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意料之中的争吵,但還是讓薩爽心裏發堵。回了家後,保姆看她心情不好,直接去了廚房,很快端了碗送到薩爽房內。家裏的保姆是從薩爽出生就開始照顧她的,薩爽一直叫她“悅姨”,後來薩爽出來單獨住也沒扔下她,這些年悅姨陪着薩爽經歷了非常多,已經算得上是親人了。
悅姨來自偏遠山區,原本的名字不好聽,帶着那個年代重男輕女的陋習。她是到八歲時在自己家裏跪了三天三夜才換來了自己的大名和上學的資格,但因為她固執為自己争取原本應得的利益,被家裏視為異類,家裏人對她更加不好,沒到15歲就給她定了親。當年敢威逼父母讓自己上學的孩子,再“叛逆”一次也未嘗不可,于是就逃了婚。
到了18歲終于成了年,可以不打黑工了,就去辦了身份證,給自己改了名字,單名一個“悅”字,那是她上學時學過的,表達開心的字。她想要自己一輩子開心。18歲拿了身份證,進了一個培訓機構,培訓後第一個雇主就成了她的長期雇主,一幹就是三十多年。這些年悅姨對薩爽盡心盡力,薩爽對她也非常好。
薩爽出生之後不久,薩母身體恢複,來了月經。那時薩母讓悅姨幫忙去拿衛生巾,她茫然不知所措。詢問過才知道,悅姨一直沒有過月經。薩母知道這不太正常,于是讓人帶她去醫院看病,這一查才知道,她先天沒有子宮,也就是人們口中的“石女”。
悅姨反倒是很開心,說幸好她是逃出來了,如果當初沒逃婚,結了婚卻不能生孩子,肯定不會被夫家善待的。後來這些年她也沒結婚,就一直照顧着薩爽的起居,尤其在薩爽母親過世之後,她在某種意義上補充了薩爽母親的位置。
碗裏盛着的是薩爽最愛的水波蛋,從小吃到大。
“謝謝悅姨。”薩爽放了手機從她手裏接過碗。
“早說了我替你去送錢,你非不讓。”悅姨說,“又吵架了吧?”
“沒,就說了兩句,反正扔下錢就走了,我也沒多待。”薩爽一口把溏心蛋黃都吸到嘴裏,而後滿足地說,“還是悅姨做得最好吃!”
“從小就饞這口!”悅姨笑笑,又指着碗說,“就知道你吃一個不解氣,特意給你做了兩個。”
“你最懂我了。”薩爽很快把第二枚水波蛋也吃完,這才滿足地把碗筷放下。
悅姨拿起碗筷回了廚房,薩爽跟着過去,靠在門口看着她的背影,說:“老東西找了個小女友,錢不夠花了,找我要錢呢。沒讓你去送錢就是因為這個,你就算冷着他,也不能罵他,對吧?”
“小女友?多小?”
“比我小四歲。”薩爽無奈一笑,“厲害吧?人家寶刀不老,多牛啊!”
“我……算了,我不說了。你別跟他生氣,氣壞了身子是自己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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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悅姨,罵吧,罵出來解氣,真的。”
“我不管他,我就管你。你不生氣就行。”悅姨嘆了一聲,“這些年也是難為你了。”
“哎呦,大過節的,可不至于啊。”薩爽上前摟了下悅姨的肩膀,“我這不是好好的嘛?晚上想吃小龍蝦,悅姨給我做好不好?”
