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軟糖
第29章 軟糖
親自問？
雪江眠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簾，思考着這個建議的可行性。
洛臨水雙手交叉放在小桌上，輕聲解釋：“他們隐藏行蹤這麽多年，如果有陌生人接近那肯定會特別的警惕和防備。我派出去的人要想知道當年的事，除了使用暴力之外很難在短時間內查清什麽。”
“可是你不同。他們肯定認識你，不管是出于愧疚還是心虛，你親自去成功的幾率會大很多。”
見雪江眠擡眼專注地聽他說話，洛臨水笑了一下：“而且我也有一點私心。”
“私心？”
“對。我想讓你趁這個機會多出去走走。你工作忙，平時肯定不會專門抽時間外出旅行，這次查你父親的事正好可以出去走一趟。雖然不是為了玩，但‘走出去’這個目的是完成了的。”
說到底，洛臨水還是想讓雪江眠多出去走走。迎合他的焦慮多讓熟悉的物品出現在陌生地點是一回事，因為抑郁只想待在自己的世界害怕走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雪江眠雖然看着工作忙沒有時間出去游玩，可就像上次陪他去溫泉山莊，也不是擠不出空閑，找不到接手自己工作的人。只是他在心裏非常抗拒外出的計劃而已，因為抗拒，所以才會用工作來填滿自己的生活。
現在大好的機會擺在面前，洛臨水自然不會放過勸說的可能。
最關鍵的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外出，這就是純天然的培養感情的好時機啊。為公為私他都得讓雪江眠答應下來。
“如果你願意親自去的話，之前你答應我每年一次的旅行，今年的可以給你抵消哦。”
洛臨水提醒雪江眠，他今年還欠自己一次旅行呢。
就算這次不出去，還有下次和下下次，今年總要出去的。他躲不過。
“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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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江眠喊了聲洛臨水的名字，之後的聲音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裏，他抿抿唇說不出話來。
洛臨水的意思他都明白，可是只要一想自己将要去到一個遙遠的沒有聽說過的村落，見到全然陌生的人和事物，他心裏就感到莫名的恐懼和退縮。
那些陌生的東西像是會自動變化成數百倍的大小将他牢牢地圍繞起來，把他擠進一個逼仄的空間。雖是死物，卻能将他震懾挑開袒露心中的所有怯意。
他認同洛臨水說的話，也想按照對方的意思點頭答應，但是心中總有一根線在緊緊纏繞着他，讓他不能動不能說，僵坐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內心的抗拒已經讓他無法做出決定。
客廳裏柔和的光線打在兩人身上，溫馨舒适的一角裏是兩人無聲地沉默和等待。終于，洛臨水先開口了。
“阿眠。”
看出雪江眠的異樣，洛臨水伸出手，手掌向上放在雪江眠的面前，和煦一笑露出兩個酒窩，“你想去的話，把手給我可以嗎？”
他不知道雪江眠在決定去美國的時候，經歷了多少的內心折磨才終于邁出那一步，只知道那個時候雪江眠絕對不是為了他。
可是現在，在這一刻，他想讓雪江眠因為他做出決定。
洛臨水伸着手，說：“不就是南方的一個偏僻小山村嗎，我會和你一起去，一起去找那個人問清楚。我知道你是想去的對嗎？”
看着攤在桌子上那只白皙修長的手，雪江眠咬着牙抽搐似的蜷了一下手指後，費力地擡起，顫抖着把手落在了對方的手上。
然後，被握緊了。
“我就知道你會同意的。”洛臨水攥緊了雪江眠的手掌，笑着說：“接下來就等你安排好時間，我們出發啦。”
“嗯。”
無端的，雪江眠像是被繃緊太久卸掉了力氣一樣，重重地喘息了一下後，勉強對着洛臨水露出一個笑來。
“我太沒用了。”
他以為他能在京市的陌生地方來去自如，就已經代表他的症狀減輕了。沒想到只是因為他的京市待得太久，又被長久的必須的應酬磨煉着麻木了而已。
京市和南方的小山村，這中間的距離太遠了。遠到讓他的心理無法承擔。
他這樣的一個廢物，還說要為自己的父親找出真相。如果不是洛臨水幫忙，他可能永遠都摸不到真相的邊緣。
