象中的行為要求我。”

這些是路瑾的原話。

雪江眠想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但還沒來得及解釋,生氣的路瑾就直接拿過手機摔門走了。直到今天早上來公司上班,他都沒有再見到他,電話也被拉黑。

以往吵架都會先服軟的雪江眠,這次卻怎麽也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原來路瑾在外面不僅僅是喝酒,他們玩的,要比自己想象的“刺激”多了。

以前只是他“目光短淺”沒有發現而已,還單純以為對方只是和朋友玩一玩賽車,喝喝酒打打牌之類。

不過現在他知道了又能怎麽辦?

從路瑾的态度來看,明顯是不把這個當成一回事,甚至在他們那個圈子裏習以為常。更何況雪江眠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什麽樣的摟抱才會在頸側留下唇印,且不被當事人在意。

所以,是他的思想太老舊了嗎?

好朋友之間的玩鬧,所有行為全都不算數只是玩玩而已?

“朋友之間的玩鬧,是像這樣無所謂距離的。對嗎?”

雪江眠看着洛臨水的眼睛,再開口時話裏隐隐含着希冀與祈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從對方的嘴裏得到什麽答案。

他最後兩個字輕柔孱弱,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連那雙讓洛臨水喜愛的琥珀色眸子裏也沒有了平日裏的溫柔,只剩下了滿滿地小心翼翼。

明明咨詢室的裝潢溫暖惬意,可從雪江眠那裏,洛臨水只能感受到無盡的涼意。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墜落幽暗的深淵。

而他的話,是他最後的希望。

雖然不忍,但洛臨水還是狠心打破了雪江眠的希望。

“請問,這個朋友之間指的是,比較暧昧的對象嗎?”

即使把聲音放的再平緩,正常,他還是看清了雪江眠瞬間變得寂靜的眼神。那一刻,洛臨水很想上前抱一抱這個脆弱的人。

可他不能。

“朋友之間的玩鬧應該都是止于‘朋友’範圍的,有并不會太過分的肢體接觸屬于正常來往。如果是你說的,留下了唇印還覺得無所謂的,應該是那兩人比較暧昧吧。畢竟脖子算是一個敏感的區域了,一般并不會讓人随意觸碰。”

“不過身上被掐倒像是不小心了。有時候追逐打鬧出現點印記什麽的倒也正常。”

洛臨水的話雖然客觀,但無疑是把雪江眠的心中的最後一點自欺欺人全部揭開,赤/裸/裸将路瑾的理論挂起,讓雪江眠清晰的認識到那番話,就是為自己的不在乎找的最蹩腳的理由。

他沉默了下來。

“阿眠?怎麽了?”

像是剛剛才注意到雪江眠的表情變化,洛臨水疑惑地叫了他一聲。

雪江眠抖了一下猛地回神,下意識地想扯出一個笑容卻怎麽也提不起嘴角。他垂下眼睛,語氣是遮掩不住地落寞。

“我沒事。”

“因為,我朋友很少,所以有點好奇其他人是怎麽相處的罷了。”雪江眠重複道:“我沒事。”

我沒事,只是終于知道自己最親密的枕邊人,原來并不如自己了解的那樣純粹。或者是,是太過于純粹了。

“人都是不一樣的,人之間的相處也千變萬化。你只要按照自己最舒服的那個距離和別人相處就行,不用一味地仿照別人的模式。”

說完,洛臨水又故意把話題往路瑾那邊引:“對了。前幾天你失眠,現在症狀有沒有緩解?安眠藥可不能多吃,最重要的還是要自己調節。”

“你不是有個在一起很久了的男朋友?偶爾和戀人出去爬爬山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是不錯的選擇。你經常待在公司,辦起公來才會更加忘記時間。”

是啊,你不是有男朋友嗎?

當你為失眠困擾的時候,離你最近的那個男朋友在哪裏,他沒有注意到你的反常嗎?

雪江眠沒有回答,一直低着頭用雙手撫摸着抱枕上被他捏出來的痕跡。

良久,才低聲開口道:“安眠藥确實不好。吃了藥後我睡的太沉了,第二天精神也會不好。和那些抗抑郁的藥比起來也沒好到哪裏去,以後我都不會再吃了。”

“公司不能缺人,爬山我怕是沒有時間。反正只要身體越來越累,總能睡着的吧。實在不行,進了醫院也算是睡了個好覺。”

他說話時已經明顯變得消極。

洛臨水時刻注意着雪江眠的反應,估算着他的臨界值開始把他的情緒往上拉。改變話題帶他走出因為路瑾的行為帶來的負面情緒,不再繼續想。

“你可以找我啊。我們不算是朋友嗎?”

