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冰粉
第39章 冰粉
即使是以前的少年時代,雪江眠的房間裝飾依舊簡單。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屋子的牆上桌子上幹幹淨淨,沒有張貼過任何海報的痕跡。
側坐在床邊書桌前的椅子裏,洛臨水趴在椅背上,看雪江眠把以前封存的舊物從箱子裏往外拿。
“找到了。”
雪江眠起身,拿着一個半大的箱子放在了書桌上。抽了張濕巾擦擦手和箱子,他坐在床邊,看洛臨水頗有興趣地打開。
“以前我上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對手工很感興趣,就自己做了一些蝴蝶标本。這些都是在假期的時候外出旅行時收集的。不過玩了兩年後,因為家裏的事我就沒有再繼續了。”
“一個很短暫的興趣,現在想起來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為了一只蝴蝶滿世界亂跑。我父母也是,那時候我要是做成功了一個标本,他們比我還高興。”
透明的标本盒裏,燕尾蝶展翅停歇,洛臨水用手指描摹着黑藍色的翅膀,看着雪江眠時眼中滿是專注。
這些,是他從來沒有了解過的雪江眠的往事。
“這個興趣聽起來很浪漫。”洛臨水有些遺憾,“你沒能保持下去真是太可惜了。”
“一時興起的興趣而已,又不是愛好。”雪江眠笑了一下,“就算沒有當年的事,這個興趣也可能維持不了多久。所以我并不覺得可惜。”
“再說了,上了初高中,還是學習為重。要保持着好成績又要照顧家裏,我也沒什麽時間去進行這個需要遠行的愛好了。”
放下手裏的标本盒,洛臨水又趴回了椅背上正對着雪江眠。他擡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小小的距離,慎重道:“阿眠,我就問一個小小的問題。關于你家裏的。”
“你問。”
“當時,你學業重阿姨又忙,家裏為什麽不請一個保姆來照顧呢?”
雪父被抓但公司還在,應該不至于連這個錢都出不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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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江眠愣了一下,笑容也落下去了一些。洛臨水見狀連忙道:“要是讓你回憶起了不好的事,那就不要說了。我就是随便問問,沒有非要得到答案的意思。”
“不是。”雪江眠搖頭,“我不是不想回答,只是在回憶。”
看着有些急的洛臨水,雪江眠對他安撫地笑笑:“那些事我都好久沒有回憶過了,也從來沒有和人說過,所以你猛地一問我還真有點答不上來。而且也沒有什麽好不好,都是我的經歷,丢不掉的。”
“臨水,我知道你擔心我的情緒。但是我都回到了這裏,就表示我會坦然面對一切。我父親是被陷害的,我不會為了別人的流言蜚語擾心。”
“而且,是你想聽。那我一定會說的。”
洛臨水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很想說他并不是單純的擔心那些流言,而是擔心雪江眠會想起,然後困在初高中那段被所有人孤立的時光。就像他說的,那些都是雪江眠五年來的切身經歷,丢不掉的。
但他不能說,也不能阻止雪江眠在安市待在這個別墅裏哪兒也不去。
就算他心裏是想讓雪江眠一點點的回憶以前的事,然後在安市這個原發地去克服掉那些魔障。
可是一看到雪江眠落下去的嘴角,他就想喊停,不想再繼續了。
如果以前對雪江眠的喜歡只是自己心中明朗,朋友也知道的一件事。現在,在這個想法從腦海中浮現的那一刻起,就讓洛臨水知道,他是真的陷進了名為“雪江眠”的深淵,再也出不去了。
他對他的感情,遠比他想象中的深刻。
洛臨水趴在自己靠着椅背的手臂上,遮着下半張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向雪江眠。他沒有說話,但在雪江眠看來他這個動作,就像是在為自己剛才的問題感到歉意與後悔。
第一次,雪江眠主動擡手摸了一下洛臨水的頭。