那他……
手背一疼，雪江眠回過神來。
他垂眸看着原木色小桌上交握的兩只手。上面的那只手不僅露出來的手腕上帶着大量月牙形狀的紅色疤痕，就連手背上也被掐紅了一小塊。
而罪魁禍手鎮定極了，不慌不忙地離開後它的主人也跟着用一種慢悠悠的，悠閑地語氣問：“疼嗎？”
雪江眠擡眼看向洛臨水，點點頭後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還順手把袖子往下拉了拉。
太難看了。
“知道疼就行。”
洛臨水老神在在：“我們還待在家裏沒有出門呢，你就這幅表現，那麽到了南邊之後怎麽辦？”
“以前沒有消息的時候多努力啊，現在有了消息反而要被打倒不敢前進了？”
借着這次他父親的事讓他邁出這一步是最恰當，也會造成最小影響的機會。他理解雪江眠的恐懼，但不能順着他的想法走。
洛臨水故意道：“要不然我們還是坐在家裏幹等着吧，就這麽隔着玻璃看真相，抓耳撓腮當個滑稽的傻憨憨。”
“對不起。”
雪江眠也知道他剛才的心理狀态不對，他保證道：“對不起臨水，我以後會盡量克服的。”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不要多想了。”
洛臨水用誇張的語氣說：“而且你是憑本事遇到的我，為什麽不能借我的力量調查。我就是願意幫你，你能怎麽辦。要不然你把我的手綁起來，再扔掉我的手機？”
“你會有消極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那麽貶低自己。我選擇了你成為我的朋友，你是想說我眼光不好嗎？”
雪江眠果斷搖頭：“你很好。”
“我很好，那你為什麽不可以相信我的眼光，相信你是一個優秀的人呢？阿眠，你對自己的評價太低了。沒有人是完美的，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為什麽？
洛臨水很想問出那三個字。就像他剛開始說的那樣，雪江眠太過在意別人的目光，太過在意別人對自己的評價了。相對的，他總覺得自己不夠好，受到別人的一點恩惠或者誇贊就開始懷疑自己，然後在抑郁的情緒下把自己過分貶低。
自卑的情緒從來都不是與生俱來的。
按照雪江眠的個人條件和以前的家世，不可能會被人看輕，也不可能讓他把自卑的情緒刻在性格中随時随地被拉出來加深印象。
洛臨水自覺雪江眠會變成這樣和他父親被抓後有關，可他不能就這麽沒有準備的詢問。
收斂思緒，洛臨水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也沒有為難雪江眠非得到一個回答。
他把散落的資料整理好放進資料袋裏，問道：“這次可能會出去很久，你能空出時間嗎？”
雪江眠松了口氣，點頭：“可以。新游戲已經順利運營，以前的也有專門的人負責看着。最近都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如果出了問題我可以遠程解決。”
他估算了一下，“最多能空出一周左右的時間吧。”
既然做出了承諾，雪江眠就不可能反悔。
聽他這麽利索的安排好了之後的工作，洛臨水揚了下眉心中了然。
他就說，雪江眠工作再忙也不可能連一點空閑時間都沒有，一個總裁過的比最敬業的員工都累。看來以前是真的寧願在公司裏窩着，面對大堆的文件都不願意出門旅行放松一下，換個新的環境去看一看。
不過，他是真的有在努力克服自己的負面情緒。
剛才的保證還熱着呢。雪江眠沒有忘記，也開始積極面對不久之後的出行了。不管是不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這都是一個好的改變。
想到這裏，洛臨水滿意地笑了笑，開始給雪江眠打預防針：“那就好。阿眠，這次我們雖然找到了一個人，但是也不能抱有太大的期望。”
“不過不抱有太大的期望和完全絕望之間呢，還是有那麽一些區別的。”洛臨水用手指比了一個短短的距離，“就這麽點的距離，你可要拿捏好了。”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
雪江眠認真點頭，“我會帶着期望前去，也會做好沒有收獲的心理準備。不管結果是什麽，我都會面對的。”
“棒。”洛臨水給他比了一個大拇指，“理解能力滿分，一定要繼續保持。”
這一場談話到最後，雪江眠才終于露出了和以往差不多的笑容。
“謝謝，我會努力的”
*
五月中旬，一場南下的遠行即将拉開序幕。
洛臨水收拾好行李後還沒把箱子合上，就被人敲響了門。
