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涼糕
第40章 涼糕
洛臨水和雪江眠一起朝聲音處看去。
店內，一個長相有些兇的普通男人正站在櫃臺後面詫異地看着雪江眠。洛臨水往雪江眠身邊靠了靠，小聲問：“你認識？”
雪江眠仔細辨別了一下那人的長相，搖頭否認：“不認識。”
和洛臨水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狀況的雪江眠疑惑地問從店裏走出來的人：“請問你是？”
“我是……”男人詭異地停頓了一下，沒有說名字而是笑着說：“我是你的高中同學。只是一個學校的而已，你不認識我正常。”
聽完這話，洛臨水眯了下眼睛匆匆打量男人一眼，又急忙去看雪江眠的表情。果不其然，在聽到“高中同學”的時候，他抿了一下唇眼睫顫抖，眼睛也往下看去避開了那人的視線。
這些下意識出現的表情快速又平常，如果洛臨水不是知道雪江眠曾經的事，那他也很可能察覺不到任何異樣。但既然察覺了，就說明雪江眠對以前的那段初高中時光，依舊記憶深刻。
之前說的“不重要”明顯不包括這一段。
“你也知道他不認識你，那你還喊什麽。”
洛臨水站在雪江眠身後，臉上沒什麽表情說的話也不似以往溫和。他輕拍了一下雪江眠的後背，走出雪江眠的保護圈站在了他的身前。
“是想現在認識一下嗎？”
“哈哈哈。”男人尴尬地笑着打圓場，“雪江眠他，他是我們學校的名人嘛。那時候沒機會認識，現在見到了我激動，有點激動就喊了出來。沒別的意思。”
“對了，我是這家店的老板。你們有看上的鳥嗎？我送你們一只。”
店老板絕口不提認識一下的事。
“不用了。”雪江眠低聲開口，“謝謝你的好意，我們不打算買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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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雪江眠就拉住洛臨水的手腕把他帶離了店內。
目送那兩人離去，店老板探出頭确認了一番他們已經走遠後，才誇張地松了一口氣，連忙掏出手機打開了一個聊天群。
[老大：兄弟們，我見到雪江眠了！他回安市了！]
發完後，店老板看着群裏不斷刷新的消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六七年前那段，被雪江眠按着打的時光。現在想想，還一陣肉疼。
他和雪江眠确實是高中同學，也确實不一個班。不過他和雪江眠是認識的，只是對方不記得他了而已。
也是，誰會閑着沒事去記一個整天找自己麻煩，還被自己反殺好幾回的人的名字和樣貌呢。雖然一開始是他占據了上風。
看着群裏的消息，老板回想了一下剛才見到的雪江眠的穿着和氣質，手指翻飛不停地敲打着屏幕。
[他不記得我。沒聊兩句。]
[看打扮看不出職業，和以前沒多大的變化，變成熟了而已。穿的挺年輕的，像是富二代不像是什麽老板。]
[他家裏本來不就很有錢？都說他家裏沒落了，他媽撐不起公司把公司賣了，但是看着也不窮啊。]
打完字，老板想起了什麽又補充。
[對了，他身邊跟着一個小男生，長得挺帥看着像是他弟弟。]
[都他媽瞎猜什麽啊。]
[誰知道他這些年都在幹什麽，又為什麽回來啊。要不你們去問問？還嫌當年被打的不夠多？]
最後一句引起了群裏人的回憶，都在不停地說着當年上高中時候的往事，和雪江眠打架有多兇猛和不要命。
正感慨着的時候，群裏突然有人提了一句：
[我們，要不要找他道歉？]
一句話，阻止了群裏不斷噴湧的消息。
老板拿着手機沉默了一下，沒有回複而是直接關掉了手機。
高中，正是中二病和叛逆的時候。雪江眠作為被全校人孤立擁有衆多“黑歷史”的人，即使他每天沉默着安靜上下學，也引起了以他為首的一幫游手好閑的刺頭的注意。
稍微了解了一下他的事跡後，他們便心安理得地找上了雪江眠。
反正，他也沒有朋友，也沒有人為他說話出頭。
