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21、第 21 章

阿媮捧着本厚如磚塊的《策論》坐在甲板上看——其實她完全沒看懂。

養花閣的姑姑會教姑娘們認千字文,所以阿媮識字,但也僅限于讀幾首酸詩,看看話本子什麽的,這種之乎者也地繞天繞地、又夾雜着一堆生癖字的名家文著于她來說,跟天書無異。

盡管如此,她愣是安安靜靜地看到了傍晚,直到火紅的夕陽從海平面那漸漸沉了下去時,她亦有點想跟着那火球一頭紮進海裏:

多臊人啊,居然沒聽出謝爺說的是反話,‘你很閑?’他不是在問,而是覺得她煩!想讓她‘別在這裏晃蕩了!’

又想起重生前,她不要臉地總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羞恥的一幕幕,那時他總是厭惡地叫她‘滾!’

一經對比,前後聯想,她這幾天的無事獻殷勤,可不就跟那時有‘異曲同工之妙’?

謝爺會不會誤以為她這是蓄意勾引,又對他有什麽非分之想啊?!

接下來的幾天,阿媮都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只鹌鹑。

夜裏涼,天将黑她就鑽進被窩裏了,白天抱着那本天書在外面曬太陽,連走路都踮着腳尖,深怕打擾了謝爺的清靜,又再遭他唾棄。

如此一來,兩人雖然在同一艘船上,竟是連面都沒照過幾回。

第九天,到了洛川水界。

阿媮再沒心思抱那本天書裝模作樣了,雀躍難掩地在甲板上走來走去地瞭望,只是天公不作美,不見陽光,是個陰天,雲層還很厚,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海風吹着還是有點涼的,不過因為心情激動,倒不覺得冷。

終于,遠遠可以看到有往來船只的渡口了,阿媮抑制不住興奮,先前那些尴尬也顧不上了,她小跑着去給仍然在艙室看書的謝爺報告:

“爺,船就要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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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柏常随口應了一聲,不明白船靠岸這麽稀松平常的事,有什麽值得這小丫環大驚小怪的,但看她神采奕奕,眉眼彎彎的開心樣,心情似乎也跟着愉悅起來。

瞧她搬家掃蕩似的連茶碗水壺這些小物什都往那個大包袱裏塞,柏常有點失笑道:“只收拾衣物和貴重物品即可,那些閑雜使用的東西不用再帶了。”

買的時候随她高興,以為她想路上精細方便些,可這都快要到家了,又不是什麽值錢東西,都不知這小丫環怎麽會覺得他很窮似的。

“嗯嗯,爺,奴婢就是想着這些東西,您應該不會要的了,扔了太浪費,奴婢帶着,去庵裏過日子時肯定用得上的。”她嘴上應着,兩手還在不停地收拾。

柏常聞言瞬間黑了臉,語氣涼涼:“......你還挺會過日子的。”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阿媮也大概了解這位爺的脾性,他雖然有時臉色不好看,但其實不是小氣之人,便也沒太在意他話裏的諷刺。心想,真的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她現在身無分文的,總不能腆着臉問他白要銀兩,可不就緊着這實用的東西有一件是一件,難不成還撐着面子假清高啊!

她又四處掃視一圈,确定沒有什麽遺漏的了,才把謝爺先前給她的那個錢袋子和一張箋紙一并拿出來,雙手奉上:

“爺,這是餘下的銀子和這些天的花銷明細,奴婢都一一記好帳了,您看看有沒有差錯,那張五百兩的銀票還在裏頭,沒有動過的。”

除了在金州離開的那天花了銀子外,船在中途還停靠了兩次打點補給,阿媮又買了些吃食之類的零碎東西,她怕時間長了就成筆糊塗帳,便當晚用紙筆記下了。

“......?”

柏常的臉,此時可謂是五彩紛程:攏共也沒幾個銀子,記哪門子的帳?合着早早算清算楚,就是想跟他分道揚镳去當姑子?真的是個沒心沒肺的小東西,白搭他煎熬這一路的忍耐!

他壓着胸中的無名火,接過那張寫得滿滿當當的箋紙一看,差點氣笑了,他可算是開了眼界:歪七八扭的字,上面林林總總記了幾十項,竟連小到五文錢的肉包子都沒有拉下!

