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心
真心
等辛星讓人送回來的時候,陸懷英已經醒了。
他換了件黑綢面的睡衣,嘴角還是有點淤青,眉毛上有點兒傷痕,他坐在茶室裏面,沒開主燈,屏風上一條一條羸弱的燈光昏黃地打在他身上,微微敞着領口,邊上的沉香有股子檀味兒,他白皙的關節上磕傷顯得尤為明顯,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幹什麽去了。”陸懷英擡起眼皮。
“喝酒。”辛星沒好氣的說。
陸懷英撐着手起來,從衣櫃裏拿出睡衣,他力氣恢複了一些,但是蹲下對他來說還是有點兒疲累,辛星不想讓他碰,卻沒法子推他,陸懷英蹲在他面前給他換鞋子,“不高興?”
陸懷英擡起頭來看着他,“我讓你不高興了?”
辛星沒跟他說話,陸懷英繼續說,“家裏也有酒,在客廳後面的酒櫃,比酒吧的好一點,你要是喜歡去酒吧喝,我在那兒給你存。”
“用不着。”辛星說。
陸懷英沉了一口氣,剛睡醒還是有點猩紅的眼尾,好似已經等了辛星很久,“生氣了,還是回來了,還行,沒讓我這個殘廢到處去找你。”
“我有手有腳,我用你找?”辛星說。
陸懷英給他穿上了鞋子,又要解他滿是亮片的夾克衫,“你這個太薄了,要騎摩托車穿皮衣好不好,我給你買。”
“我自己能買。”辛星說。
“我說的不對,”陸懷英給他換上睡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拉倒吧。”辛星乖乖地坐在床上嘴上卻說,“誰稀罕啊。”
“我以前想,我說從前我在陸家的時候,起碼也有幾個對我挺好的,我剛去島上的時候時刻都在盼望有人能把我帶回去,上島來的人我也有認識的叔叔阿姨,他們沒有一個人帶我走了,”陸懷英給他一粒粒地扣上紐扣,“我媽沒了這世界上是不是再也沒有人,沒想過也沒能力護着我,但是我聽到他們說你發了好大的脾氣,我聽說他們都被打斷了骨頭,你那麽讨厭我,那麽看不起我的時候你都沒有這樣對過我,我知道的時候,我沒覺得爽,我覺得怕,我怕你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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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好好愛你,你随便玩玩的意思是,我不希望你涉險,不希望你參合,不希望你因為我去做危險的事情。”陸懷英單腿跪在地上環着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身上,“你把我看重了,我擔不起。”
陸懷英有點兒難受,他這次說的是真心話。
他居然有點害怕,事情搞到最後辛星因為他傷心。
也不是怕他打自己或者幹什麽,他怕辛星失望。
如果最後真的要鬧到你死我活,唯一受傷的好像只有他。
“聽不懂。”辛星木着臉說,“我樂意幹什麽就幹什麽。”
“你別生氣,你生氣我害怕。”陸懷英的下巴蹭在他的小腹上,人都癱在地上了。
“起來。”辛星說,“搞地上去了髒不髒。”
“你都沒吃飯。”陸懷英說,“你吃點東西,我在邊上陪着你好不好。”
“我要玩。”辛星說。
“玩什麽,”陸懷英說,“地下室有桌球那些東西,我看你在家也不玩啊。”
“你弄得你的吧。”辛星拎了一袋樂高撒在茶幾上。
何叔把飯菜端上來了,放在茶幾上。
陸懷英翹着二郎腿在邊上翻檔案袋。
桌上有一份糖醋排骨。
“你弄得?”辛星問。
“狗弄得。”陸懷英說。
“那我要是沒回來吃呢?”辛星問。
“送酒吧去呗。”陸懷英說。
“人家吃果盤你還給我來送飯啊?”辛星挖了一個吃。
“那怎麽辦,你生氣歸生氣,飯還是要吃的啊。”陸懷英翻着合同,戴了副眼鏡,在落地燈下頭發随意的往後倒,身上還有點兒沐浴露的香氣,他翹着腳尖,搭着一只跟他衣服一樣質地的拖鞋,信手翻過書頁,蹙眉又伸長了脖頸去看辛星吃了多少東西。“今天牛逼了,吃這麽多呢。”
辛星盤腿坐在地毯上,手肘撐着茶幾,轉過來看陸懷英,他似笑非笑的,三指托了下金絲的眼鏡,那位別人口中從前那位體面溫柔的陸少爺好像在此刻具像了,好像他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辛星歪着頭,手指一勾,“過來。”
陸懷英放下了腿,摘了眼鏡,咬住了辛星的手指,“怎麽了?”
辛星拍了一下自己的腿,陸懷英躺在地毯上,把頭擱在他的腿上,“出去喝酒,有沒有找別人?”
“找了。”辛星把排骨吐在他臉上。
“你找完還回來找我,我好感動。”陸懷英說。
“閉嘴。”辛星喝了口果汁。
“我也想喝果汁。”陸懷英伸手去摸他的喉結。
“你想你的,誰不讓你想了?”辛星說。
陸懷英撐着手肘起來,揉着他的喉結吻在他的嘴唇,舌尖探進,果汁就剩下一點點,他卷了下舌,“這麽小氣嗎,星星,就給我留這麽點兒?”
