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愛恨

愛恨

氣氛不太妙。

讓人尴尬。

“哇哦,星星,你真的好能裝。”陸懷英看着他冷冰冰的臉,裝作一臉得意地想要調節一下現場,“我一直都覺得你特別讨厭我。”

“你家把我跟我哥弄成這樣,他逼不得已去幹那些生意,”辛星斜了他一眼,“我怎麽喜歡?”

“那你現在怎麽又承認了?”陸懷英撐着臉打趣,自己也快撐不住了,“那我死皮賴臉追你的時候我都想不到你得他媽爽什麽樣啊。”

“我沒覺得爽,”辛星的臉色未動分毫,“你落魄成這樣,我沒什麽好爽的。”

陸懷英的笑容僵在臉上,辛星垂了下眸子,“聽說你在島上,年紀小,去不了。”

“我不喜歡賭,我就是去看你的。我賭了七天,才見到你,我怕我輸少了你不知道我來了。”辛星轉過來看着陸懷英,“你有在等我嗎?我看見你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

“我特意染了頭發,怕你看不見我。”

陸懷英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我要是你,就狠狠抓住,”辛星笑得有點兒苦,“恨跟愛一樣可以利用,對嗎?”

“我聞到過最好聞的味道,是你的外套,在五年前,”辛星捂住了眼睛,“當我知道我是這樣的人,我甚至連鏡子都不敢照,你在我心裏,從來也不嫌棄窮人,你不該得到這樣的下場,我記得你送女孩兒蛋糕的樣子,我記得你給我穿襪子的樣子,可是,我哥太慘了,是因為你家。我先是想你,又是恨你,最後我也不知道。”

辛星靠在枕頭上,望着窗外,“我比任何人都恨你,”辛星點了一根煙,“你爸爸剛給你買了一輛跑車,紅色的,過年,你在招搖過市,我們剛被房東趕出來,你開的,是我哥的貨款。”

“你生日包辦宴席的時候,我跟我哥哥在餓肚子,混進去吃席才知道是你的生日。”辛星說,“我們都覺得得有骨氣,不能吃,但是,實在太餓了,吃飽了我又想吐出來,在外面摳嗓子。”

“我哥在家裏哭了很多次。”辛星垂着頭,“沒人比我更知道他多不容易。”

“我欺負你的時候,是真心的,是要為我哥出氣的,”辛星嘆了一口氣,“只有這樣,我才覺得我還算是個正常人,而不是一個自私健忘的混賬,一個被情愛迷昏頭的傻逼。”

“你說,你給我錢,買你的欠條,我們就平等了,我想說,陸家欠我們的,你還了,我們就平等了,你在我手上遭的每一分罪,我哥都遭過,甚至高于你更多,人家沒有我心慈手軟,人家不像我外強中幹。”

他出了一口氣,“我知道我哥想要陸家那些産業很久了,家裏有很多資料,”辛星擡起眼皮看了陸懷英一眼,“但是我不能讓他知道我有想把這些東西弄給你的打算,這簡直是...簡直是蠢得沒邊。但是我還是這麽做了。”

陸懷英的心狠狠地震顫了一下,連帶着手上的煙。

當時,他就這樣跟瞧不起人一樣說,“我就玩玩,我可不想參合他家的事情。”

當時,他就是這樣漫不經心地對他哥說,“他想死賴着我們家了,最好你幫他去把陸家奪回來呢。”

他當時在心裏咒罵,什麽逼崽子這麽聰明,草。

“我對你越不好,家裏多疑的人才會越放心。”辛星一動沒動,只剩下香煙直線的煙往上散開,他說的好像是別人的事兒一樣,“船上的時候,我一直擔心你會不會來,但是你給我打了電話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肯定會來的,但是我哥這種人,就是得逼他,他就算沒買你,我也會的,你真貴啊。”

“我讓你睡浴缸,讓你做那些事,是我知道我哥那個時間會來,讓你跑回家,打爛你的頭,或者跟你說狠話,不是司機在邊上,就是林叔在外面,”辛星的眸子裏都是空的,“他們知道我們倆家的恩怨,他們想好了要給你這樣的人吃點教訓,我施了威他們就要出來給恩,省的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為難你,都是老狐貍,你太笨了,你會露餡的,你的心思連我都看出來了。”辛星吐出了一口煙霧。

“我知道,你沒喜歡我,我早就知道了。”辛星頹喪着歪頭,“你不是那樣的軟骨頭,我比他們都清楚,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在罵你爹,你一直都在裝。”

陸懷英的手僵住了,煙已經要燒到他了,他卻動都不敢動一下。

“但是沒關系。”辛星輕柔地說,“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讓我把你在島上的東西拿回來。”

“所以你對我一直特別好。”辛星得意地笑了一下,“一個u盤三張紙,對嗎?”

