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護短
護短
翌日早上,辛星扣了副墨鏡在駕駛室等磨磨唧唧的陸懷英,不耐煩的瞟了好幾眼。
陸懷英終于出來了。
“你一個大男人還要化妝是怎麽了?”辛星不耐煩。
“我最近注意了一下,我要是穿這種高領的羊毛衫,你就會多看我一會兒,但是比不上我穿這種襯衫,你能多看好幾眼。”陸懷英指着自己空空的脖頸說,“你不打算給我配根狗鏈子嗎?”
陸懷英今天穿了件長款的水波紋羊毛大衣,錐形的西褲襯得輕熟。
“我一會兒看見有狗我給你去摘一個。”辛星吹着個泡泡糖,把手臂擱在車床上,踩着油門往前走。
“你喜歡手表嗎?”陸懷英說,“我抽屜裏有些運動款的,你自己拿。”
“不喜歡,”辛星說,“你自己慢慢戴吧。”
“不喜歡戴手表,卻每天帶着我送你的手鏈,”陸懷英歪頭一笑,“別太愛了星星。”
“閉嘴。”辛星說着話吐了個泡泡。
“這墨鏡是我的嗎?”陸懷英說,“你戴好看。”
辛星今天帶了個黑色的毛線帽,把頭發都壓實了,奶白色的衛衣外面穿了件羔毛外套,看起來軟綿綿的。
去醫院的路上陸懷英又在弄手機,接電話發信息。
“我說你那個貼滿了貼紙的非主流老年機子能換了嗎?”辛星問。
“我就用這個。”陸懷英低着頭說,“你什麽時候跟我拍照啊,我沒合影。”
“閉嘴。”辛星說。
“我想用你的手機查一下東西,我的手機網不好,現在又成了GPRS了。”陸懷英說。
“啧,”辛星說,“叫你換你又不換,他媽的你怎麽這麽多事。”
辛星把自己的手機扔在他身上。
“要密碼呢。”陸懷英問。
“5201。”辛星說。
“什麽?”陸懷英突然笑了,“520什麽?1?英啊?”
“啧,”陸懷英伸手去晃,“你這密碼,有意思。”
“滾,什麽事兒都好給你自己臉上貼金。”辛星冷着臉說,進隧道了。
“那我以後豈不是可以查你的手機了?”陸懷英佯裝不好意思,說,“不好吧,會不會太快了啊星星。”
“自重一點星星,”陸懷英這麽說,已經把自己的人臉給錄完了。
“這是隧道,你要感謝交規救了你。”辛星憋着氣說。
“謝謝隧道。”陸懷英來來回回解鎖了好幾次,“呀,我竟然能解開你的手機,哇哦。”
“星星,要是咱倆談戀愛的話我是你的初戀嗎?”
“星星,我給你拍了很多我的美照,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欣賞。”
“星星,我給你置頂了我的微信。”
“星星...”
辛星終于駕出隧道,一腳急剎停至路邊,“陸懷英,你再逼逼一句,我弄死你。”
“好吧,”陸懷英盤腿坐在副駕說,“你知道你像什麽嗎?”
“什麽東西啊?”辛星問。
陸懷英掰着手指頭說,“有胃病,又會罵人,其實愛得特別深沉,死了狗就不敢自己睡覺,然後林叔要說,小陸啊,你是少爺帶回來的第一個男人,就那種小說裏的霸道總裁你知道嗎,但是吧,霸道總裁沒有你這麽矮的,人家得一米八多,所以你得好好吃飯。”
“陸,懷,英。”辛星一字一頓地說,“我是不是好臉給你給多了?”
“開個玩笑就要着急,”陸懷英閉眼睛一躺,“我身上痛,我還要去挂水呢。”
“怎麽沒給你痛死。”辛星說。
“我的照片去哪兒了,怎麽閃退了。”陸壞英擺弄着手機,“我能看你的相冊嗎?”
“拿過來。”辛星說。
陸懷英說,“我偏要看,萬一有什麽你的豔照之類的,被我看見了,你的什麽冰山美人形象不是毀了嗎。”
陸懷英翻着相冊,說,“你這都什麽呀,就這個髒兮兮的海你還拍了這麽多?”
陸懷英擡頭看他,“這地方怎麽你了?”
辛星的相冊裏有重複一個海邊的照片,白天的晚上的,下雨的晴朗的。
一滑,全是。這有什麽好拍的?