二人在地毯上接了個吻,辛星喝了酒格外柔軟,果凍一樣的嘴唇看起來就很好吃,他喝了酒就會露出這個表情,惹人憐惜的,嘴再硬還是軟的。
“你能再喝一點嗎?”陸懷英把他圈在懷裏問,少年松軟的頭發蹭着人鼻尖發癢。
“不喝。”辛星說,“我又不是酒蒙子我天天喝。”
“你一喝酒你就跟我好好說話。”陸懷英抱着他晃,“你怎麽就這麽小一只呢。”
“想說我矮是嗎?”辛星問。
“你太大了我怎麽這樣抱。”陸懷英錯着脖頸抱,沐浴露的味道好聞,“就是身上痛,上不了班了。”
“歇歇吧你,”辛星說,“明天還要去打鹽水呢。”
“怎麽這麽多事啊,”陸懷英好像沒骨頭一樣癱在辛星身上,“我手上的還沒弄完呢,哪有功夫去打水。”
“你都這樣了歇兩天不行嗎?”辛星說。
“不行啊,這段時間心思都在集中港那頭,廠區也在出事情,”陸懷英說到這兒靠在沙發上,邊上還有厚厚一摞的材料,往前一撇,“這個更麻煩。”
“廠區怎麽了。”辛星問。
陸懷英給他點了根煙,二人中間放了個煙灰缸,坐在地毯上看材料。
“我家呢,最早不是做物流運輸的麽,當年的冷凍倉這些養護成本高,反正也有技術人員,就開了一塊廠區做制冷設備,但是這塊後來就比較掙錢了,陸家的跟我媽這邊的親戚當時也投錢了,現在這些設備太舊,之前都是在維保,基本上廠子都這樣,能動就不管了,結果,前幾天有工人受傷了。”陸懷英撐着臉看單子,一張張給辛星講,“這都是小事,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連記者都來了,鬧大了就說是我的廠了。厲害不?”
“這麽小的事情,賠償給了不就行了嗎?故意往上捅是什麽意思呢?”辛星皺眉吸了最後一口,撚滅了煙頭。
“你看,連你都感覺不對勁了。”陸懷英說,“現在廠子停了,但是貨單還是沒做完,這個賠償頂不住,這貨單也是有意思,專門選出事的前一周,下這麽大的單子,來坑我的。”
“那要怎麽樣才能重新開工?”辛星問。
“換新設備。”陸懷英說,“這些都得是錢,但是我可以百分百的跟你說,換設備或者出事的時候這幫人躲得遠遠的,一旦可以掙錢了,又要拿着合同來了,都是爛賬,認也不行,不認更不行。”
“你現在的意思是,有人在逼你換新設備?”辛星皺眉問,“整套的,整個廠子的制冷設備?”
“這也很容易想,我身後是你哥,我沒錢,你哥還有錢呢,對吧。”陸懷英說,“感覺有手在抓我呢。”
“那這事兒要怎麽弄?”辛星問。
“回頭我先去廠子裏看看吧,我還沒過去呢。”陸懷英撐着手要起來,地板太硬了,他身上疼得躺沙發上去。
“你會不會覺得我什麽都不懂,沒什麽出息啊。”辛星翻着材料問。
“哇哦,我聽到了什麽,”陸懷英揉着他的頭發說,“我的辛少爺在說什麽。”
“我就覺得,你跟我講這些事,我也提不出什麽意見,”辛星說,“我就一個直覺,我哥不會為這個事情出一分錢。”
“我講給你聽,不是為了讓你給我出主意的,是我想讓你知道我都在幹什麽,也為了咱倆有話說,你很聰明,我也希望以後你獨當一面的時候多累積點兒經驗,不想把你當小孩兒。”陸懷英拍拍膝蓋,“坐。”
“你那腿都快斷了,我坐個屁。”辛星說。
“上來坐一會兒,”陸懷英張着手,“我想抱着你跟你說。”
“死粘人的,”辛星說着話,還是起來了,撐着手坐在陸懷英的腿上,撓着下巴問,“你長胡渣不好看。”
“晚點兒刮,”陸懷英拿青色胡渣的下巴去磨他的臉,“煩死了,怎麽這麽多事情,我一樣都不想管,我想天天跟你上學去呢。”
“齊若民跟我說,你不是從小就跟着家裏去應酬了,比我再大一點兒就找大學生自己玩工作室了嗎?”辛星說,“怎麽去了島上一年,就這麽不務正業的。”
“我那沒辦法,裝逼呢,”陸懷英蹭他懷裏,“我就想跟你厮混。”
“不是,人家都在等着看你笑話,你就跟我厮混啊?”辛星問。
“跟我有什麽關系,”陸懷英抱着他晃,“那他們要是叫我反清複明我也去啊?”
“克制點吧年輕人,”辛星皺眉說,“頂到我了,一晚上多少次了。”
“沒辦法,動物園裏的猴子剛開始學會打飛機的時候就是沒日沒夜的打,就是這麽進化來的,我保留了這個美德而已。”陸懷英拉了燈,“美德迫使我有些事兒得做。”
“你沒必要太有美德。”
“不行,我還得給公司寫宣傳稿子呢。”
“什麽宣傳稿?”
“傳統美德為工作生活增添的和諧美好。”
“那他媽你和諧美好到床上來?!”
“沒有啊,這是沙發,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