“u盤,這會兒在你送我的酒裏。”辛星摸着他的頭發,撂過煙灰缸,取走了他手上的煙。他信手夾着煙,帶着狡黠又悲哀的笑,看着陸懷英說,“那三張紙,剛才你已經自己折成紙飛機燒掉了。”

“送你的,當做當年巧克力的回禮...”辛星的話還沒說完,陸懷英用自己劇痛的身體狠狠地抱着他,他顫抖地狡辯,“我沒有。”

“我沒有。”

他重複了兩次,卻連自己聽着都底氣不足。

“懷英,我是真的愛你,”辛星被他抱着,好像沒有骨頭,聲音卻抖着,“哪怕我真的也恨你。”

“不是你做的,但是既得利益者沒有無辜的。”

“你只能遭了跟我哥一樣的罪,你才能回去拿那些。”

“我酒量很好,每次喝完酒才敢說真心話。”

“我知道你拿着那些陸家藏在外面的東西,給我哥說想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害怕,我怕你是瘋了才會喜歡我這種人,但是我又真的信了,因為你說,你知道我給你買的睡袍跟拖鞋,我給你買了很多衣服,你說知道我生氣的原因你能體諒,你說我把你從那裏弄出來,你就什麽都給我,我真的信了。”

“我恨我自己,愛也愛不清楚,恨也恨不明白。”

這是陸懷英從未料到過的結局。

他震驚,不解,疑惑,像個小醜。

辛星笑着,卻感覺他用力地控制着表情,佯裝輕松地想要把這些事兒錯過去,他推開了陸懷英,抱着膝蓋不去看他,“你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嗎?”

陸懷英吞了好幾次口水,他懂又不懂地看着辛星,他感覺骨骼都開始發痛,他的口腔都開始發苦,他想抱一抱辛星,卻不知道為何擡不起雙臂。

他想把辛星抱在懷裏,恨不得揉碎在身上,他有些不能晃神,他覺得一切都像做夢。

但是他的眼神太清白了,清白到他連抱一抱都覺得玷污的程度。

陸懷英什麽也說不出來,他腦海中飛速閃過各種安排的計劃,牙酸的想着漏洞,确保萬無一失之後,“我從前可能是,我是裝的,我沒辦法,但是我現在,我現在...我是真的喜歡你…”

“懷英,”辛星皺眉用舌尖推着口腔內壁,這樣可能更容易控制表情,他學着長輩撫摸小輩的頭發,“沒事了,別怕了。”

“我怕。”陸懷英低着頭。

“別怕,是原件,我在船上掐過,留了個印子,我早就偷看過了,做了假的,筆跡鑒定跟...”辛星還沒說完,“我怕的是我這麽卑鄙,你會讨厭我。”

“你有苦衷,我說過了可以體諒,你是自保沒有辦法。”辛星說。

“我現在還可以給你當狗嗎?”陸懷英終于撲了上去,抱着他,可是他太瘦了,坐得也太正了,他好像怎麽抱,都沒法子與他再近一點兒。

“狗鏈子都沒了,當什麽狗呢。”辛星扶正了他,“好了,該回到你正常的生活裏去了。我沒覺得你是同性戀,別裝了。我讓你閉嘴的時候,我就想看看你不演戲的時候。”

“我早他媽是了,草。”陸懷英不肯撒手,似耍無賴一樣。

“你撒的謊太多了,我分不清。”辛星淡漠地擡手放回去煙灰缸,“而且我本來,也沒什麽東西值得你喜歡。”

“讀書也不好,人品也不怎麽樣,也難怪你這麽對我。”辛星還沒說完,“我去你嗎的,我就喜歡。”陸懷英急急道。

“真的。”可是無論陸懷英怎麽說,都覺得像撒謊,怎麽說,都好像個騙子。

他與辛星互相試探,他總覺得在這場博弈裏穩居上風,他時而清醒時而沉淪,他有時候弄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像在一個無邊的湖中,游不出,死不了,他腳上有沉重的鐐铐,打開的一瞬間才發現早有人為他偷偷更換了安全繩。

“我想給你買戒指,我想跟你結婚,我想所有的東西都給你,我再也不...”陸懷英急急地表明心意。

“好了。”辛星溫柔得讓他害怕,起身拎走皮衣,拿走了頭盔,就往樓梯走。

“不行,不行,”陸懷英光着腳追了出去,“不行,你不能走,你不行。”

他覺得事情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起碼他們之間還有一些能粉碎感情的事兒壓根都沒有做。

他覺得來得及。

辛星轉過頭來,“讓我哥知道我在外面騎摩托,激怒他,這麽急地試探我,要我選一邊,是為什麽呢?”

