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太和元年,昭國新帝繼位,其養母懿德太後奉先帝遺诏監國,輔佐不過才剛剛三歲的新帝,至新帝十五歲舞象之年乃歸還朝政。
新帝登基月餘,大赦天下,本該是喜事一樁,但整個昭國都城天照城中的文人士子卻是喜憂參半。
伴随着赦令的還有一紙封後诏書,這被封後的乃是司空府上嫡女司雲琴。
司雲琴時年芳齡十五,正是待嫁之年,聽聞司空嫡女面若桃花,眼若星河,出生那日漫天彩霞是為祥瑞。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至于引得天下士子扼腕嘆息。
天下士子如此惋惜更是因為這司雲琴十二歲那年因誤喝了幾杯酒闖入司空宴請士子的宴席,提筆落詩出口成章,又與那些個自诩清高的才子當場論道,從詩詞歌賦論到天下大事,其胸懷其才華與遠見斷然不輸天下任何男子。
當場折服了在場的士子文人。
甚至與太傅在宴席之上談論天下事,不卑不亢,論罷太傅甚至欲收其為弟子,奈何司雲琴如何都不願意,只因不願入太學早起貪黑的學習。
太傅自降身段,允她比不必入學堂,只需每日去太傅府上讀學一個時辰即可。
司空司岩那是戎馬出身,助先帝打下如今這萬裏江山,當年在戰場上威震一方,教育子女也是如同練兵一般。
故而也時常被朝堂上那些個文臣嘲弄一介莽夫。
往日衆人只知司空府上的小姐公子各個武藝卓絕,卻不知這司空家的嫡女有如此才華。
至此一夜之間司雲琴的名號便傳遍了整個天照城,成為無數士子敬仰的女子,閨閣女子好奇傾慕之人。
酒醒之後的司雲琴,聽聞了自己那些卓越事跡,只想一頭撞暈過去。
喝酒誤事,古人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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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壓根就不想這麽招搖,也不想拜什麽勞子的太傅為師。
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因為加班猝死,重新投胎來到這個世界的大好青年。
大約是投胎時孟婆湯喝少了,以至于前世那些挑燈夜讀的過往依舊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經歷過九年義務教育,辛辛苦苦讀書那麽多年,好不容易重新投胎在了富貴人家,不用天天早起貪黑的學習,如今倒好又把自己丢進火坑,她又怎會不恨!
讀書就讀書吧,司雲琴想着大不了擺爛呗,上課睡覺誰沒睡過。
沒想到那太傅也是狗,每次都挑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提問,還說答上來了就可以接着睡,這是人話?
司雲琴哪裏抵抗得住這種誘惑,每次都認認真真答完,然後認認真真地問太傅能不能接着睡。
就這樣原本想低調點,結果越來越高調,若不是她是個女子與她同窗的那些個同門恐怕能将她傳成文曲星降世。
後來便有了如今的傳言,司空府嫡女乃是祥瑞降世,不僅容顏絕世,更是文武雙全。
那吹得司雲琴都覺得是她高攀了傳聞中的奇女子,畢竟傳聞中的奇女子和她除了名字一樣哪都不一樣。
如今司雲琴看着那封後的诏書,一時有些惆悵,怎麽這種史書中才有的事情也能被她遇上?
以前看史書總有諸多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皇家之事,只是司雲琴怎麽也沒想到這荒唐事的主角有一天會是她自己。
嫁給三歲皇帝,也算是荒唐了吧?
她這哪是去當皇後啊,是去奶娃娃吧?
但抱着那聖旨想着想着司雲琴又釋然了,太後如今才二十歲,正值盛年,肯定不會那麽輕易地放棄手裏的權勢,所以對皇帝肯定也看得緊。
這樣一來其實也沒她什麽事,照顧小皇帝的肯定都是太後安排好的人。
至于她本人,只要不幹涉朝政,沒有不該有的念想,在後宮吃好喝好睡好還是可以的。
這麽一想,頓時覺得進宮也沒什麽不好的,總好過當真嫁給那些上門提親的來得好。
畢竟她一個上輩子就彎成蚊香的人,讓她嫁人還不如讓她出家。
這個時代出家又不是她想出家就能出家的,哪有那麽容易。
相比之下入宮倒是個不錯的選擇了。
至于太後為什麽要選她做皇後,司雲琴不想去想也懶得去想,她只想做個什麽都不想的廢物。
上輩子大學畢業進了大廠工作,為了幾個臭錢命都卷沒了,這輩子她只想躺平做個鹹魚。
當然要是實在哪一天因為司家的政治立場她要被治罪或者怎麽樣的,那就再說吧,當下先擺爛。
“小姐,聽說今日來提親的人又多了不少。”就在司雲琴發呆的時候貼身侍女司茵進來了,一臉八卦又惆悵的樣子。
司雲琴好好地将聖旨供起來,随後抓過擺在桌上的幹果,慢悠悠地吃了幾顆:“這些人真是勇氣可嘉,聖旨都下來了,還敢來提親,這是不要命了?”