“臨水，我可以問一下你都帶了什麽東西嗎？”雪江眠皺着眉表情有些擔憂：“萬一我們漏帶了什麽東西，那個小山村又沒有，到時候就麻煩了。”
“可以啊，進來吧。”
兩個人去偏遠的村落，會有這樣的擔憂很正常。雪江眠想的周到洛臨水自然不會拒絕。
進了門，敞開的行李箱就擺在房間的地上。雪江眠沒有亂看，等待着洛臨水給他簡單地概括。
然而……
“一些換洗的衣服，用到洗漱用品和防身的，其餘就沒了。”
洛臨水兩句話把自己的行李介紹了一遍後，又說：“我已經把我的手機定位分享給刑鳶了，他會時刻注意着我的動向的。如果真的一不小心出意外，也會有人來救我們。”
這次的旅行只有洛臨水和雪江眠兩個人。
他們是去找人的，為了不驚動目标自然是人越少越好。要是帶着一堆保镖進到一個偏遠的小山村，那還不如直接殺到村長家裏用廣播找人。還嫌目标不夠大的啊。
也正因為這樣，他們後續還要自己開車進去。行李箱和一些零碎的東西可以放在車裏不用費力地拿來拿去。所以洛臨水只帶了些必備的，其餘的他想了想，除了最重要的安全問題外，好像都不怎麽需要。
“阿眠，我帶的有什麽問題嗎？”
說完後看雪江眠的表情像是被噎了一下，洛臨水奇怪地問。
雪江眠默默搖頭：“沒什麽。”
洛臨水是位真正的大少爺，從小養尊處優什麽事都有人替他考慮好。去的地方也都是一些高檔或常規的地方，偏僻小山村什麽的他根本沒有機會去。所以別看這次出行洛臨水好像是他們中主事的那個，但其實他根本沒什麽經驗。
雪江眠想到了這一點，并沒有指責洛臨水把這次出行想的太過簡單。再說缺什麽他補上就好了，這才是兩個人一起出行會有的好處。
他說沒事洛臨水不信，反問道：“你都帶了什麽？你都看了我的，我也要看看你的。”
說着，洛臨水從背後推着雪江眠把人推出了自己的房間，“強迫”他帶自己參觀他收拾的行李。
雪江眠的屋內，行李箱同樣沒有合上。而且除了行李箱，旁邊還有一個大包敞着口。看看他這準備齊全的架勢，洛臨水來了興趣。
“阿眠，你都帶了什麽？怎麽收拾了這麽多。”
洛臨水想知道，雪江眠自然不會吝啬地分享。而且他也想讓對方幫忙清點一下，還有什麽缺的東西。
“這邊是衣服和洗漱用的。這邊是平板充電線之類，應急的藥品和睡袋。”
“睡袋？”洛臨水震驚。
“嗯。”雪江眠理所當然的點頭，“萬一我們在小山村裏沒找到住的地方只能住在車上，為了降低油耗和保暖，睡袋是必不可少的。”
睡袋還是他不久前剛買的。
“那，這些呢？”
指指旁邊的黑色大包，洛臨水默默降低了自己的驚訝下限。
“手電筒，一次性雨衣鞋套，雨傘。”沒等洛臨水發問他就解釋：“五月南方多雨，如果碰上下雨天就不用擔心淋雨了。我還帶了感冒藥和退熱貼，哦，還有暖寶寶。”
洛臨水內心充滿了波瀾。他欲言又止，到底沒有打斷雪江眠的話。
“還有針線和扣子……”
洛臨水憋不住了：“針線？！”
“對啊。”雪江眠解釋：“萬一衣服破了，又沒有辦法洗衣服，山村裏也沒有能穿的沒人願意借給你，穿着破衣服豈不是很尴尬？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帶着好，又不占地方。”
“那你有想過，你帶的手電筒什麽的，怎麽充電嗎？”
雪江眠自信點頭，表情還帶着一點驕傲：“我全都買的是太陽能的，保證有電。”
洛臨水：“……”
知道的他們是去一個偏遠的小山村，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是去荒無人煙的密林野外求生。
心裏雖然想吐槽，但洛臨水還是拍拍雪江眠的肩膀，誇他：“不錯，你想的太周到了。有些我根本就沒往那邊想，要是萬一出狀況就很麻煩了。阿眠，你真細心。”
雪江眠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不嫌我拿這些東西沒用就行。”
“怎麽會！”洛臨水搖頭：“你說的很有道理，這些東西說不定在某個瞬就成了我們的救命神器，我怎麽會嫌棄這些沒有用？”
“那就好。”雪江眠看着洛臨水時眼中帶着期待：“你覺得還有什麽缺的東西嗎？”
“我覺得這些就已經很好了，沒什麽缺的。”
洛臨水把雙手按在雪江眠的肩膀上，用托付的語氣說：“和你相比，我的生活能力就是零。這次出行，我這一百多斤可全靠你撐着了。”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囑托，雪江眠的眼中全都是驚訝，随後就是漫上心頭的責任感。他看着洛臨水，認真點頭承諾：“我會照顧好你的。”
“好。那我先回房間再把行李收拾一下。”
