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23、第 23 章
這是一座前鋪後院格局的屋宅,店鋪臨街,從側門進來,繞過長廊又進了垂花門,街市的喧嚣就隔絕在外,竟有種鬧中取靜的意境。
後院是二進宅,真的如謝爺先前所說,家裏沒有什麽多餘的仆人,整個院子空蕩蕩,靜悄悄,庭院正中,有一棵老柏樹,樹幹井口般大,低矮分杈,盤錯而長,平地突起的樹根起起落落。
花圃裏沒有花,種的全都是柏樹,高矮不一,郁郁蔥蔥,枝杈随性地伸展,一看就沒有修剪過,偶見幾只撲淩的無名小雀叽咕歡叫着隐沒其間。
不知是不是在李府那豪門大戶裏困久了,忽然走進這樣接地氣的院落,阿媮竟有種回家的輕松感。
李嬸叫來兩個婆子低聲吩咐幾句後,就自個忙前忙後地給阿媮斟茶遞水,并挑着要緊的介紹:
“......主子爺住在正房,東西廂房一直空着,不過都是打掃幹淨的,姑娘看是哪邊住着可心些,奴家再仔細收拾一遍。”
阿媮其實覺得不用這麽麻煩,随便一間耳房就足夠了,她又不會長住。只是客随主便,就要了東廂房,旭日東升嘛,總比夕陽西下好。
不過,她一個本來就是侍候人的丫環奴婢,可不敢享這陰差陽錯得來的清福,堅持自己動手收拾床鋪。
李嬸便從善如流地使人送了熱水進來給她洗漱,又問:
“姑娘可有什麽忌口的?奴家去廚房做些吃食送來。”
阿媮猶豫了一下,自從爹娘去世後,從來沒人問過她忌口什麽。這麽多年來,她已習慣了吃食能裹腹就好:碰上對口的,就品嘗;若是難吃,就強咽。
但見李嬸誠心一片,若是待會端一碗她最怕的麻辣香菜雜醬面上來,就算她強咽下去,也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心意,便福身答道:
“有勞嬸子,最好不要辣的,不放香菜,其它不忌。”
“曉得了,姑娘稍息一會,奴家的廚藝還過得去,這就去做。”李嬸笑着退下。
.
Advertisement
阿媮總算明白,李嬸,就是謝爺說的廚娘,而她的廚藝,那不是一般的了得!
一連十天,李嬸都是翻着花樣給她做好吃的,正餐的三葷兩素一湯,色香味俱全不說,還有完全不輸她在李府晏席上看到的各種精致的茶茗甜品糕點。
“嬸子,您快別忙活了,折煞阿媮。”
“姑娘随意嘗嘗,若是喜歡,就多用些。奴家閑着也是閑着,主子爺經常不在家,奴家的手藝都要生疏了。”
“......”
阿媮有口難言,她倒是喜歡,就是無福消受哪!短短十天,她覺得自己都長一圈肉了,再這樣被精細地投喂下去,胃都養嬌貴了,到了庵觀當姑子時,可怎麽吃得慣粗茶淡飯啊!
轉眼就到了月底,仍不見謝爺回來,也不知他在忙什麽,阿媮跟莫叔和李嬸打聽,兩人均搖頭表示不知,這可把她愁死了!
那男人是不是把她給忘了啊?
*
謝爺非但沒有忘記被他拐回家的小丫環,相反,還挺惦記的,他有家不回,實在是因為有些難言之隐。
那天兩人在渡口分開後,柏常騎馬直奔木裏鄉去看鄭媽媽。
一別兩個月,老太太竟卧床不起了,說是感染了風寒。柏常沒有忌諱,直接走進寝室裏去探望。
老太太見到他,精神頭反而好些了,半靠在床頭坐起,直拉着他的手淚眼婆娑地念叨:
“常哥兒可算回來了,怎麽瘦了這許多?可是那邊為難你了?”