“以後做事情缜密一點,你找人打的他那個手機號,是我當時随手給你存的,全林港,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辛星輕輕的話語卻像重重的鐵錘,砸在陸懷英的頭上,“我看見的時候,我不知怎麽說,我怎麽替你解釋。”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辛星噙笑,“為什麽,你可以告訴我嗎?”

“你生意上的事情,我都可以忍,我都可以替你找借口,那我們呢?”辛星問,“我給了你這麽長的時間,你說了,我就相信你。可是你在幹什麽呢?”

“不行,不行,”陸懷英抓着他的車不放手,“不行,你不走,你不走。”

“我不讓你走,”陸懷英一直搖頭,“我只是,我只是...”

辛星揉了揉自己的眼窩,手上的煙緩緩燃燒,沉默地令人發慌。

“你在集中港的事,不是他指使的,是你自己。”辛星說,“我想了很久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想恐怕你在逼我确定我哥是對你很壞很壞,我很早就知道了。”

“廠區下訂單的事情也是你做的,”辛星仰着頭,“傻子,我哥做的就是海上的生意,那個騙子能跑到哪裏去,那又怎麽樣呢,生意是生意,我們是我們。”

辛星說,“我說過無數次你可以走,我給你換成錢,你都拒絕了,那麽好,我跟你說過的,我們以後會正常的,你的東西我一定是會給你要回來的,你那麽聰明,今天我去幹什麽了你不知道嗎?”

“我解你脖子上的狗繩的時候,你往我脖子上栓,你在想什麽?你覺得你拿到了一把可以刺傷我哥的武器,看起來又這麽無辜,你今天演的我都害怕,我現在,我真的不知道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你自保的時候,是心裏真的只有自己嗎?我每天都在你的身邊,也打動不了你一點點嗎?”

辛星頹喪着,“今天的場面面是你期待的嗎?”

“你爽嗎?”

“不就是想讓我承認嗎?你一直都在問,我是不是一早就在暗戀你,你沒有答案嗎?”

“是你有答案,是你早就發現了我就是沖着你來的,但是你依然選擇了這樣做,我承認了,你贏了。”

“開心嗎?你贏了,恭喜你。”

辛星的牙關都抖,雪下大了。

陸懷英抓着他的車,卻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說的都是對的,都是真的。

但是他不敢說沈善文的事情,他現在看着辛星他真的什麽都管不了了,要是中間夾着一條人命,他跟辛星就徹底沒可能了。

“我不敢相信,我喜歡了這麽久的人,他回來林港,想的不是在生意上能展露自己能力,也不是給自己留一些能撤退的後路,更不是正當地跟我哥交手,他什麽都沒做,你什麽都賣了,就算這樣,我都體諒了,但是你今天又在做什麽?”辛星抿着嘴唇,淚珠像斷了線一樣往下掉,“我每天都在擔驚受怕,我怕你在島上出什麽變故,我要你在我身邊我才放心,我不信你猜不到我的心,而是你猜到了,你在洋洋自得,你在沾沾自喜,你在一步步的利用我去傷我哥的心,最終走到他為我付出代價的那一天,我名下的那些東西,你又動了什麽手腳呢?你動手腳的那一天,你抱着我說,你只有我了。”辛星閉上了眼睛,淚卻紅了眼角。

“我能為你做的,不能為你做的,我都做了,我還能為你做什麽呢?我不想走到我縱容你直到我自己都無法挽回的那一步,我就一個哥,我是他養的。”

“還好,現在還來得及。”

陸懷英的手再也抓不緊他的機車,重重垂落身旁。

辛星仰着頭有點兒無語,“笨蛋呢。”

“唉,算了,笨就笨吧。”辛星仰頭嘆了一口氣,擰動了油門,頭盔下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眼尾發紅,似是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淚。

“再見,陸懷英。”

他回到陸地的時候,是追着辛星的跑車來的,他呼哧帶喘,大腦充血,他在心裏狠狠地咒罵了辛星一遍又一遍。

他光着腳去追辛星的摩托車,他送的摩托車,他在惡毒的時候甚至想過,在辛辰的耳邊問,“知道你弟弟的摩托車裏被我裝了什麽嗎。”他太期待辛辰的表演,他覺得想到此處都讓他痛快不已。

但是現在這些都像紮進他心髒的一把又一把的刀。

辛星沒回頭。

一個貪財,一個好色,都有一肚子的壞水。

辛星是裝的,但是陸懷英當真了。

陸懷英是真的,但是他嘔幹淨了,他恨不得剖開肚腸讓他看,他真的嘔幹淨了。

陸懷英在淩晨四點的雪地裏跑,跑得他大汗淋漓,痛意麻痹,他穿着單薄的睡衣,跑到最後只剩下麻木的不聽使喚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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