洛臨水睜大了眼睛,看着雪江眠因為這一下摸頭,突兀地笑出了聲。
“感覺不錯。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麽喜歡揉我的頭發了。”
手感确實不錯。
“就兩次……”洛臨水小聲反駁。
雪江眠握拳放在唇邊擋了一下過分上翹的嘴角,清了下嗓子道:“好了,我要開始給你講故事了。”
他故意把那些往事說成了故事,就是不想讓洛臨水為他過分擔心。而且“故事”兩個字,就代表了他早已經把以前的那些,當成了一場身臨其境的戲劇。像是一場大夢,夢醒了,也就好了。
垂眸眨了一下眼睛,雪江眠看向了桌子上的那些标本盒。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回答。”
雪江眠拿起一個标本盒放在手裏摩挲,“當年我父親出事之後,公司裏不少人都辭職了不說,還是副總裁的魏昌明趁機挖了不少的人重新開了一家公司,帶走了不少的訂單。”
“我媽雖然有父親的股份可以接管公司,但是公司都已經剩下了一具空殼,接不接管也沒什麽區別。那時候我本來想勸我媽放棄公司的,但是她想留下那個和我爸一起奮鬥創建的公司,就帶着公司裏為數不多的人,苦苦支撐。”
提了一下嘴角,雪江眠的眼神空泛明顯是在回想。
“我爸剛出事,我媽一時之間走不出來。她有一種執念,想留下我爸拼出來的事業,也算是留下她心中和他一起奮鬥過的地方的回憶。那種情況下我說什麽她都不會聽的,我見勸不動後只能一邊上學,一邊自學了一些金融方面的書,想盡快幫上我媽的忙。”
“我家裏,原本就沒有保姆。自從我出生後,我媽就把時間放在了家裏,專心照顧我。她也不放心讓一個陌生人帶我,所以事事親力親為。”
“出事後,我媽每天都很忙,我就和她提過請保姆的事。她同意了。但是,我去了所有的家政公司,沒有一家願意接單。”
“阿眠……”
洛臨水皺眉,從椅背上起身坐直想說些什麽安慰一下雪江眠,沒等他開口就又被摸了一下腦袋,讓他被迫止住了話頭。
雪江眠表情不變,笑的還是那麽溫柔,“都過去了那麽多年,我沒事的。而且就連當時,我也沒什麽不好的情緒。那時候我爸持毒被抓是不争的事實,別人退避三舍也正常。”
剛才雪江眠說,這些往事需要回憶有點答不上來。可連當時的心情都記得的,怎麽像是快要淡忘的樣子?
洛臨水抓起雪江眠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想摸就摸吧,犧牲點形象算什麽。
雪江眠失笑,收回了手沒有繼續,“好了,不摸了。兩次就當是你還我的了。”
“而且,也正是這樣我才學會了做飯。這可是咱們兩個同住以來,我唯一能幫的上你的技能。要不然,我可要愧疚死了,欠你的人情怎麽都還不上一點。”
把标本盒放回桌子上,雪江眠問:“還有想聽的嗎?”
回憶的匣子被打開,就不是那麽容易合上的了。
當把從沒有對別人提過的,遙遠的記憶與經歷概括着說出來,雪江眠也難得有一種放松感。就像是心中被壓着的石頭減輕了一塊。這樣的輕松感讓他有些上瘾,也讓他有了傾訴的欲/望。
洛臨水神色猶豫,糾結了一下還是決定讓雪江眠說下去。
“你繼續說吧。難得回憶一次,把以前的那些不快樂和委屈全都說出來,我陪着你一起把那些壞人壞事全都罵上一遍。以後再想,就沒有那麽不開心了。”
雪江眠說的時候雖然沒什麽表情,也沒有表露什麽不開心。可是從他拿标本盒不停地摩挲的小動作,洛臨水還是察覺到了他心中的那些,怎麽都抹不去的難過。
說的再輕巧,可曾經給雪江眠帶來的傷害依舊留在那裏,從沒有得到過治療。借此機會,把不快樂和委屈全都說出來,說出來才能讓心中被壓着的重擔減輕。
這是洛臨水必須跟着來安市的重要原因。
“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會罵人?”雪江眠調侃。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之前的那些事,在我的心裏真的沒那麽重要。我理解他們的想法,我也不會為難自己去記恨無知的人。沒必要。”
洛臨水抿抿唇,“你理解,但是并不代表他們做的對。”
雖然雪江眠說着不在意那些,可他的抑郁症,卻是那些往事帶來的最大傷害與印記。
“那怎麽辦呢?過去了十多年了,我難不成要挨個找到他們,讓他們道歉?”