阿媮見他的臉色陰晴不定的,心中有點忐忑,再仔細察看,發現他的眼下還有淡淡的烏青,應該是暈船,以至于沒有休息好的緣故。不過有了先前的教訓,她不敢再自作多情地貿然多嘴去過問了,便斟酌着将心中思量妥當的話說出來:

“爺,聽杜伯介紹,渡口附近有座十分有名的啞婆山,山裏就有座由來已久的仙姑庵,裏面的姑子可以帶發修行,口碑很是不錯。奴婢打擾了您這麽多時日,趁現在天色還早,要不下船後,再勞煩您最後一次,把奴婢送到那庵觀去可好?”

杜伯就是船家。

是的,這幾天在船上,阿媮并不是傻呆呆地悶頭過。每次借用小廚房做了什麽吃食,都會送船家一份;中途停船靠岸歇腳時,她還借花獻佛地,多買了些肉串子帶回來給大家分食,一來二去,便熟絡了。

杜伯是個很健談的人,會跟她說些天南海北的人情風俗,阿媮當然不會說自己想出家當姑子,只是拐着彎問洛川有什麽可以求神許願的地方,一路把話繞到話點上去的。

現在見謝爺睨着她不語,阿媮心裏沒底:這位爺給她拿到身契戶籍、帶她離開金州、買衣吃食也花銷了不少銀子......她實在是覺得自己真的是欠他太多了!

而她不但沒法報答一二,還要再浪費恩人的寶貴時間添這許多的麻煩,心裏愧疚得很,只好把以前許過的諾再重申一遍:

“爺,杜伯說,那個仙姑庵特靈,往後餘生,奴婢都會在那虔誠地為您誦經祈福......”

不用聽,後面準又是什麽願他榮華富貴、兒孫滿堂那一套,柏常把書扔到一邊,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她:

“你為何如此執着要去當姑子?”

阿媮有點傻眼:“......啊?這不是早都說好了的麽?”難道你要反悔?

在她循河逃跑被逮的那晚,謝爺就說過“既然不是你,她也會派別的人來,那就一事不勞二主了,你暫且随我回去應付着,過些時日,我送你去庵裏當姑子。”

柏常也記起了自己當初說的話,不想給她落下出爾反爾的口舌,捏着眉心,作頭痛狀,語氣緩和了些: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麽要這麽着急?庵觀又不會跑。我離開了将近兩個月,這邊一大堆事等着我回來定奪,特別是,自小照顧我的一個婆婆身體不好,下船後,我想先去看看她老人家。”

這話也不算假,鄭媽媽照顧了他母子兩代,早已超越主仆之情,他管老人家叫婆婆。因為他自小沒娘,鄭媽媽放心不下他,一直跟在他身邊照顧,他被送去元安寺後,她就一直留在隔着兩座山頭的謝家祖宅裏看守,時不時的,翻山越嶺地去看他一眼。

現在,鄭媽媽已是古稀之年,早跟着兒孫住到鄉下去了,在去金州前,柏常去探望了一次,那時老人家的身子骨确實不太好。

阿媮聽了謝爺略帶疲憊的解釋,瞬間覺得自己真的是自私至極!

是啊,她怎麽只想着自個呢?這男人多不容易啊,爹不疼,娘早故,小小年紀就被送到深山寺廟裏任其自生自滅,好不容易長大歸來,又被逐出家門——

雖然他只是說了跟李家脫離關系,改随生母姓謝,但是結合那些傳言,阿媮也猜得出大概了:誰沒事會好端端地想跟家裏脫離關系啊?還不是生父無情、嫡母歹毒,那個家裏容不下這個庶子。甚至,那什麽狗屁的邢克命格,說不定也是個圈套......

越想,阿媮越覺得自己這麽迫不及待地籌劃着拍拍屁股走人,太不講人情、太忘恩負義了!她立馬搖頭道:

“不急,不急!爺,您盡管去辦要緊的事,無論多久,奴婢都是等得的。就是,還得勞煩爺給奴婢安排個落腳之處......”

她總不能露宿街頭,萬一遇上歹人怎麽辦?身無分文,真的太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

單純善良的阿媮:這男人太可憐了!

柏.大灰狼.常:小姑娘挺好套的,應該很快就可以拐回窩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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