“可是小姐,你當真要入宮嗎?陛下如今才三歲,這豈非誤了小姐終身?”司茵有些難過地說道,她倒是真心為了司雲琴擔心。
司雲琴吃完手中的幹果,拍了拍手:“萬般皆是命,船到橋頭自然直,別想那麽多。”
“我剛剛出去給小姐買東西的時候聽到好多人都為小姐惋惜。”司茵給她剝着瓜子,一邊小聲給司雲琴說着外面聽到的。
司雲琴倒是輕笑了聲:“這有何惋惜的,我是入皇宮做皇後,又不是去受苦受難,用不着這麽哭喪着臉。”
蔥白的指尖捏着司茵的臉頰給她捏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你家小姐我,是入宮去享福的。”
“雲琴當真這般想?”溫柔又無奈的聲音傳來,司雲琴轉過身去,看到她家那幾個哥哥姐姐都過來了。
為首的是她大姐司蕭玉,下着紫碧裙上着紫色衫子,略施粉黛梳着簡單的發髻眉目間比尋常女子多了幾分英氣,即便是站在她那兩個哥哥身邊也顯得英姿飒爽。
擦了擦手之後司雲琴向司蕭玉跑了過去:“阿姊,二哥,三哥,你們怎麽都來了。”
“本是怕你難過來看看,沒想到你看起來倒是歡喜得很。”司元駒看着自家小妹這半點不愁的樣子很是懷疑今日被封後的當真是她嗎?要知道入宮可不是什麽多好的事。
“二哥,你這話說的,天子賜婚我不笑難道哭?回頭有人狀告我司空府對天子不敬當如何?”司雲琴走回桌邊順手抓了把幹果攤開問司蕭玉和兩個哥哥:“吃嗎?”
司元祐從她手中拿了幾顆幹果不客氣地吃下,又将一盒糕點給了她:“本是怕你難過,拿來安慰的,現在看來是給你慶祝的。”
司雲琴眼疾手快地接了過去:“多謝三哥,三哥最疼我。”
說完司雲琴将糕點遞給司茵,轉而挽着司蕭玉的手臂:“阿姊,你今日怎麽回來了,姐夫呢?”
“他今日入宮值守,稍晚些過來。”司蕭玉是司岩二夫人所出,小時候司雲琴剛出生的時候司蕭玉也不大待見她,後來司雲琴仗着自己年紀小,時不時地撒嬌争寵獻殷勤,又憑借着天生的好皮囊硬生生和司蕭玉處成了親姐妹。
雖然本來也算是親姐妹,只是不是一母所生而已。
如今司雲琴突然被封為皇後,整個司家除了她自己都處在一片陰雲之中。
不一會她娘和姨母也過來了,兩人都是一副淚眼婆娑的樣子,這可把司雲琴愁的。
司雲琴見她們一個個的都愁眉苦臉的,只能使盡渾身解數去挨個地哄,尤其是她娘和姨母,勸了好久才不哭了。
哄完一家人之後也怪累的,心累的。
第二天司雲琴就收到太後口谕說婚禮就定在下個月初。
掰着手指算,也就半個月的時間,司雲琴倒是不解這太後是多着急将她接進宮啊。
畢竟肯定不會是小皇帝急着娶她這個皇後,那就只能是太後了。
這麽一想,司雲琴就腦補出了一場她好愛我的劇情,我不能娶你,但能讓我兒子娶你,要不是她就是被娶的當事人,司雲琴定要連夜奮筆疾書寫出一本纏綿悱恻的愛而不得的故事。
昭國向來有習俗,新娘的嫁衣都是要自己親自繡的。
但因為這是皇家婚禮茲事體大,司雲琴那點上不得臺面的繡工,真讓她自己繡怕是有辱皇家顏面了。
她自己倒是樂得去繡,其實還挺好玩的。
原本司雲琴以為自己這半個月的時間就只是安安心心地待嫁。
結果太後又是一紙诏書,說要派宮裏的嬷嬷們過來教她宮中禮儀。
這輩子司雲琴從出生後學了很多東西,她也樂在其中,都是些上輩子想學沒空沒毅力學下去的東西,比如書法、女紅、下棋,還有騎馬射箭,這些她倒是都學有模有樣的,唯獨一樣司雲琴聽到就覺得痛苦。
那便是禮儀,昭國是結束了天下兩百多年的戰亂建立起來的,故而先帝也格外重視天下禮法的重建。
司雲琴一聽要學那些禮儀頭就大了,什麽三跪九叩,見什麽人行什麽禮,那是真的煩,也是真的沒有任何平等可言。
這裏總歸是一個天子為尊,父兄為尊,長輩為尊的時代,有着嚴格的等級之分,主仆之分。
雖不至封建禮數最嚴苛的時代,但對于擁有幾千年後記憶的她來說,也很接受。
所以她總是喚司茵名字,也不愛她事事伺候,更不愛聽她自稱為奴。
司雲琴覺得自己很別扭,享受如今的安逸,卻又別扭得很難接受一些東西。
诏書一下來,司雲琴就忍不住抱着司蕭玉痛哭流涕:“嗚嗚嗚,阿姊,我不想當什麽皇後了。”
司蕭玉虛攬着她,揶揄道:“昨日不是雲琴說,天子封後哭喪着臉是大不敬,今日怎麽又哭了起來了?”