“好,給你做。想吃什麽都給你做。”悅姨拿手背抹了下眼淚,“今天保證讓你吃得開開心心的。”
這晚薩爽不止吃了小龍蝦,還讓悅姨煮了面,吃了碗蒜蓉龍蝦拌面。拍照發了朋友圈,侯兆看到後第一時間給薩爽點贊,然後私聊問她,這次吃完碳水還困不困。
薩爽:【困,不過大概是喝酒了的原因。】
【慢慢适應,會好的。】侯兆說。
薩爽:【每逢佳節胖三斤,我放棄掙紮了,過完節再說了。】
【那我有沒有榮幸跟你一起放棄掙紮?】
知道這是想約飯的意思,薩爽想了想,回複:【好吃的餐廳都放假了吧?】
【我是廚師。】
薩爽:【藍帶畢業的著名黑珍珠餐廳主理人上門一趟得多少錢?】
侯兆:【無價。我只做我願意做的飯。我初三之後就沒事了,随時可登門。】
倆人于是約了初五中午,侯兆到家裏來做飯。
初三上午侯兆去療養院看望母親範卿恩,範卿恩從生下侯兆之後就得了産後抑郁,一直就沒有被正确治療,後來家中接連出事,她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幾年前就被送進了療養院。侯兆父親去世之後,範卿恩的病情又加重了,現在發作時連認人都困難,這天侯兆來的時候範卿恩剛吃完藥睡下,侯兆就沒打擾,給賬戶裏存了錢,把給醫護的禮物送到,隔着窗戶看了眼母親就離開了。下午回到外祖家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跟同母異父的妹妹聊了一會兒就回到了酒店。
初四下午侯兆跟薩爽确認菜單,薩爽堅持要自己準備食材,侯兆也就沒強求,給列了單子。到了初五一早,侯兆準時到了薩爽所住的小區。
确認之後保安刷卡讓侯兆上了樓,薩爽就在電梯間迎接。出了電梯侯兆感嘆:“這小區安保也太嚴了,從進車庫就盤問,車庫電梯竟然都有守門的。”
“所以我才買在這裏。”薩爽接過侯兆手裏拎的東西,“都說了我準備食材,怎麽還拿東西了?”
“空手上門很失禮的。這個一會兒就能吃,我自己醬的牛肉。”
“我今天是有口福了。快進來吧。”薩爽把侯兆讓進門,把東西交給了悅姨,“我自己住,家裏只有阿姨,今天沒外人。”
侯兆很禮貌地向悅姨打了招呼,進門之後就說要去廚房,薩爽半是逼迫地讓侯兆先在客廳坐了半個小時,才放他去廚房。進廚房做飯肯定不能再穿着外衣,侯兆脫了大衣,露出了裏面的衛衣。其實衛衣很寬松,但還是把侯兆的身材襯了出來。寬厚的肩膀,讓人挪不開眼的胸肌和雖然看不見但一定存在的腹肌……
薩爽咽了下口水,挪開眼神。在心裏提醒道,又不是沒吃過好的,別這麽沒出息。
侯兆一個人做了八道菜,看着菜一道道被端上桌,薩爽再次對侯兆刮目相看:“你不是學西餐的嗎?這……中餐也能做得這麽好?”
“西餐是專業,中餐是愛好。之前你嘗過專業的了,今天也該讓你鑒賞一下我的愛好。”
“我又要吃撐了。”薩爽拉開椅子坐了,讓悅姨拿了飲料來。侯兆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不方便喝酒,再加上他也并不愛喝,所以飲料更适合他們。
三個人坐下,薩爽先開了口:“悅姨平常跟我同桌吃飯。”
“當然沒問題。”侯兆很自然地接受了,說道,“我沒那麽教條,而且這是你家,自然按照你的習慣來。”
悅姨用公筷各自取了一點菜到自己面前的空碟裏,很快就吃完了飯,跟他們說吃完擱着自己來收拾,然後就回了房間,留二人單獨說話。
薩爽已經吃到了八分飽,她放緩了進度,說:“阿姨在還是覺得別扭吧?”
“真沒有。多一個人吃飯就多一分熱鬧,我喜歡。”
“你家……”薩爽頓了頓,“也對,大家庭是人多,但你自己家沒那麽熱鬧,對吧?”
“嗯。”
“挺好奇的,你這家庭背景,怎麽會跑去學廚師?還這麽熱愛做菜?”
侯兆放了筷子很認真地回答道:“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沒有跟父母在一桌上吃飯了。你去過我家那房子,那麽大的別墅,有時候家裏就只有我一個人,太空曠了。整個家裏最有溫度的地方就是廚房,煎炒烹炸的香氣和溫度讓人安心。”
“你沒有管家和保姆?”
“我媽的精神狀況不好,家裏只請小時工,司機都不住家,也不知道家裏的事情。有一次我媽犯了病,我爸把家門鎖了不讓我媽出來,他出去跟他情人纏綿,怎麽都不接電話。我放學回家進不去門,司機也已經離開。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就去敲了隔壁家的門。隔壁家的叔叔阿姨有四個孩子,他們家吃飯的餐桌都比我家的大,一家人坐得滿滿當當的,桌上還有好多道菜。我當時覺得他們家裏的燈都是暖的,看了差點兒哭出來。”
“是一諾家?”
