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南境小霸王的名頭比“雪中仙”還要實在,顧之川向來驕縱任性,想要的東西要即刻有,喜歡的事,會立馬動手去做。

危宿仙君奪走了他的注意力,他就要過去為徐行藏吶喊助威,告訴徐行藏他簡直迷死之川了。

建議取締旁邊那個只會啃靈石的家夥,來養之川,之川不僅不費靈石,還能安神助眠,行醫看病,煉丹制藥,賺錢養家,多麽經濟實用啊。

總之,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顧之川一個晃神的功夫,再回頭,就見徐行藏把遮面的頭巾撩得更開了,甚至裹身的紗袍都松泛下來,露出大片雪白的脖頸。

“教你啊?也行,先交點束修,吻我一下吧。”

徐行藏看不慣宴隋比他高出的那一截子,想看山火侵吞了白雪,仙草泣下珠淚,無情道的劍聖垂下高傲的頭顱意亂情迷。

宴隋,“......”

顧之川,“......”

不!

不。

雪中仙的心髒沸騰了,他的神魂發出了尖銳的爆鳴。

不可以對之川如此殘忍。

雪中仙嚴重懷疑危宿仙君是來拆劍脊山的大梁的,他看起來不像是想教劍聖,倒像是想毀了劍聖的道心。連帶讓之川的道心一同不穩。

太可惡了,太惡劣了。

此等行徑應該堅決杜絕,而且嚴懲不貸。

這邊建議危宿仙君立刻撤回不當的話語和行為,并且賠償方式為,同樣的行為轉移支付給雪中仙。由雪中仙全權處置。

劍聖不善言辭,顧之川決定幫幫他,他跑過去抓住了徐行藏的手,“仙君,劍聖他修無情道的,這不好吧?”

今日之前,顧之川從未害怕過有誰可以破劍聖的無情道,他癡心劍道,餘事不顧。就連幹掉了魔尊底下的三君之一,他也沒吱過一聲。

魔尊手下有三員得力幹将,分別是古暮君、黑山君、源途君。

有一日大家發現,只有黑山君和源途君還在活躍,沒見着有古暮的影子,一番調查後。

發現是劍聖斬了去。

偏生最氣人的地方在于,那家夥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斬了人家的古暮君,被林宗主幾番追問,才道,前些日子下山鑄劍時,确實砍過一個當街搶人家小孩兒的魔修。至于是不是古墓君,他不知道。

于是,大家就知道了,做惡呢。最好還是別在劍聖的面前做,免得不知道怎麽死的就算了,要沒點名氣,都不會有人知道你死沒死。

多可憐啊,那家夥毫不在意,又悶不吭聲。

指不定死在他手下,連個收屍人都沒有。

此後,大家再不說,劍聖都沒幹什麽大事,憑什麽他就是劍聖了。

人家是沒幹過什麽大事嗎?人家殺了魔教的三君之一,都不稀罕知道手下敗将是誰。

也沒人再懷疑過劍聖的無情之道,大道無情,無喜無悲,寵辱不驚。

徐行藏的另一只手又搭到了顧之川身上,這一次的重量還多增加了些,“之川,我分明是在幫劍聖。”

之川搖頭,之川不懂。

之川只知道你說話的對象錯了,之川也挺想學的,而且不吝于交付束修。

“倘或劍聖大人真的大道功成,吻我一下,又如何?真正的道法,哪兒有那麽容易破。而若一個人潛心練了二十多年的功法,都未成功,那還是早日改道的好。”

非常不好聽的話,但徐行藏眼神迷離飄忽、語調有氣無力,在他懶洋洋的态度下殺傷力大打折扣。

“之川,你說是吧?”

是什麽?之川不知道,別找之川。

之川大受震驚,之川不敢有任何回應。

反正之川理解裏沒有無情道成功之後,就可以随便吻別人,還表示持身正派、道心穩固的。那不是大道将成,那種有個通俗的名稱,叫人渣。

顧之川伸手捂住了徐行藏的嘴,“仙君,這樣不好。”

徐行藏身後的葉玖,才不管危宿仙君的人渣發言,他想來幫徐行藏把衣服理好,但有只手捷足先登。

顧之川幫徐行藏攏好了衣襟,理正頭紗,然後眨眼想了想,還差點兒什麽。

“峰主,給。”葉玖捧來了新摘的模樣不錯的鮮花。

對,少了點生機勃勃的花。不然這人美則美矣,可是缺點兒人氣兒,會讓人聯想到深山中吸人精魄的鬼魅。

但捧着鮮花的徐行藏就不一樣了,明亮的色彩,襯得他的眉目越發的溫柔多情。

這世界上有琥珀色的湖泊嗎?

顧之川的目光迷失在了那灣淺色裏。

“仙君,之川有更好的花。”

“是嗎?那之川願意給我看看嗎?”徐行藏混賬至極,似乎無所謂有也無所謂無,甚至不在乎旁邊的列位之人,以及他才“招呼”過的劍聖。

徐行藏嗅聞了下懷中的花香,就轉手還給了葉玖。

然後,他眼睛泛着光彩地看向顧之川。

顧之川,“!”

