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鈎
上鈎
辛星第一次見到陸懷英的時候,他在路邊抽煙,陸懷英那會兒年紀也小,他叼着一根煙,點了好幾下沒點着,戴了一頂棕色的貝雷帽,臉猛然就怼在了辛星的臉上,他低頭用辛星的正在燃燒的煙頭點煙。
他擡眸的時候,辛星有點兒懵,他眨了眨眼,“謝啦。”就站在他身邊眯着眼抽煙。
咖啡色的風衣,像一塊巧克力,在秋日落葉的時候,在落日秋黃的時候。
他出現在晚秋裏,梧桐樹的落葉在他身後飛舞。
彼時的辛星剛跟人打完架,那幫人還在馬路的對面。
随時準備再來一次。
陸懷英的車已經到了,但是他沒上車,他就站在辛星的邊上,一言不發。
直到司機出來朝他鞠躬,對面的人竊竊幾句散去,陸懷英才走,他什麽都沒說。
辛星無法認為他在保護自己,可能他只是想在這裏抽完一根煙。
第二次見他,是他在陸家的宅子門口等哥哥出來,那會兒天有點冷,陸家門口的車一輛接着一輛,他只能站在鄰着圍牆的邊上避風,他就是那時候看見陸懷英的。齊若民說他頗有教養,是他們那代少有的低調又踏實的富二代。
但是辛星當時看見的是他在漆黑的車裏,将兩只鞋踩在真皮的座椅上,不遜地坐在後座,點了根煙哽着脖子與前座的男人對話,看不出他高興還是不高興,反正最後用手指将還沒熄滅的煙彈到了前座。
下車的時候辛星只看見一個下颌流暢的輪廓的少年,與當時借火的少年眼睛重合。他的打火機點不着火,楞楞地看着陸懷英,陸懷英一把拔了他嘴裏的煙,從羊呢的大衣裏掏了一塊巧克力給他。
陸少爺問,“你吃飯了嗎?”
他身後有人說,這哪來的小孩兒,髒死了趕緊弄走。
陸少爺蹲下來問,“你冷不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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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脫自己的外套,辛星跑了。
最終辛星也沒吃那糖,誰家男人還吃甜口的東西。
再後來,哥哥是被人推出來的,推哥哥出來像舔狗一樣迎着陸懷英進去了。
他看了看手裏的糖,怨恨地扔了。
第二天的時候,哥哥又去陸家了。
但是結果也都差不多。
陸懷英從後面用大衣攏住了辛星,蹲在他邊上問,“你怎麽不穿襪子啊?”
哥哥還在裏面,陸懷英把辛星抱上了車,辛星想問一問他,能不能把哥哥的貨還給他們,哥哥在家擦了好幾次眼淚了,所以任由陸懷英抱着,陸懷英脫了自己暖洋洋的襪子,給辛星穿上,車裏的暖氣吹的他沒那麽冷了。
辛星開口,“你爸爸沒給我哥哥貨,也沒給我哥哥錢。”
陸懷英說,“那是他們生意上的事情,你還是小孩兒呢。”
辛星低着頭不說話,陸懷英給他嘴裏塞了根煙,他笑起來,“今天我可帶了。”
陸懷英搖下車窗,那邊的人在吵吵囔囔,他抱着辛星捂住了他的耳朵,呵斥了一句什麽。
“髒話,你不能學。”陸懷英說,“你來等你哥啊?”