雪江眠看到洛臨水為他憤憤不平的樣子,心中有些動容,“別想那些了,都是無用功。你想聽,我就繼續給你講故事吧。”
“好吧。”洛臨水無奈點頭,“你說,我聽着”
“從我學會做飯開始?”
雪江眠故意歪了一下腦袋,裝作努力回憶的樣子,“其實之後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那時候我忙着讀書,想考一個好的大學,所以把時間精力全都放在了學習上。沒機會發展什麽業餘愛好,也沒時間去做一些,那個年紀的男生們可能會做的事。”
“沒學成書呆子,可能是我最大的幸運了。”
“不過我的母親很辛苦。她為了維持公司的運轉,每天都把大量的精力花在了公司裏。但是有魏昌明的刻意使絆子和我父親的事,她受到了很多的為難。胃病,就是在哪個時候落下的。”
“再之後就是我考上了大學,用這個事情勸我媽賣掉了公司,離開了安市。”
“是不是很無聊?”雪江眠看向趴在書桌上,側頭看着他的洛臨水,問:“聽困了?”
雪江眠沒有提他在初高中被全校孤立的事。洛臨水在心裏卻把一切看得明白。
他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搖搖頭,“沒有。我的人生也很無聊。和你差不多,沒什麽朋友只想着學習。每個人的性格不同,我們就是喜歡安靜也沒有辦法,對不對?”
“對。”雪江眠笑了一下,“好了,聽完故事就快回你的房間休息一下吧。等會兒要和我一起去買花嗎?”
“要。”
洛臨水說着站了起來,拉開椅子後突然彎腰抱了一下雪江眠。在他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快步出了房間。
坐在床上,雪江眠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有些滞愣地看着門口。半晌,無聲地笑了出來。
這個安慰,他接下了。
收拾好行李,休息了一會兒後,洛臨水跟着雪江眠一起出去買花。
六月中旬,天氣已經變得炎熱。洛臨水穿着短袖和長褲,看着同樣裝束的雪江眠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穿的不對嗎?”雪江眠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奇怪。
“沒有。就,還是第一次見你穿的這麽休閑,像個大學生。”洛臨水搖頭,看了一眼雪江眠左手帶着的護腕。
雪江眠手臂上的傷口結痂早已經脫落,留下了淺白色的痕跡。只有左手腕上的幾道最深的,留下了半圓形的疤有些明顯。其實雪江眠可以穿長袖,只是在家裏還要這樣板着,更會讓沈子楠懷疑。
索性就穿休閑裝,帶個護腕遮掩一下。
見雪江眠搖頭,洛臨水又加了一個形容:“其實更像是一個溫柔的鄰家哥哥,就是每個人的回憶裏都會有的那種童年男神。”
聽對方話說的越來越不着調,雪江眠也不搖頭了,直接挑眉反問:“你也有嗎?”
洛臨水笑了出來,“很抱歉雪江眠先生,我們家沒有鄰居。”
這就是有錢人的否定回答。
雪江眠誇張地嘆了口氣:“看來是我的見識太短了。”
兩人說說笑笑上了車,洛臨水才問起了他們這次的目的地,“我們去哪裏買花?”
“安市有個小的花鳥市場,我們去那裏看看。除了花鳥市場,我還找了幾家賣花的店鋪,絕對不會白跑一趟的。”
“你最細心,我只要跟着你跑就行了。”洛臨水一本正經,“反正我們也丢不了。”
雪江眠無奈地笑:“那倒不至于。”
“怎麽不至于?”洛臨水反問:“你都多少年沒有回來過了,路還記得嗎?”