又簡單說了兩句洛臨水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直接撲在了床上無聲地大笑起來。
這樣因為過多的擔憂和緊張，考慮了方方面面各種細節和突發情況，買了一大堆沒什麽用的小東西的雪江眠未免也太過可愛。還有那種期待受到表揚的表情，怎麽看都讓人忍俊不禁。
剛才在雪江眠介紹的時候，洛臨水并沒有說這些可以到了那邊後再買之類的話。他看着這樣鮮活又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懼，想做到面面俱到的雪江眠，由衷的為他高興。
而且雪江眠買的那些東西也不是全都沒用，最起碼那些基本的應急藥物都是洛臨水自己沒有想到的。
他本來就不習慣弄這些東西，現在有了雪江眠，他是真的可以像剛才說的那樣，把這次出行的安排全都交給雪江眠負責。他只需要享受對方的照顧就好。
翻了個身面朝上躺在床上，洛臨水臉上帶着落不下去的笑意，拿起手機給家裏的管家打了個電話。
畢竟，雪江眠帶的那些危險物品，根本上不了飛機。而他，又不想讓雪江眠失望。
那怎麽辦呢？
當然是把家裏的私人飛機借出來用用喽。
于是當出發這天到來，雪江眠看着他們即将登上的私人飛機沉默了好久。直到坐進飛機裏起飛之後，他都沒怎麽說話。
猜到為什麽洛臨水笑着問：“阿眠，怎麽不說話。緊張了？”
雪江眠沉默了幾秒，搖頭否認。
如果說在從家裏出來之前他還是緊張的話，那麽在見到這個私人飛機後他就不緊張了。因為所有的緊張情緒全都被尴尬和後悔擠跑。
事到如今，他要是還不明白是因為自己帶的那些應急物品，才讓洛臨水改換成了私人飛機的話，他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傻憨憨。
洛臨水坐在雪江眠的對面，用手撐着下巴眉眼裏全是笑意：“阿眠，我是真的覺得你帶那些東西很有用，才會讓人申請了航線的。千真萬确，我沒有故意看你笑話的意思。”
雪江眠聽完表情來來回回變了好幾下，最後嘆了口氣，說：“我會照顧好你，不讓你出意外的。”
不管洛臨水為什麽想逗他，都不妨礙他要照顧好對方的承諾。調查的事情本來就和洛臨水無關，現在對方願意陪他來他當然要保證對方完好無損。
見雪江眠嘆氣，洛臨水故意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雪江眠毫不猶豫地否認。
洛臨水追問：“那你為什麽嘆氣？”
看清洛臨水的表情，知道對方是故意要他說清楚後，雪江眠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
“要是你嫌我準備的東西多，都不實用完全可以在收拾東西那天就說出來，或者提醒我可以到那邊再買。如果我們有不同的看法，按照你性格你會選擇先和我溝通，如果溝通不能解決問題，然後才會再想其他的辦法。”
“但是那天你并沒有說，還誇我了，是真的覺得我帶的東西有用，所以才會為這次的出行調動了私人飛機。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你不想讓我白費心思，所以才沒有說。這兩種可能無論是那一種你都是為了我好，所以我絕對不會生氣。”
“說得好。”洛臨水鼓了一下掌，提醒他：“阿眠，你有沒有發現這次你完全沒有出現自怨自艾的情緒？”
雪江眠詫異地看向洛臨水，開始下意識地回憶。
洛臨水卻直接說了：“如果換做以前，你可能會覺得自己忙活一通全都做了無用功，還讓我廢了這麽大的力氣調動私人飛機，完全就是浪費時間，而這一切全都是你的錯。”
“不過這次，你是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想法？”
“……沒有。”
“這就是進步呀，阿眠。”洛臨水合掌看向雪江眠，為他高興道：“就像你剛才說的，你在發現因為你拿這些東西讓我費力氣調了私人飛機後，并沒有用你自己的想法去揣摩我的想法，而是用我曾經說過的話，和我的性格去分析了一下這件事。”
“然後得出了我并沒有怪你的結論，自己也沒有因為我的故意不提醒而生氣産生負面情緒。”
“阿眠，你答應我的事是真的有在做到。我很高興。”
“我……”雪江眠被目光灼灼的洛臨水看着，不确定道：“我真的有在變好嗎？”
“當然。”
洛臨水用力點頭，“你一直都有在變好，以後也會越來越好。”
“我保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