辛星嗯了一聲。
有人出來喊陸懷英用飯。
陸懷英看了看辛星,“賞個臉吃點兒再繼續等你哥?估計他們要談一會兒呢。”
辛星被陸懷英牽着,沒有這麽高的椅子,陸懷英看他不好意思夾菜,抱在腿上,“吃這個,我們家廚子做的糖醋小排好吃。”
辛星沒吃幾個。
後來辛辰從他爹的辦公室出來,謝了陸懷英,牽着孩子走了。
辛星擡起頭看他的臉。
那時候的陸懷英的臉與現在重疊,相差得并不多。
但是辛星不知道是,陸懷英抱完他下車跟哥哥客客氣氣打完招呼之後,就嫌棄自己的衣服髒了,有味兒,扔了。
邊上的人問陸懷英,“那你去抱那個髒小子幹什麽。”
“就喜歡看這種眼神,看你跟看神仙似的。”陸懷英抽了一口煙。
其實陸懷英也不知道,他是好是壞,他被他媽帶壞了,總是假面示人。
他媽告訴他,別人看不清楚你的時候,就是你占盡便宜的時候。
不懂,但是他媽那麽牛逼,從貧瘠落後的小村裏走出來,一步步到現在,這麽大把年紀還能嫁來陸家,她說的能有錯嗎?
走了之後,哥哥說,這個陸家少爺特別會裝。
至于裝什麽,哥哥沒說。
二人不約而同想起從前的事兒,也不約而同的被扯回思緒。
陸懷英攬了一下辛星的腰,覆在他耳邊說,“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特別希望陸家要我,要我,我就能有錢,我就能追你了。”
“但是追你,我還是想給你當狗,”陸懷英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垂下眸子說,“好想把你弄哭。”
辛星的臉被他的話燙的有點紅,他推了陸懷英一把,“死騙子,給我在這畫餅是嗎?”
“我信你的鬼話,”辛星躺床上去了,“就是因為陸家不要你,你才在這裏當舔狗。”
上鈎了。
人一旦開始對畫的餅有質疑,就說明畫對了。
一個打工人不會期待只有五個人的公司上市之後的期權,卻會質疑下個月真的會不會漲工資。
“我聽林叔說你從前有只狗,死了之後哭了很久,他就睡在你床邊,後來你又不養狗又不要一個人睡,”陸懷英說,“咱們認識之後你就讓我睡在你原先狗的位置,我怎麽覺得,畫餅的人是你呢?”
陸懷英換了件辛星的睡袍,這舉動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
“我還以為我能代替那只狗睡在你床邊,”陸懷英蹭過來說,“我還以為你會像對那只狗一樣,摟摟抱抱,還會給點兒小甜頭。”
“你是個什麽東西,還想跟我的狗比。”辛星說。
“我怎麽不能跟它比,”陸懷英一攤手,“大家都是狗,狗狗平等。”
“滾遠一點。”辛星翻了身說,“我要睡覺了。”
陸懷英起身,說,“那你有事兒叫我,我也回去睡了。”
陸懷英回到了他的保姆間,陸家找他不是好事,他那會兒是跟着他爸爸一起出海的,他的母親在牌桌上已經忘乎所以,他記得在那個島上他的父親與母親吵了狠狠的一架,他倆出來的時候臉上都還沾着血,接着父親就走了,走之前笑眯眯的跟他說,“跟你媽在這好好過。”
母親沒幾天就開始似癫狂那樣的不睡覺,又拿着一堆的借條讓他簽,那會兒的□□對他來說還是只是游樂園,而不是後來的恐怖屋。
陸懷英咽了一口口水,覺得嗓子發幹。
陸家已經知道他回來了,那辛老板會幫他把陸家的人一個個踢出局嗎?
但是現在的形勢由不得陸懷英,苦惱了也是白苦惱。
至于辛星...
還沒等陸懷英想完,保姆間的門就被推開了,陸懷英佯裝睡覺,卻看見了辛星站在門口,接着他過來踢了陸懷英一腳,“我叫你沒聽見啊。”
“怎麽啦?”陸懷英起身,松垮的睡衣露出半個肩膀,他拍了拍自己的床,“坐一會兒。”
還送上門來了。
“我可不要睡你的床。”辛星說。
陸懷英起身,用腳尖把門關上,扣住了鎖,說,“那你覺得我為什麽你叫我我當沒聽見?”