“……”
雪江眠還真不太記得,不過——
“總不會把你弄丢的。”
洛臨水哼笑一聲沒有再說話。
到了花鳥市場的外面,洛臨水和雪江眠看了眼門口挂着的巨大的牌子,并肩往裏面走去。
因為賣花的和賣寵物的挨着,天氣又熱的緣故,所以裏面的氣味并不好聞。尤其是鳥叫聲和貓狗的叫聲,人聲混雜在一起,再加上奇怪的味道,讓洛臨水根本無法适應。
他皺着眉,跟在雪江眠旁邊往賣花的地方走。
沒走兩步,他的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阿眠?”
洛臨水疑惑地看着雪江眠拉着他往外走,沒幾步就走到了花鳥市場的大門外。
“我記得車上放的有口罩,你戴上再進去。”雪江眠用手給洛臨水扇了扇風,“要不然你在車上等我吧。”
“我來之前只想着這裏賣的花的種類齊全了,沒想到氣味的問題。是我沒考慮周全。”
呼吸了一下外面新鮮的空氣,洛臨水搖頭拒絕:“不用,我戴着口罩和你進去就行。只是有點不習慣,我沒那麽嬌氣。”
“好吧,你要是不舒服就和我說。”
洛臨水點頭,“你也拿一個吧。六月好像也是玫瑰的盛開季節。有的品種不同,你戴着以防萬一。”
“好。”
回車上拿起了口罩,兩人裝備好了之後再次進入了花鳥市場。這一次,洛臨水沒那麽難受了。
沈子楠沒有特別喜歡的花,所以兩人就挨着店的買,只要聽老板說好養活的,幾乎全都買了下來。而且也不用擔心拿不回去,他們經老板介紹還在門口租了三輪車服務,留下了自己的住址後三輪車主會到店取貨,他們只等着送貨上門就好。
“你覺不覺得,老板是把我們當成了冤大頭?”
買夠了花,從最後一家店裏出來,洛臨水湊近了雪江眠小聲問他,“他們是不是很久沒有見到我們這樣好宰的,不懂行的人了?”
別人買花都要左看右看,只有他們,只要見到花開的好看的就直接買下。有好幾次,老板都把他們錯認成了學生,言語間全都是把他們當成了有錢的學生仔忽悠。
雪江眠默默點頭,“可我們就是不懂花啊,臨時抱佛腳也不行。不都說一知半解的人才最容易被宰嗎?”
他和洛臨水誰都沒有過這樣的,在市場上買東西的經歷。
“臨水,我覺得吧,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我們不還價。”雪江眠攬過洛臨水的肩膀,把人帶離店門口,“買都買了,也不能反悔。”
“你想去旁邊的寵物市場看看嗎?”
洛臨水看了眼旁邊的市場,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去吧。我還沒有去過這樣的地方呢,就當是長見識了。”
來都來了,聞了這麽久隔壁散發出來的味道,不去一趟才是虧本。
于是兩人又轉道寵物市場。
一進去,洛臨水就被門口的一家賣鳥的店吸引了視線。
雪江眠跟在洛臨水後面,雙眼含着笑看他去逗弄那些有着一身天然色彩的鳥類。
洛臨水今天的穿着和此時的動作表情,怎麽看都是一個青春洋溢的學生。沒有了平日裏的穩重與成熟,只剩下了滿眼的好奇與探究。
對方還說他像是大學生,在他看來,這樣的洛臨水才更引人注目。
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洛臨水隐在口罩下的唇角勾了一下,招手讓雪江眠也過來看。
“阿眠,你過來看這只是不是很漂亮?”
“來了。”
雪江眠擡步走近洛臨水。
他剛一進店,就聽到從店裏面傳來的一聲,帶着不确定的男聲。
“你是,雪江眠?”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了……
之後幾天應該也會很晚,大家夥萌可以等到第二天再看。
不要熬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