雪中仙的頭點的驷馬難追。

柳寒翠,“……”

危宿仙君招惹劍聖,他陶然旁觀,危宿仙君招惹雪中仙,他直呼救命。

但是他在看見徐行藏志在必得的眼神時,冷靜了點,又搖了頭。

時刻關注這邊的柳長老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對,就是要這樣,我們藥王谷的人是很有骨氣的好吧,哪兒有那麽容意被輕易勾搭。

“可是仙君應該更喜歡劍聖送的。”顧之川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把這話說出來了。

這話好酸,像沒有熟透的橘子,成熟過了頭的檸檬。

柳寒翠,“……”

不要啊,要是徐行藏敢拐走他們的雪中仙,哪怕他們只是藥修,也敢去西境找姓徐的拼命。

顧之川臉上的紅色爬上了耳根,好煩,好讨厭這張嘴巴,該說的時候不說,不該說的時候,咕嚕着往外面冒話。

他低頭盡可能動作不明顯地磕了一顆清心丸。

妄圖通過藥效去心火。

并且試圖通過遠離人群和衆人目光的方式,進行掩耳盜鈴式自救。但是顧之川忘了徐行藏還有手搭在他的身上。于是成功拐帶着危宿仙君遠離了衆人。

特別是,要伸手制止孩子早戀的柳長老。

顧之川身上的藥香牽勾的徐行藏的肌骨一陣酥軟,他壓制不住內心的渴望,順着顧之川的力道就将大半個身子搭在了他身上,然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下意識地他就要側頭去攀咬顧之川的耳垂。

事實上,徐行藏也這麽做了,他輕咬了下,還小聲抱怨,“我給你做的耳釘呢。”

這個位置應該有一枚熟悉的葡萄葉銀釘才對。

“什麽?”聲音太小了,顧之川沒有聽清,他依稀只聽到了“耳釘”二字,“仙君,之川沒有耳洞。”

他喜歡有耳洞的?

那去穿一個好了。

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顧之川才不忌諱破不破相的風水之說。

等等,還是他喜歡的人穿有耳洞?

顧之川猛然頓住,幾乎将力道都放在了他身上的徐行藏反應不及,下巴尖猛地一下就磕在了他的鎖骨上。

“嘶。”顧之川痛呼出聲,他轉頭就想去看一下徐行藏,那人的下颔直直地和骨頭撞了個正着,只怕更疼。

卻見徐行藏像個沒事兒的人一樣,轉頭向他笑着抱怨,“川川,你磕着我了。”

好吧,雖然看起來是之川更疼。但是該死的愧疚之心,它就是不肯放過之川。

哼。

偏不能遂他的意。

“可是仙君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疼。”顧之川的眉毛團起了一點兒,他的嘴角撇了撇。

“嘶。”徐行藏皺眉垂頭靠在了顧之川的肩上,本身就白的近乎透明的臉,更是瞬間白了幾個度,突破賞心悅目的界限,向慘淡萎靡靠攏。他下壓的眼睑壓褶出兩道細碎的紋路,唇上鮮豔的漿果朱色一瞬消退,喉嚨中嗚咽的是破碎的不明調子,“好疼。”

“你。”

徐行藏偏頭看向了他,似乎眼眸中都有了水跡。

他是裝的。但之川好心疼。

這個抓人心腸的鬼魅,讓顧之川忘掉了自己的皮肉之疼,跳腳地想幫他止疼。

“仙君,你要怎麽樣才能止疼。”這種疼法一定不是他拿藥丸就能治好的。

“不知道。你自己都知道疼,偏生我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疼。”徐行藏氣若游絲,或許下一秒他就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顧之川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他按了兩下,都沒有沒有按到有跳動的痕跡,直欲重按下去,徐行藏卻抽走了他的手。

“罷了,罷了。唔,之川要陪我喝酒嗎?”徐行藏又兀自笑了開來,随着笑容,血色逐漸回到他臉上,慘白的畫卷點上了色彩,春光還是眷戀楊柳堤。

雪中仙的手卻像被燙到了。

顧之川眉頭皺的更深,醫書說不論修為,脈象不會騙人。但樣本太少,他甚至沒有把過劍聖的脈,不知道合道境的人能否做到收放自如。

見思索困住了雪中仙,徐行藏探身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你不喝,我也不會逼你,裝傻就沒意思了哦。川川。”

師兄就是合道境,還潛心醫道二三十載,能與不能,一問便知。

但顧之川舍不得多花那一點兒時間,他面無表情地驟然抓住徐行藏冷玉般的手,徑直重按在了他手腕凸起的骨頭旁。

徐行藏眼中的笑意深起來,他背對天光,有陰影覆面。

修剪整齊的指甲在腕上掐出了淺紅的月弧,細微的跳動終于被捕捉到了。

各宗的衣袍都暗含意義。

這款黃紗白袍,象征的是朝日破雲而出,無限的希望。

但顧之川眼中的危宿仙君被黃昏的風掀起了袍角,他的身後是紅彤漫天,晚霞燦爛。

盛大而恢宏,似乎無所不能,但卻敵不過象征着晚夜将至的長庚星提早一步懸挂在了天際。

少年人心跳崔巍,而沉脈微弱,昏星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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