年少輕狂。距離那段時光已經過去了六年，現在再回想起他心裏還是覺得一陣尴尬與羞恥。成年人的心理與少年人的心理，有了非常明顯的反差。而随着心态的變化，他的想法與三觀也都發生了改變。
那些證明自己有多牛逼的拉幫結派，現在看來全都是傻逼行為。
手裏不停地轉着手機，老板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最後還是抵不過心裏的催促重新打開。
群裏，自那句話後的長久沉默已經被重新打破，衆人又開始了新的話題。老板把聊天記錄往上面翻了翻，看到了一句話。
[誰上學的時候沒有打過架啊。再說了，比起來還是我們挨打的時候多，難道你要去找雪江眠給我們道歉？]
自這句話後，群裏的氣氛就開始轉變了。
老板看了那句話幾秒，沉默了一下也加入了聊天。
學生時代正常的打鬥而已，有什麽關系呢？他們當年純粹是因為覺得那種行為很“酷”，看起來很厲害想當個學校老大而已。又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傷害，道什麽歉呢？
道歉才顯得他們有問題。
*
洛臨水被雪江眠抓着手腕，一路沉默着出了花鳥市場。走到車邊，雪江眠才回過神放開了洛臨水的手。
“臨水，抱歉。”
看了眼洛臨水的手腕，确認沒有抓紅後雪江眠說：“你要是喜歡寵物，我們以後再來看。”
洛臨水搖頭，“沒事，我只是一時好奇去看了一下。我們回去吧，阿眠。”
“好。”雪江眠點頭，“先去買菜吧，正好順路。”
洛臨水自然沒什麽異議，兩人開着車去往超市。路上，車廂裏一陣沉默，洛臨水靠在椅背上看着前面的路沒什麽情緒。
雪江眠握着方向盤，猶豫了許久之後，還是開口了：“我以為，你會問我。”
問他為什麽反常地離開了花鳥市場。而不是什麽都沒有說，就直接跟着他稀裏糊塗地離開了。
“你又不認識他，我能問什麽？”
洛臨水轉頭看向雪江眠，眼中全是包容：“如果你是因為他産生了不好的情緒，那我還能問上一句你和他之間發生過什麽。可你不認識他，不是因為他産生的情緒，我該怎麽問呢？”
“你會回答我嗎？”
這次沉默的變成了雪江眠。他緊握着方向盤，在紅燈前停下後看着洛臨水的雙眼，說：“臨水，有時候我真的會覺得，很對不起你。”
“你明明是在為我着想，但是我卻一直在逃避，對你有所隐瞞沒有坦誠過。”
洛臨水越善解人意，他就會越愧疚。
雪江眠本意是在嫌自己不能回答洛臨水的問題，不能告訴他原因。可沒想到洛臨水聽了，竟然皺起了眉頭，用一種自我懷疑的語氣問道：
“是我讓你産生心理負擔了嗎？”
“什麽？”
綠燈亮起後面有喇叭聲催促，雪江眠踩下油門後有些急切地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自己對你不夠坦誠。”
“可你的坦誠，是建立在我對你太好的前提下啊。”洛臨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雪江眠，表情嚴肅心裏卻在偷笑：“你是嫌我對你太好，讓你還不上産生了心理負擔嗎？”
“阿眠，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讓你變得更好的，不是給你增加負擔的。是不是，我做錯了……”
最後一句，洛臨水的語氣可謂是集傷心難過于一體，自責的味道更是濃郁到溢了出來。
雪江眠聽到這個難過的語氣，慌忙中用餘光掃了一眼又看到洛臨水難過的表情後，他心中一陣焦急與緊張。随便找了個路邊的車位停下，他轉身想給對方解釋自己沒有那個意思，可第一眼看去，就看到了洛臨水靠着車窗對他笑的開心。
“……你是在開玩笑？”
洛臨水挑眉：“生氣了？”
雪江眠搖頭，松了口氣：“沒有，你不難過就好。”
剛才真的是吓到他了。洛臨水的難過傷心，對他造成的沖擊不亞于之前在青山別墅對方醉酒時的眼紅含淚。
“不生氣就好。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也不生氣不和你計較了。”洛臨水嘆了口氣，“阿眠，有時候你真的是想的太多了。不吓吓你，都不知道你的腦洞能開到哪裏去。”
雪江眠有點不好意思，重新發動了車：“我只是，怕你不開心。”