“我想讓你上我的床怎麽了?”陸懷英把人抱住,任由他拳打腳踢,“我這床沒你的味道,我睡不好,我讓你睡一睡,怎麽了?”
陸懷英在他耳邊說話,熱氣呼着他的耳朵,把他死死地壓在下面。
“你找死呢是嗎?”辛星看着他的眼睛問,“我是不是整你沒整夠?”
“法治社會,”陸懷英蹭了蹭他的鼻尖,“人死你家裏可不是小事。”
陸懷英按他在床上,撬開他的舌頭,“我就想你坐一會兒,為什麽這麽小氣呢,星星?”
星星這兩個字他低了後面的音,聽起來暧昧又蠱惑。
“你這是請我坐一會兒?”辛星的後腦勺被他拿手護着,不大的保姆間塞進了兩個人。
“就是請的方式有點兒不要臉,”陸懷英無辜地說,“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我原諒你媽,”辛星掙紮着起來,狠狠地就要踹在陸懷英的肩膀上,“你他媽的給我跪那兒!”
陸懷英松垮的睡袍都已經被踢得沒樣了,掐的他的肩膀都是紅的,他直勾勾地站在那,接着越靠辛星越近,“你不是說喜歡我不情願但是沒辦法的樣子嗎?”
“我雖然很想給你跪,但是我怕你不喜歡。”陸懷英說,“換個方式跪,行嗎?”
“什麽方式啊?”辛星貼着牆壁問。
陸懷英拽着他的腳就把人拖了過來,按在他身上親吻他的嘴角,掐着他的後腦不讓他動,接着就是膝蓋落地的聲音。
美食家又開始品嘗美食了,單調的美食。
美食家品嘗美食的時候總是格外用心,演繹得像老餮苦等珍馐那樣。
他仰起頭來,“我這麽給你跪,行嗎?”
辛星踢了他的肩膀一腳,“回頭我就給你送陸家去,死他媽舔狗,天天就想舔屁股吃,草!”
“狐媚子不想這個,又吃不飽飯,那怎麽辦啊?”陸懷英抱着他起來,“這床太硬了,不讓你睡。”
等陸懷英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茶幾上放了飯盒,不是辛星的。
啧。
真是的。
陸懷英把人放在茶幾上,撐着臉問,“給我吃的?”
“狗吃。”辛星冷着臉說。
“那就是我的了。”陸懷英也不吃飯,看着辛星,“我高興。”
“趕緊吃吧你,”辛星說,“你看我幹什麽啊?”
陸懷英靠在辛星的腿上,“挨餓慣了,餓過勁兒了。”
“我都多餘給你吃,”辛星推開他,坐到邊上去打開電視機。
陸懷英從兜裏掏出一塊白巧克力,說,“你不是愛吃甜的?”
辛星把巧克力給扔了,說,“我吃你的破爛啊。”
陸懷英坐了起來,似是有點失望地看着辛星。
辛星沒接陸懷英的眼神,打算去洗澡。
陸懷英把巧克力撿起來,撣了撣灰,拆了包裝,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辛星正拿着浴袍要去洗澡,被陸懷英掐着後脖子抓住了,拎回來就堵在他嘴上,巧克力被舌尖推了過去,辛星一腳就想踹,被抓住了。再扭動毆打也不好用,那塊小小的巧克力還是被融進二人的唇舌裏。
“我想送你吃。”陸懷英低聲喊他,“我的星星。”
辛星惱怒地呸了好幾口,說,“滾!死惡心的!”
“你看,你弄得我還得刷地板。”陸懷英說,“你怎麽就能給我找這麽多活兒幹呢?”
這時候,敲門聲響了。
林叔在外面恭敬地說,“小星,你哥哥馬上到家。”
辛星漱了口就往樓下跑,對陸懷英抛了個怒氣沖沖的眼神,“我一會兒收拾你,你他媽個死鴨子,這兩天你瘋了你。”
陸懷英在衛生間洗床單,他擡頭看着自己的臉,覺得有點兒奇怪,他到底是哪裏長得像狐媚子了?