“對。”
聞人一諾和妹妹是龍鳳胎,他上面還有一對龍鳳胎姐弟。一大家子人吃飯,自然是熱鬧的。
“他家也确實是人多。”薩爽點頭。
“後來我幾乎就是在一諾他們家長大的,就連家長會都是他們家的管家叔叔給我開的。哪怕一諾他們上了大學離開家,他家都還有我一套碗筷。”
“那你家裏……我是說其他親戚,他們就不管嗎?”
“他們不知道。其實以前家裏走動沒有現在這麽頻繁,都是各過各的。”侯兆呼出一口氣,說,“我爸和我媽都是特別好的演員,逢年過節回家,總是演出一副舉案齊眉的樣子。我從懂事開始就跟着他們一起演,他們告訴我家醜不可外揚,我就以為所有家庭都是那樣。直到上高中那年,我爸把我最小的妹妹領回家,我在家裏發了瘋,結果他們才告訴我,他們倆對彼此的婚外情都心知肚明,而且也覺得這樣挺好。我實在受不了了,跑去爺爺奶奶家,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家裏人,家裏人都驚了。說實話,侯家這麽多年不是沒出過纨绔子弟,但瘋成我爸這樣的還真沒有。那會兒我精神壓力大,就休學了一年,跟着我大伯一家生活,休學的時候我沒事幹,就跟家裏的廚師一起在廚房待着,自然就學了不少。越做飯,就越喜歡。反正我也不用繼承家業,爺爺奶奶問我有什麽打算的時候,我就說要學廚師,然後就去學了。當然我也學了管理,畢竟不能真的只當個廚子。”
薩爽拿起杯子跟侯兆碰了下:“聽的我都心疼了。”
侯兆喝了口飲料,道:“都過去了,沒什麽的,你看我現在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我爸沒了,我媽在療養院,家裏因為我這事也開始往來走動,長輩們都心疼我,對我都特別好。我也算是沒有後顧之憂了。”
“福兮禍兮,大概從來都是這樣吧。”薩爽道,“不過我還是想勸你一句,不要交淺言深,你家這事真的很容易被人利用。”
侯兆擡眸看向薩爽:“你不是個會裝傻的人,明明知道咱們倆不算交淺言深。”
聽到侯兆這樣的話,知道自己的搪塞不過去,薩爽夾了一筷子松鼠桂魚放進嘴裏,吃完之後才說:“确實,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吃着你做的飯又拒絕你,是不是太沒良心了?”
“我想聽實話。”侯兆說。
薩爽輕輕點頭,呼出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說:“實話是,你做飯很好吃,性格也很好,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但我現階段并不想進入一段親密關系之中,所以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的追求,但我們可以維持朋友關系,如果你覺得可以接受的話。”
“當然。我也沒有想立刻就談戀愛,我說過,我得先解決掉家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之後再談自己的感情。而且,我也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畢竟你這麽厲害,沒準我還要請你幫我呢。”侯兆打開砂鍋的蓋子,給薩爽盛了一碗湯,放到她的手邊,“喝口熱湯吧。”
薩爽接了碗,用勺子撥着碗裏的食材,說:“知道我有那些——按你說的——那些人脈和資源,你為什麽不害怕呢?不覺得拿捏不住我?”
侯兆:“兩個人相處為什麽要有‘拿捏’這種關系?我又不得罪你,你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難不成你還能找人給我揍一頓?”
“那倒是不會。”薩爽輕輕搖頭,“不過大部分男人都不敢招惹自己惹不起拿捏不住的女人。”
“那是他們自卑又自負,而且沒把女人當人看。”
薩爽意外于侯兆的态度,但也只是笑了下,沒有多說。吃飽喝足談三觀,這事太無聊了,薩爽沒那個興趣。
侯兆拄着頭看向薩爽,倒也沒介意薩爽的沉默對應,接着問道:“喝完湯舒服沒?”
“我哪有不舒服?”
“你今天吃得不多,也沒喝冷飲。我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常識還是有的,這湯裏我放了紅棗和枸杞。”
“就算有用也不會這麽快的,我這剛喝進胃裏。”薩爽笑了,接着把湯喝完,讓侯兆又給她盛了一碗。
侯兆一邊盛湯一邊說:“就喜歡這種捧場的。要是還能吃就再吃點兒,不想吃也別勉強,這些我能打掃。”
“你吃吧,我再吃幾口就差不多了。不過你也別撐着,不行就剩着我明天接着吃。”
“那估計剩不下。”侯兆笑着說。
看侯兆沒被自己的拒絕影響狀态,薩爽這才稍稍放了心,接着又道:“你家裏的事如果需要我幫忙可以跟我說,我肯定能幫就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