林港的人看海跟看臭水溝一樣。
陸懷英想不起來這是哪兒。
“拿過來。”辛星口氣重了。
不讓看了,陸懷英說,“你肯定你有秘密你。”
還沒說完,陸懷英的電話響了。
電話對面說,“懷英,廠子裏現在聚了些人,都在等你,要麽...你快點兒過來一趟吧。”
陸懷英挂了電話,“得麻煩你送我過去一趟了。”
陸懷英瞬間變了的臉色,剛剛的氣氛不再,“用帶人嗎?”辛星問。
“我又不跟他們打架。”陸懷英按了個導航,從辛星的包裏自己翻了幾個止疼藥吃。
“這事兒難弄嗎?”辛星問。
“還行吧,船到橋頭自然直,”陸懷英揉着太陽穴說,“島上都沒給我逼死,就這點事兒算什麽毛毛蟲。”
辛星沒說話,他沒告訴陸懷英他此刻心裏想的是以後也不會再讓他回去島上。
廠門口聚集了一票人,陸懷英施施然從副駕駛下來,低頭點了根煙往前,堆笑說道,“各位嬸嬸伯伯怎麽大冷天的站在外面呢?”
“進去吧,進去吧,有事兒進去說。”陸懷英推着他們進。
議事廳有一場長長的會議桌,一路的牆上都挂着陸懷的老爹從前跟一些領導幹部有錢貴客的合影留念。
辛星插着兜往前走,人都已經落座了,有人在倒茶,最簡單的一次性杯子。
工廠已經停工了,工人都聚在邊上伸頭出來看。
等人都進去,陸懷英攬了一下辛星的腰,推了他一把,二人往會議室的頭椅去。“再給我拿一把凳子。”陸懷英說。
陸懷英拉了一下唯一的一張老板椅,對辛星說,“坐。”
自己跨坐在了邊上的辦公椅上。
整個會議室裏擠着不少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會議室裏大家都有十八根肚腸,沒人看得起這個年紀輕輕的陸懷英。
辛星也是第一回坐這個位置,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陸懷英在他身邊他突然覺得沒什麽好懼怕的,真是奇怪的感覺。
陸懷英手指敲着桌面,一下一下的,臉上雖笑,但又疏離得一副所有人都欠他錢的樣子。“什麽訴求,我聽聽。”陸懷英說。
有位穿着紅棉襖的文着神色眉毛跟口紫的女人先咳嗽了一聲。
她說,“懷英啊,是這樣,這個廠子呢當時是大家借錢給你家弄的,現在本錢還沒拿回來,就這樣停工了,罰款我們就先不說,主要是貨出不了賠償金也很大,工人們等着吃飯,你既然回來了,坐在這裏,那肯定是要想想辦法的,我們也不是欺負小孩,你要是辦不了,你就讓你伯伯們來辦。”
“啊,”陸懷英叫腿架在會議桌上,信手翻着手裏的東西,“這個廠子,是借錢辦的,到現在,賬面還沒還清楚,是這麽個事兒是麽。”
下面的人都在點頭,表達同意。
陸懷英将一沓資料啪的一聲甩在桌面上,厚厚一沓直接如一條白色的水龍直到棕色會議桌的盡頭。
“這是你們的分紅,都有賬目,掙了多少錢了本金挪沒挪回去的別等着我挨個兒點,”陸懷英揚眉,“各位都是懷英的親戚,現在說借款,會不會有點沒把懷英當個帶腦子的玩意兒啊?”陸懷英一喝,連辛星都吓了一跳。
陸懷英又緩和下來,說,“現在既然廠子出了問題,同舟共濟,解決問題才是上策,懷英認為呢,現在可能也是只有更換這整一套設備的出路,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按照原來的分配的額度來出這筆錢,如果有困難,那就算了,之前的賬也就到那兒為止,我爹死了,到我這兒,賬房得換,真有什麽事兒,上訴,就這一條路。”
會議室有人在商議,他們想讓陸懷英自己出了這個換設備的錢,接着還是按照從前的分紅來算賬,所以在他提出要按額度來出這筆錢的時候誰也不願意。
“懷英啊,”一個老伯站了起來,“當時是你爹啓動的時候找我們來入,說有什麽事兒都他來,只要能啓動起來,就萬事太平,但是現在,還要叫我們投入,我們當時是給你爹擔了風險的呀!”
“說得好。”陸懷英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說,“你等的風險到了,我爹死了,我說實話,我是沒錢給各位換新設備的,我兜裏就這麽幾個子兒,跟各位一樣,我也想吃現成的米飯。”
“那沒錢換就出不了貨單,你要賠錢的呀!”有人說。
他們就想拿這個來拿捏陸懷英,換設備與賠違約金哪個是明智選擇一眼就能分辨。
他們看見了辛星,辛老板的弟弟現在正在會議室裏唯一的老板椅上坐着。他們在下面低聲議論,這辛老板的弟弟說是之前還幫着陸懷英打了三個混子,護短得讓人害怕。
“那你不是跟辛老板一起回來的嗎?”下面的人說,“你讓辛老板想想辦法啊。”
“辛老板現在都要為我們陸家的親戚朋友想辦法了?”陸懷英拍拍自己的臉,“我臉皮多厚我說得出這話?”
“那你不是...”底下有人怯聲說,“小辛老板不是跟你挺好的嗎?”
“我不要臉了啊我跟我老婆要錢養我的親戚,”陸懷英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沒讓你們給我養老婆都算我道義,滾蛋!”