“可別拿我當借口。”洛臨水哼了一聲，故意道：“還坦誠，世界上有絕對坦誠的朋友關系嗎？夫妻之間倒是需要坦誠，難不成你想當我的男朋友？”
眼見洛臨水越說越離譜，雪江眠也顧不得剛才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了，張了張嘴否認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洛臨水拉長了語調，擺出了一副兇狠的表情：“沒有哪個意思。難不成，當我男朋友還委屈了？”
雪江眠下意識答：“不委屈啊。”
見雪江眠進套，洛臨水笑的十分好看：“那你就是想當我男朋友了？”
“臨水……”雪江眠反應過來愣了一下，嘆了口氣：“我說不過你。”
“那就少想點亂七八糟的。”
“……我努力。”
車廂裏又恢複了安靜。洛臨水仰頭靠在椅背上，垂着眼眸遮擋其中的深沉與思量。
一場玩笑，把雪江眠帶出了在花鳥市場時被勾出的負面情緒，截斷了他胡思亂想的進程，也讓雪江眠把最開始的問題抛在了腦後。
但洛臨水卻不可能把問題抛掉。
從店老板見到雪江眠的一系列反應來看，絕對不止他說的只是見到學校的名人那麽簡單。有極大的可能，那個老板和雪江眠産生過交集，雪江眠只是不記得了而已。
而且最關鍵的是，店老板知道雪江眠回來了，那麽店老板以前的朋友和同學呢？
沒想到來到安市的第一天，自己就這麽“幸運”。洛臨水擡手捏了一下眉心，掩去臉上的疲憊與糾結。
其實關于雪江眠的學生生涯，現在有一個白送上門來的突破口可以讓他提起。
阿眠，你竟然還是你們學校的名人？
順着這個問題，洛臨水可以挖掘出很多的，關于雪江眠的往事。他會讓他親口把那些悲痛的過往一點點的說出來，然後陪着他一起去治愈，而不是任由那些事憋在雪江眠的心裏，讓已經腐爛病變的傷處再次被以前的“熟人”揭起，獨自默默忍受。
可他，問不出口。
他在猶豫，在糾結，到底讓不讓雪江眠把那些悲痛的過往親口說出。雖然這樣的傾訴會對雪江眠抑郁症的緩解有所好處，但洛臨水舍不得。
“臨水，你是不舒服嗎？”
“沒事，只是太陽有點晃眼睛。”
放下手，洛臨水回複了雪江眠的關心，把那個問題壓在了心底。
既然在第一天就已經遇到店老板這個熟人，那就期盼這份“好運”可以繼續下去吧。讓他是從別人的口中知道的，雪江眠初高中的往事，而不是聽本人親自訴說。
買了菜回去後，他們在花鳥市場買的花早已經送到，整齊地擺在了花園裏。沈子楠坐在客廳，兩人剛一進門就被她說了一通。
洛臨水和雪江眠乖乖坐在對面聽訓。
畢竟，也不是誰都會像他們兩個一樣，買個花還能被當成冤大頭狠宰一筆。
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到了無奈與無辜。
聽完訓，雪江眠去廚房準備晚飯。洛臨水本來也想去幫忙，結果被沈子楠留下了。
“廚房有眠眠和保姆，小水你來坐着陪我說說話。讓他們忙去。”
洛臨水正好也有一個藏在心裏很久的疑問，現在終于能和沈子楠單獨相處，他就順勢答應下來坐在了沈子楠的旁邊。
“有問題想問阿姨？”
在沈子楠面前，洛臨水不再費力隐藏，而是把自己的心情全都寫在了臉上。
洛臨水緩緩點頭，看着沈子楠的時候是一貫的乖巧與溫和。他抿了一下唇，酒窩在臉頰兩側浮現：“阿姨，我想問……”
“您是怎麽看出來我喜歡阿眠的？”
“這個啊。”沈子楠滿臉的果然如此：“你雖然把情緒都隐藏了起來，還隐藏的很好，但是你的一些小動作騙不了人。”
沈子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尤其是像我這樣的過來人。你在眠眠面前，眼神會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腳尖會一直對着他，就連表情都比對着別人時生動了不少。這是下意識的反應，遮掩不掉的。”
洛臨水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恍然。
“眠眠從小沒什麽朋友。”沈子楠看到洛臨水的動作笑了一下，話鋒一轉，“就算你不喜歡他，除了寇奕平外他能有一個交心的朋友也很好。我的時間不多了，不管是朋友還是愛人，在我有生之年，我能看到眠眠擁有一個就很高興了。”