“婆婆,我沒有瘦,是又長高了。”
這當然是糊弄老太太的話,不過他也确實是高,哪怕曲着腿坐在榻沿邊上,老太太仍需微仰着脖子才能看着他說話。
索性,柏常就一屁股坐在榻前的地上,這樣就很方便老太太總想伸手摸他臉的習慣,
“那邊處理得很順利,從今往後,我就是外祖謝家的子孫,連戶籍都改好了。婆婆,您一定要保重身體,看着我如何一步步出人頭地的,保準讓李乾連給您提鞋都不配......”
柏常挑着老太太愛聽的話說。
是的,鄭媽媽的願望就是這麽樸素,她早就不拿李乾當姑爺了,做夢都咒着那個忘恩負義的無恥小人被天收,不得好死!她替自己的兩代主子意難平:
當年的李家可以說是家徒四壁,兩人成親後,謝婉變賣了父親留給她的所有田産嫁妝,拿本錢給李乾去做生意,自己在家裏服侍癱瘓的姑媽兼婆婆整整三年沒有半句怨言。結果日子剛好過些,李乾就攀上了高枝将她降妻為妾......
若只是這樣,鄭媽媽一個做下人的,既然自己小姐默認了,她也不至于含恨至此,沒想到小姐意外身故,那個薄情的姑爺會冷血如斯,竟把小小的常哥兒就那樣扔在元安寺不聞不問了!
所以,當得知柏常要考功名時,老太太的心情可謂是冰火兩重天,她一邊欣慰自己的少主子有出息,一邊又不甘心待少主子功成名就時,給那該死的李家沾光。
直到柏常告訴她,會先跟李家脫離關系,才會去考取功名時,可把老太太高興壞了,當天連飯都吃多了半碗。
她希望那個挨千刀的負心薄義前姑爺,有一日悔不當初!
......
從木裏鄉回來,柏常就到雲蕭峰找呂老去了,院試在即,他怕自己的怪疾忽然發作。
可呂老給他診完脈又聽了他說的異狀後,就老僧入定般地閉目靜坐了。
柏常以為他在想藥方,就無聲地在一旁煮水泡茶,師生倆一向都不愛多話,這種靜默,倒也沒有什麽不妥。
待茶煮好後,呂老就聞着茶香坐過來品茶了,并閑适地問起:“事情都辦妥了?”
“嗯,都妥了,比學生原以為的還順利。”又問了怎麽不見孔時白,得知他是覺得無聊,又游山玩水去了,反正那就是這麽閑人一個,也是見怪不怪。
“今年是你初露鋒芒之始,秋闱過後,你的身世來歷都不會再是秘密。”
屆時,年僅十八歲的學子,初次下場,便秀才舉人連中,任誰都不會認為他僅止步于此,呂老對自己這個傾囊相授的唯一弟子,還是挺有信心的。
“嗯,本也沒有打算瞞,若是有必要,亦可仿當年雲将軍的做法,我娘可是吞風有孕才生下我的。”
開國名将雲不言,據說生父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得知自己當年始亂終棄的青梅竟給他生了個當将軍的兒子後,就張羅着想把這母子倆接回去,認祖歸宗。怎知被雲母打出去不說,還被雲不言找個由頭抄了家。
面對各方明裏暗裏的打聽,雲将軍語出驚人:“吾乃家母吞風有孕所生,與旁人何幹?”
這麽荒謬的說法,後來穆高祖聽了,也只是哈哈一笑,“雲風為父,怪不得愛卿如此神勇”。
當今聖上亦不是迂腐之人,呂老倒不太擔心這個,轉而說起另一樁舊事:
“将來,必有人問起你師承何處,旁人你或者可以推托,可若是到了天子面前,萬不可有絲毫的隐瞞。為師半生文臣半生醫,多學少成,建樹廖廖,皆因當年不慎卷入了那場腥風血雨的太子之争。”
作者有話要說:
Ps
阿媮:爺怎麽還沒回來呢?
謝爺:小姑娘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