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天氣逐漸熱了起來,這天倆人中午在外吃飯的時候,侯兆的電話響了,母親範卿恩在療養院突發昏迷,他作為緊急聯絡人,自然是要去的。

雖然初始症狀吓人,但到了醫院進行治療之後很快就平穩了下來,按照現在人的生活狀态,範卿恩絕對算不上年老,剛剛50歲,甚至許多同齡人都還在工作崗位上。但常年的精神疾病已經将她折磨得失去了這個年紀該有的風采,枯白的頭發和異常瘦削的軀體讓人乍一看會以為她已近耄耋。侯兆同母異父的妹妹也已經趕到了醫院,同行的還有侯兆的外祖母和外祖父。兩位老人精神和體力看上去都很好,說比範卿恩看上去年輕也不為過。

一家人都在病房裏,薩爽這唯一的外人自然不方便進去,便在走廊等候。沒過一會兒侯兆的妹妹先出了病房,她徑直走向薩爽,做了自我介紹。範雅泓,這個名字跟侯家一點關系都沒有,果然就像當初侯兆說的那樣,範家認下了外孫。

範雅泓年紀小,從五歲起就被接回到範家生活,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卻沒經歷過侯兆經歷的一切,所以她跟侯兆完全不同,無論是從性格上,還是對待母親的态度上。範雅泓坐到薩爽身邊的椅子上,問:“我該叫你姐姐還是叫你嫂子?”

“叫姐姐吧,我跟你哥還沒結婚。”

“以後會結婚嗎?”範雅泓問。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薩爽回答。

“我哥應該很離不開你吧?”範雅泓看着薩爽,“你比他大,又這麽成熟,或許他會在你身上找到安全感。”

薩爽笑了:“想跟我來場成年人的對話?”

“我還沒成年呢。”範雅泓伸出一根手指,俏皮地說,“還能再玩一年。我今年十七。”

“成年了也能玩,年紀只是數字。”

“成年了就要負責了。”範雅泓向着病房的方向揚起下巴,“成年了就該面對瘋了的親媽,不消停的生父,年邁的祖父母,還有我這個私生女的身份了。”

“你怎麽也跟你哥似的,什麽話都往外說?”

“我知道你知道。”範雅泓說,“我哥既然帶你來,肯定就是告訴你了。他們都當我是孩子,現在還瞞着我不告訴我我媽到底什麽情況,其實我都知道。我媽的病已經發展成精神分裂了,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會被轉入精神病院,到時候就連探視都難了。姐姐,我哥沒爸了,很快也要沒媽了。”

“但他還有你。你們是血緣至親。”薩爽頓了頓,又補充說,“一半血緣也是血緣,割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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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太小了,我理解不了他的世界,也沒辦法跟他共情。我總覺得他被割開了好幾份,一份屬于範家,一份屬于侯家,一份被他同父的手足牽扯着,剩下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才屬于他自己。”範雅泓輕輕嘆了一口氣,接着又笑道,“我這話在姐姐看來太孩子氣了吧?是不是覺得我在寫青春疼痛文學?”

薩爽看着範雅泓年輕的容貌和她臉上遮掩不住的失落,心中不由被觸動,她輕輕拍了拍範雅泓的手臂,說:“我有好幾家酒吧,等你成年了來我酒吧裏,我帶你玩。”

“真的?!”範雅泓眼中滿是驚喜。

“真的。”薩爽笑着說,“合情合理的前提下,想玩什麽都可以找我。都體驗過一回,才知道青春到底是不是疼痛的。”

範雅泓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挽住薩爽的手臂:“現在我也開始喜歡姐姐了。姐姐,我哥的那些情緒都被他藏了起來。”

薩爽心說,你哥在我面前可沒藏着情緒。這念頭剛一出現,薩爽就覺得自己的心宛如被一股暖流纏繞起來。原來,侯兆在自己面前那些黏人的動作,起伏的情緒,是他家人都不曾窺探到的秘密。

範雅泓不知道此時薩爽的所思所想,只是自顧自地說着:“我知道我哥是在什麽環境下長大的,他太沒有安全感,也太渴望一個家了。他對誰都好,對那些欺負他的人都仍舊和善,只因為那一半血緣。我不會利用他,可有別人要利用。他知道該斷,但他下不去決心,血緣成為了困住他的枷鎖。如果你能幫他斬斷,就相當于幫他重生了。”

“我不會幫他。”薩爽說道,“能跟過去做切割的只有當事人。許多事情在外人看來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但對當事人來說,可能那句話就是說不出口。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此時的性格是過往經歷造就的。你說你理解不了他的世界,實際上他或者別人也理解不了你的世界。換句話說,我們誰都沒有辦法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的世界。”

範雅泓看向薩爽,輕輕搖頭:“我不明白。”