“當然，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很希望你可以成功的。”
“阿姨，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的身體我知道。”沈子楠握住了洛臨水的手背，“小水，身為眠眠的母親，說句實話，能有一個人這麽喜歡他我很開心。”
洛臨水笑了一下，遲疑道：“您會不會覺得，我利用阿眠對朋友的信任，和對父親翻案的執念接近他會很卑鄙？”
他很擔心在沈子楠眼裏，他是用條件騙取雪江眠信任的騙子。
“怎麽可能。”沈子楠被他逗笑了，“情侶也不是憑空産生的，相親還需要一個認識的過程呢，更別說正常戀愛了。誰不是從朋友開始的？”
“你對他有幫助，你對他有恩，難不成眠眠還會因為恩情以身相許？要真是這樣，那可太有趣了。”
“阿姨……”難得犯蠢，洛臨水有些不好意思。
難得和洛臨水單獨相處，借着這個話題沈子楠也想把心裏的話全都給洛臨水說了。以後會怎麽樣，她能走到哪裏都還不一定呢。也許就看不到雪江眠和洛臨水在一起，等不到成功翻案那天呢。
“放寬心。眠眠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沈子楠看向了廚房的位置，“從他父親去世後，他就用了比以前更多的努力快速成長。雖然還是溫和的模樣，但是臉上的笑越來越少了。面對我的時候，有時候累的臉上那些假笑我都不忍拆穿他。”
“他總說當年我為了他辛苦勞累，可他也是一樣呀，家裏的一切他都照顧的很好。”
“我尊重他的決定，不會去幹涉。如果他真的喜歡，那就讓他去做去完成。就算以後真的有了一個不好的結局，我也不想讓他以後回想起來留有遺憾。”
“小水，和你說這些也不是為了讓你多體諒眠眠，和你打感情牌。而是希望你能給阿眠一些時間，給他一個邁步的過程。他那個榆木腦袋，不上點硬東西碰一下，絕對不會那麽快醒悟。”
“可能是因為他父親和過早承擔家裏重擔的原因，眠眠習慣把事情都放在了心裏默默消化。偏偏他又自小心思細膩，經常有一些沒什麽用又浪漫的想法，所以兩相疊加，他就更習慣獨自硬扛，總想着自己把事情搞明白再說出口。”
沈子楠回過頭，欣慰地拍了拍洛臨水的腦袋：“如果你們真的能成，那阿姨現在說這些話就當是把人托付給你啦。如果不行，也不用有心理壓力。千錯萬錯都是眠眠那個悶罐子的錯。”
“沒有了眠眠，你也會遇到下一個更好的，更适合你的人。不管結局怎麽樣，阿姨都祝你幸福。”
“阿姨。”洛臨水有些感動，他擁抱了一下沈子楠，堅定道：“我會和阿眠在一起的。”
“這麽有信心啊。”沈子楠眨眨眼睛，“看來以後阿眠要被你吃的死死的喽。”
“不過現在也差不多，咱們來的這一路上，除了我他對你的照顧那可是無微不至。不管是不是因為你幫了他太多的緣故，這可都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他對朋友的态度。”
想解釋的話全都被沈子楠說了，洛臨水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麽反駁的點。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扯開話題聽沈子楠說起了雪江眠的小時候。
直到雪江眠出來喊他們吃飯，兩人才停下了閑聊，洛臨水扶起沈子楠往餐廳走去。
不過是一會兒沒有見到雪江眠，再見時，洛臨水的心态卻有了一些改變。現在的他，可是在雪江眠母親面前過了明路的，雪江眠的未來男朋友。
家長都支持他，他還有什麽理由不成功。
“臨水，媽。”
雪江眠有些奇怪，“你們說了什麽悄悄話，怎麽都這麽開心？”
洛臨水接過雪江眠遞來的筷子，笑容燦爛：“阿姨和我說了你小時候舍不得叔叔去上班，穿着紙尿褲抱着叔叔的腿大哭的事。”
沈子楠笑着點頭：“對。那個時候你哭的可慘啦。”
雪江眠：“……”
所以這種事到底有什麽可開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