林叔在樓下叫,陸懷英也下來了。
辛老板回來了,見了陸懷英,問,“在這兒怎麽樣?”
“特別好,”陸懷英恭敬地說,“小星對我也很好。”
辛星哼了一聲,說,“他死煩人的勁兒吧。”
辛老板喝了口茶,“小星,你自己去玩,我有事。”
陸懷英剛要走,辛老板說,“你留下。”
陸懷英心裏咯噔一聲。
人都走了,茶室只有他們二人。
辛老板摘了眼鏡,“坐。”
陸懷英給辛老板泡上了茶。
辛老板揉了揉眼窩,說,“你在學校惹事了?”
“啊,”陸懷英說,“是個誤會,已經解釋清楚了。”
“嗯。”辛老板說,“人家父母看見你了,現在,外頭都知道你已經回來林港了。”
陸懷英的手一顫,辛老板繼續說,“你的那些陸家長輩呢,現在也已經知道你在我們家了。對我可能是有些看法的。”
“冒昧請問,”陸懷英問,“您花這麽多錢把我弄回來,我能為您做什麽呢?”
“你可以猜猜。”辛老板點了根煙,袅袅的煙霧,蒙上他的鏡片,僻靜的茶室裏,陸懷英連自己的心跳都能聽見。
“是...想讓我回陸家嗎?”陸懷英問。
“陸家沒你的飯吃。”辛老板說,“要有你的飯,你也不至于在那呆了快一年,你也不至于看見小星就起了一肚子的壞水,也不至于搏命也要上船。”
陸懷英的心思都被看穿,也不知道辛老板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慢慢來吧。”
陸懷英給辛老板倒了茶,他突然話鋒一轉,“關于您的父親...”
陸懷英倒茶的手一抖,他記得母親要跳海的時候說過,以後他只能靠自己了。
陸懷英垂着眸子,說,“我父親是不想要我的。”
辛老板擺弄着桌子上茶玩,說,“行,好好上學吧,讓小星多吃點飯。”
陸懷英一開門,辛星就站在門口。
“小星,聽什麽呢。”辛老板問。
“随便聽聽,想知道這個野種什麽來頭。”辛星說。
陸懷英點頭示意出去了,把門也帶上了。
“你覺得他人怎麽樣?”辛老板問。
“煩人。”辛星說。
“那咱給他送回去?”辛老板問,“正好陸家也在找他,我還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呢。”
“放回去島上?”辛星問。
“不然放哪兒去。”辛老板說,“這不是本來以為給你買個玩伴麽,那你不喜歡,就送走。”
“那...”辛星猶豫了一下,舌尖舔舐到了遺留的巧克力,“感覺會不會有點...”
“怎麽了,舍不得啊?”辛老板問。
“那倒是沒有,”辛星有點兒不耐煩地說,“诶要不過一段再說吧!”
“你說了算,”辛老板寵溺地看着他,“出去吧。哥還有工作電話要打。”
辛星開門的時候,陸懷英就站在連廊的盡頭,他仰着看什麽,身形消瘦,跟在島上見到的卑躬屈膝不太一樣了,遠遠看過去,辛星覺得他可能從前真的是有錢的,就穿着普通的衣服,說不上來的有點兒貴氣,別人都說辛星是暴發戶,有錢了也不會品嘗什麽東西,吃什麽都一個味兒。
陸懷英看見辛星出來了,揚起笑意,問,“打算什麽時候把我送回去啊?”
辛星白了他一眼,說,“現在。”
陸懷英親了辛星一口,說,“那我得趕緊親一親,不然以後親不着了。”
辛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給了他一腳,低聲說,“滾!”
“生氣也好看,”陸懷英往前走,忽然回頭,“你哥也是跟我商量了走的事情,我怕見你一眼就少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