辛星的臉一紅,看了陸懷英一眼。
“那現在怎麽辦,你就直說。”
“我的看法就是,賠錢吧,各位按照自己說的比例,每個人領一份回去賠就行了。”陸懷英把腳翹在桌子上,“先把錢賠了再說吧。”
“陸懷英,你在這兒欺負人是不是!”有小夥兒拍案,“你來就想讓大家來承擔損失?”
“那不然我承擔啊?”陸懷英指着他說,“分錢的時候你最積極,賠錢狗都沒你跑得快。”
“破廠子你以為我稀罕!”小夥兒要走,“賠死他算了!”
“诶!走行啊!”陸懷英點了根煙,“你把協議書簽了,這地兒跟你沒關系了。”
“你要幹什麽?”
“賣廠子,不好意思啊各位,機器賣了的錢要是拿了,違約金也得出,沒得白拿。”陸懷英淡淡道。
“這堆廢銅爛鐵,給我三千我得賠出去三萬,誰要啊!”有人喊。
“那這廠子只要換了設備還是能賺錢的,你借點兒不也挺過去了嗎?辛老板既然是你自己家裏人,”桌下有個叔叔說,“不還是你們的錢嗎?”
“是啊,”有人附和,“賣廠子多沒必要啊,只是換設備而已!又不是一直在虧損!”
“小辛老板,要不你幫着想想辦法。”有人對着辛星說,“都是一家人了!”
辛星窩在老板椅上坐沒坐相,看了陸懷英一眼,懶洋洋地說,“他不喜歡就不幹,這廠一年掙得幾個子兒不夠我一晚上喝個酒,給他賠點兒我也掏的起,別墨跡了。”
陸懷英輕笑一聲在下面輕輕地捏了一下辛星的手。
本來衆人覺得陸懷英沒錢,辛家肯定還是想保全的,沒想到來的是個愣頭青根本就沒章法。
“你就是想把我們踢出去!”有人喊。
“哇哦,現在才聽出來。”陸懷英甩出去一沓早已經印好的協議,連着筆一起,滾在桌面上。他翹着二郎腿,“趕緊選吧,換設備還是賣設備。我的時間可不多,就三天,沒答複的自動棄權,謝謝各位。”
衆人拿着協議往外走,陸懷英又将命題重新抛給了他們。
陸懷英說了太多話,嗓子有點兒幹,松了一顆襯衫的扣子,仰着頭喝水。
辛星抱着膝蓋看他,問,“還去打水嗎?”
“走呗。”陸懷英說,“有沒有吵得你頭疼?”
“還好。”辛星往外走。
陸懷英要他扶着,“腰疼。”
“你沒想過要去賠違約金,那個最不劃算,那個錢都夠換一套了,今天你就想踢不肯出錢的人。”辛星說。
“我又不傻。”陸懷英說,“這生意好好的,我給他賣了幹什麽,我還掙錢給我老婆買摩托呢。”
“你真不要臉,誰是你老婆了。”辛星翻了個白眼給他。
“那你還護短。”陸懷英說,“聽得我以為我備胎轉正了。”
巧合的訂單,陸懷英的處理方式,都讓辛星感覺這下這訂單的人可能是他的哥哥辛辰。
他想用陸懷英的手去把這個工廠重新整頓,他自己都不需要出面就能換的一個嶄新的工廠,哪怕陸懷英沒弄好,他也能得到一大筆的違約金,不管如何他都将是贏家。
“你在想,那個單子是你哥做的。”陸懷英說。
“...”辛星皺眉,也不知道說什麽。
“挺好的,”陸懷英的眼睛裏沒有什麽情緒,“他不這樣做,我也會這樣做的,早該整頓了,就是前一段太忙。”
陸懷英的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的,但是辛星卻感覺到巨大的山壓在自己的身上,一個輕巧的訂單,一個小小的舉報,就能将這個廠子掀起讓陸懷英頭疼的一堆事兒,辛辰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陸懷英現在的處境,他得罪了親戚朋友,将廠子懸在頭上飄,如果有天被辛辰踢出去,他連個重新開始的地方都沒有,他連個能靠一下的小角落都沒有。
他總是這麽絕的,以前也是一樣。
可是辛辰最開始的時候也不是這樣的,這是陸家教他的。
但凡感覺這個小夥子有點兒苗頭的時候,就得狠狠地踩死。
辛辰當時倒賣了一批藥劑,在監管還沒有很嚴格的時候。
本來他可以靠着這些在林港做一點小小的買賣。
那會兒他就已經展現了不屬于他那個年紀的成熟與果斷,本來想诏安的陸家自然要把他連根拔出,除了那一次的貨款之外,還在他的貸款上做了手腳,讓本來就欠了貨款的辛辰雪上加霜。
陸家的趕盡殺絕讓那會兒的辛辰陷入了無法翻身的境地。
殃及池魚,辛星自然也不好過。
現在一樣的事情已經開始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