“可是又要學這些破禮儀啊,煩死了。”司雲琴一臉愁雲密布的樣子,卻将司蕭玉逗笑了。
“你還沒辦法應付那些教習姑姑?往日父親請來教你的禮儀姑姑不都被你哄得團團轉?”
司雲琴深深地嘆了口氣:“那不一樣,父親請的那些人,知父親疼我,反正也不會将我怎樣,可這是太後派來的人,也是太後的耳目,我如何能在她們面前耍那些小花樣。”
“阿姊,我命苦~”司雲琴委屈兮兮地說道。
司蕭玉見她這樣,又忍不住心疼了:“那不然求父親推了這樁婚事?雲琴可有心悅的男子?”
聽她這麽一說,司雲琴又清醒了,她從司蕭玉懷裏出來:“阿姊打住,若非要嫁給天下男子,那還是入宮吧。”
“這天照城的兒郎就當真沒有一人入得了我們雲琴的眼?”司蕭玉不死心地再次問道。
“沒有,天下男子都一個臭模樣,他們說着仰慕于我,不過是想娶了我以證明自己的能力,等娶到手了,就能炫耀看你們都得不到的女子,我能得到手,再才華橫溢的女子終究也還是要嫁為人婦。且這些上門提親者大多連我的面都沒見過,卻能寫出洋洋灑灑的仰慕之情。”
司雲琴搖了搖頭:“既然如此,那不如嫁給這天下身份最尊貴的人,好歹能得一個尊貴的身份。”
“可太後持政,又如何能讓你好過?”司蕭玉擔憂地說道。
司雲琴搖了搖頭:“阿姊,你太不了解太後,太後不會對我和小皇帝如何的,不論她有沒有野心,小皇帝如今都是她權力的來源,所以自然會視若親子,二十歲能監國,又豈是等閑之輩。”
聽她說完,司蕭玉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随後又捂住了司雲琴的嘴:“阿姊知你聰慧,但往後當真入了宮,這些話可要爛在心裏。”
司雲琴對她眨了眨眼,随後拿開她的手:“阿姊,我又不是嫌命長,再說這些事與我何幹,我呢只想進宮混吃混喝,等着我去嘗嘗宮裏的禦廚手藝如何,若是手藝不錯,我悄悄給你送點出來。”
“這就不必了,安生在宮裏做你的皇後,司家雲家都會護着你的。”
“嘿嘿,我不擔心,阿姊別說了,我聞到了采靈齋的糕點香味了,再不吃我母親來了就不讓我吃了,說是胖了要穿不下喜服就不好了。”司雲琴動了動鼻子,讨好的央求司蕭玉。
“就你鼻子靈,今日這可不是我買的,是你二哥買的,他今日要去校場,托我記得買給你。”
“兄長們和阿姊自是最疼雲琴的。”司雲琴說着打開了糕點盒。
吃了一塊之後才滿足了些:“對了阿姊,我往日收集了不少好東西,這些我也帶不進宮裏去,一會你随我去挑挑,能帶回去就帶回去。”
“你放在家中,母親也會替你保管好的。”司蕭玉見司雲琴給她喂過來一塊糕點也不客氣地張嘴吃下了。
司雲琴卻是搖了搖頭:“這東西再好也要有人用有人賞才有意義,堆在那裏無人欣賞無人用就是一堆死物了,沒有意義,讓阿姊先挑,阿姊挑完了再給兄長們。”
對上她的笑容,司蕭玉終是輕輕點了點頭:“好。”
司雲琴剛剛吃完就看到她母親帶着人過來了,連忙擦了手,做出一副乖巧端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