這次雪江眠沒有遲疑,輕輕點頭道:“算。”

“既然算,我們又離得這麽近,互相串門多簡單。而且我這裏還有游戲室和發洩室,你要是工作不順利了,可以來找我玩游戲嘛。”

洛臨水并沒有“批判”雪江眠的消極頹然,而是語調輕快地為他構建“串門”後的畫面。

“游戲室裏有我私人斥巨資購買的游戲機,還有各種典藏款游戲盤。這可是超級vip客戶才能享受的待遇,而且還能讓老板親自陪同,一起打游戲。超級vip客戶雪江眠先生,你可以随時來聯機。”

“我這裏還有桌游和樂高,拼圖,你想要玩什麽都能滿足。如果你有壓力,我這裏還可以提供場地讓你發洩。不過我好像買了不少傳說中的增壓玩具,到時候拆的時候可要小心,別最後沒解壓反而被坑到。”

“看看我考取證書的不易程度,工作室短時間內應該都不會有人來了。你能經常過來也算是來暖房,陪我打發時間。說起來我能雇到你這個大總裁當陪玩,絕對是賺的。”

聽着他一句句說出的話,雪江眠揉捏抱枕的動作逐漸變得緩慢。他微微擡頭,看向洛臨水柔和帶着明媚笑意的臉龐。

對方剛才描述的那個場景,雪江眠之前已經從公司員工或學校同學那裏聽過了無數次。

每次說起,他都是那個默默無關的旁聽者。明明是簡單的朋友之間的往來而已,對于他來說卻永遠像個奢求無法實現。

但現在洛臨水說的每一句話裏,都有他的位置在。

他不再是可有可無,當做背景板還要被嫌棄的存在了。

只是描述太過美好和虛妄,讓他心中下意識地升起了不安。眨了下眼睛,雪江眠躊躇着小聲問道:

“我很無趣的,不會……掃你的興嗎?”

“什麽叫無趣。”

洛臨水忍不住握了一下雪江眠的手腕,把他的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身上後,看着他的雙眼認真道:“玩游戲,當然是看游戲有不有趣,和你這個人有什麽關系?”

“如果游戲無趣但你喜歡,那就是有趣的。如果游戲有趣但你不喜歡,那就是無趣的。”

雪江眠忍不住反駁:“可是……”

“沒有可是。”

洛臨水第一次堅決地打斷了他的話:“他們進行着你不喜歡的游戲,你因為不喜歡所以沒辦法融入是理所當然。他們自私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你又何必去按照他們的喜好要求自己?”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還有人各不喜歡呢,難道中國的時節要為他們改變嗎?”

“至于掃興就更不用說了。當某幾個人的興趣目的一致時,才會有為了那個目的而進行的一系列合作與相處。抱團與排外,向來是合作中會遇到的最普遍的問題。因為和別人性格不同,就鑽牛角尖覺得自己不配進行那個項目,參與進去就是掃了別人的興?這不合理吧。”

雪江眠歪了下腦袋,有些疑惑:“……是嗎?”

雖然對方說的有些道理,但他怎麽總覺得不太對勁。

“是啊。”洛臨水再接再厲:“現在是我邀請你經常來我這裏玩,是你在和我進行交際,無趣與掃興的評判,是不是要交給我這個邀請方來決定?”

見雪江眠點頭,他笑了一下說:“那麽問題來了,如果我不喜歡你為什麽要和你做朋友,還邀請你來打游戲?”

模糊概念和擴大格局是每個心理學學者都會熟練運用的技能。當來訪者陷入迷茫或者自我懷疑時,這樣的話術絕對是幫助擺脫困境的最佳幫手。

尤其是面對陷入負面情緒的人時,他們要做的并不是嚴謹的學術研究,而是先帶領他們走出低陷的情緒。

前提是,說的話不能脫離客觀範疇。

作者有話要說:

受只是一個心理學專業的畢業生而已。開的工作室也沒有挂牌沒有對外開放,不涉及專業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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