“高中了,學過圓了吧?”薩爽打了比方,“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一個圓,親情、愛情、友情,這些能把人們聯系在一起的因素,會使兩個圓相切或者相交,但不會完全變成同一個,因為半徑和圓心都不一樣。正常人際關系中不存在同心圓,因為個體始終存在差異性。兩個圓的相交面積就是兩個人彼此能夠理解的部分,而不相交的區域,則是各自獨立的世界。童年經歷和性格養成是在不相交的區域,所以我幫不到他,誰都幫不到他。”

範雅泓思考了片刻,說:“我以前只聽說過用平行線和相交線來描述兩個人的關系。”

“或許因為你讀過太多書,但沒走過許多路。”薩爽笑笑,“成年意味着責任這沒錯,但同時也意味着自由,不要只想着責任那一面。人活在世,最重要的是成為自己。你的祖父母和你哥擋在你的身前,那是他們成為自己的一部分,他們并不是在替你遮風擋雨,只是你恰好站在他們的傘下,換個說法,即便沒有你,此刻發生在這裏的事情也是他們需要面對的。18歲只是法律意義上的成人,它只是告訴你,你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而沒有強迫你在18歲那天就背上一家人的所有事情,為所有事情負責。你有條件,完全可以自由地走過一段路,成為自己之後再回過頭來面對責任,或許到那時候就不疼痛了。”

範雅泓愣了好久,直到侯兆走到她們身邊,都還是若有所思的。

範卿恩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只是還需要在醫院觀察幾天。醫院不是用來會面的地方,侯兆簡單地向長輩介紹了薩爽,之後便沒再過多敘話。醫院有護工,家裏的保姆也跟着照顧,範家二老帶着範雅泓離開後,侯兆又叮囑了幾句,給護工和保姆又壓了紅包,之後便帶着薩爽離開了。中午飯沒吃多少,但也沒了在外面吃飯的心情,倆人便決定先回家。

車剛開上主路,薩爽的手機就響了,她劃開手機,見是翟迪峰發來的消息。很簡單的一串數字,卻讓薩爽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轉頭看向侯兆:“實在抱歉,我店裏有點兒事,要不先送你回去?”

侯兆搖頭:“不想跟你分開,我不累,跟你去酒吧也行。”

薩爽于是對翟迪峰說:“去‘爽’那邊,一會兒從‘庇舍’門口路過踩一腳,之前說放那邊的那箱酒還在車上呢,正好給送過去。”

“好的姐,我知道了。”

“庇舍”是薩爽的另一家酒吧,從醫院出發有更近的路可以不經過“庇舍”直接到“爽”,薩爽肯定知道,她說要路過“庇舍”而翟迪峰卻沒提出異議,這是明白了要去繞圈。薩爽于是沒再多說,拿手機又發了幾條消息。

兩個人在一起時從來不打擾彼此的工作,所以即便侯兆現在非常想要一個擁抱,也還是忍着直到薩爽放下手機才湊上去。

薩爽也知道侯兆此時有需求,用最快速度發了消息鎖上屏幕,直接把侯兆拉進了自己懷裏。

薩爽的保姆車沒有分割擋板,但在她跟侯兆确定關系之後,翟迪峰就主動提出去裝個隔斷簾。後來這段時間,只要他們倆在後座上,都會把簾子拉起來。

“你越來越懂我了。”侯兆蹭着薩爽,低聲說道,“我也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薩爽直接回應了侯兆一個吻,之後才說:“我沒想過離開。”

“但你是自由的。”

“這不矛盾。”

“我怕我束縛住了你。”

“沒人能束縛住我,除非我願意。”薩爽握着侯兆的手,“我爺爺奶奶年紀大了,我不想讓他們有了期盼又落空,所以我在等。等你的心定了,等你想清楚了也解決好了所有問題,我就帶你去見他們。”

“好!我盡快!”

倆人沒說一會兒話,外面就傳來了摩托車的轟鳴聲,即便車身隔音很好,也還是有噪音傳了進來。而且翟迪峰還特意提醒他們系好安全帶,這一下讓兩人的注意力都被窗外吸引了。

薩爽看着窗外,無奈笑了下,告訴翟迪峰說不用搶路,讓那些人先過去,如果不好走就直接回“爽”那邊,改天再送酒也行,一切以安全為先。

侯兆看了眼薩爽的神色,問:“你認識他們?”

“認識一個。”薩爽回答,“有個開酒吧的同行是KTM重度發燒友,跟一幫同樣騎KTM的人組了個車隊。看這一堆橙色就知道是他們,不過不知道我那同行在不在。”

“不打個招呼?”

“不用,人家騎得好好的,我沒事打擾人家幹什麽?”薩爽捏着侯兆的耳垂說,“我今天要是開着吉普沒準還能跟他們聊兩句,咱這四平八穩的保姆車,人家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侯兆:“不認識你的車牌嗎?”

薩爽回答:“關系沒那麽近。我沒你想得那麽交友廣泛,要是誰都認識,誰都說句話,我這一天別幹正事了。”

摩托車隊飛快從車邊開過,又過了一會兒,薩爽的手機響了。她按下了接通,是剛才說的“關系沒那麽近的同行”打來的電話。

“爽姐!我剛才看見你車了!你是去庇舍嗎?”

車內安靜,薩爽沒帶耳機,通話的聲音很輕易就被侯兆聽了去。出乎侯兆意料的,打來電話的是個女生。

“周一就出來炸街,我還以為你沒在呢。”薩爽回答。

“人少才能遛遛車啊。诶你要沒什麽重要的事就別去庇舍了,又是一年畢業季,這會兒大學城那邊堵着呢。”

“行,知道了,多謝。那我直接回‘爽’了,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姐,我繼續騎了。改天聚!”

“關系沒那麽近,但是直接打電話叫姐。”侯兆握着薩爽的手,“就是沒想到是個女生。”

“要是個小帥哥你是不是醋瓶子又得翻了?”

“那倒不至于,爽姐人格魅力大,我知道。”

“真酸啊。”薩爽托住侯兆的臉,“侯大廚今天還想下廚嗎?我想吃你做的飯了。”

侯兆立刻興奮起來:“想!做!想吃什麽都給你做!”

薩爽已經知道怎麽哄侯兆了,只要自己說想吃侯兆做的飯,侯兆就會雀躍起來。對侯兆來說,給愛人做飯,是他的幸福。

到了酒吧,薩爽帶着翟迪峰和花蕊去了辦公室,侯兆則在店裏等待。

薩爽還是一如既往地鎮定。花蕊看向薩爽,問:“是董源嗎?”

“不知道。不過大概率是他。”薩爽掀起眼皮,“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把咱倆的暗號告訴小翟了,我看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花蕊捋了下頭發來緩解緊張的情緒:“你跟我說董源出來了,我當然得提前做好準備。”

翟迪峰接着道:“花姐的暗號好記,而且我本來就用九宮格輸入法,更省事了。”

薩爽想了想,說:“沒什麽大不了的。改天請露露吃頓飯,把今天的車費給她結一下。”

“你歇菜吧,她可不用你給她結車費。”花蕊擺了擺手,“這幾家酒吧有事都先彙總到我這兒。反正上半年也夠累的了,你就當給自己放個假,沒事別出門了。”

“出門我會帶人保護着。”翟迪峰接話。

“行。我聽話。”薩爽道,“你們先不用跟侯兆說,他自己家裏還一團亂,我這都還沒發生的事情,沒必要讓他跟着再鬧心。”

見翟迪峰和花蕊都點了頭,薩爽也就放下心,安排了一下近期酒吧的工作之後就讓翟迪峰送他們回了家。

回了家薩爽跟侯兆說打算休假,侯兆自然是開心的,他一直就覺得薩爽太努力太敬業了,現在“卷王”主動說休息,實在是難得。侯兆仍然是每天晚上去店裏,但因為有主廚和經理在,他也不用每天下廚,主要還是做管理工作,再加上餐廳每晚11點就結束營業,不用通宵,所以自從薩爽休假之後他就每晚都回薩爽家住,這下算是徹底開始同居生活了。

過了最開始的興奮,回過神來的侯兆自然也發現了問題。薩爽不是個能在家待得住的性格,現在不僅一反常态地在家待着,甚至在小區遛彎的時候翟迪峰都會步行跟随。

侯兆是被家裏保護得好,但他不傻,尤其對這種事情,他更是敏感。薩爽一直沒說過自己在面對什麽,但侯兆不能裝作不知道。上次在家裏被“補課”之後,侯兆更是明白了一些事。他私下裏跟堂哥提了句,沒過多久,家裏就派了保镖到他們身邊。明着的是跟着侯兆,畢竟現在侯兆也還是在“不安全”的狀态下;另外還有一隊保镖在遠處确保他們倆人的安全。

這天侯兆在上班之前煲了湯,薩爽的生理期快到了,提前調整飲食多少能有點兒作用。侯兆準備走的時候薩爽還在床上,他進了卧室,在薩爽額頭親了下:“我準備走了。”

“嗯。”薩爽的經期綜合症很明顯,快到日子的時候總是睡不醒。她聽見侯兆的話,努力地睜開眼,迷迷糊糊地說:“我一會兒就起。”

“睡吧,反正也沒事。晚上想吃什麽告訴我,我帶回來。”

“不吃,都讓你喂胖了。”薩爽擡手勾着侯兆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愛你。好好工作,路上注意安全。”

“我在你包裏放了棉條,如果出門的話記得拿,以防萬一。愛你。”侯兆回吻了薩爽,又給她掖了被子,悄聲退出卧室。

薩爽又睡了個回籠覺,到将近十一點才從床上起來。正吃着早飯,花蕊就打了電話過來,只說了很簡單的三個字:“他來了。”

薩爽沒有過多意外,安靜地吃完飯,讓翟迪峰送他去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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