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色蘋果樹（13）

白色蘋果樹（13）

顧新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怎麽也出不去的實驗室裏。他在這個實驗室裏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複活，莫比烏斯環一般，沒有盡頭，沒有終結。

開始是有人利落的殺掉他，後來那個人逐漸厭倦了，而他自己似乎也逐漸意識到，這是一件一直重複發生的事情，反擊然後被反殺。不知道反擊了多少次之後，終于有一次他暗殺成功了，可他還是出不去這間實驗室，用盡手段，最後終于絕望，他站上了窗臺，遙望遠方，能看見山腳下茂盛濃綠的果園，當身體輕盈摔向地面的那一刻。

他再次睜眼，又一次回到實驗室，一切都沒有變，他依舊坐在輪椅上，一遍一遍殺死他的人正在慢慢走向他。惡魔低語般告訴他：死亡不是終結，死亡是新的開始。

他陷在夢魇裏，直到隐約聽到了其他聲音，與他隔得那樣遠，但他還是聽清了，神識被拽回，顧新猛然驚醒。

他躺在精神病院的宿舍，006趴在他的床頭，顧新睜眼就對上了006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的眼睛，毫無預料四目相對，006被吓的一個激靈，直接坐倒在了床邊，一邊無辜地揉着屁股，一邊用餘光偷瞄已經完全蘇醒的顧新。

老舊的電視機被006又重新修好了，播放着晚間新聞，“近日，各州異形生物出沒越來越頻繁，為保證生命安全，請廣大聯邦公民非必要情況下不要出門，聯邦政府已經派出專業部隊，進行搜索圍剿。”

“另外，異形生物存在一定的精神污染性，如若見過接觸過異形生物，也請及時聯系當地聯邦政府，進行幹預治療。”

外面天色已暗，房間內很暖和，顧新恍惚了一下，慢慢回憶着，他的意識強行從系統空間回到身體後發生的事情，但一點都想不起來，許是顧新好不容易蘇醒了，卻一直沒有說話。

006只好主動找話題說：“外面下雪了。”

顧新敷衍地嗯了一聲算回應，006的熱情依舊不減，“你要看雪嗎？我推你到窗邊。”

006的行動力非常高，不等顧新拒絕，他已經開始伸手扒拉顧新的被子了，作勢就要把他抱到輪椅上。

顧新連忙按住被子，“這次先算啦，下次再看。”

006失望地收回手，垂手站在床邊看着顧新，絞盡了腦汁思考許久，滿臉擔憂地問：“那你還要繼續睡嗎？”

顧新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006突然有些反常的原因，“我睡了很久嗎？”

“很久很久。”

顧新安撫地笑了笑，“現在不睡，我坐會兒。”

顧新打開了系統面板，在他失去記憶的這段時間，不論是劇情線進度，還是與四號男主夏知謙的羁絆值，都有非常大的提升。

他愣愣地看着夏知謙的數據條，粉色将近填滿了四分之一，顧新想不出這前後的因果，只能問芭菲，但芭菲含含糊糊，顧左右而言他，告訴他這是一件好事，很快我們就能結束這個世界的任務了。

但顧新的第六感告訴他，天上沒有這種掉餡餅的好事。就這樣平靜地過了三天之後，答案自己送上了門。

與第一次昏迷失去意識之前，一模一樣的針筒，裏面淡藍色液體的顏色也毫無二致。顧新還清晰地記得這枚針劑給他帶來的感覺，全身所以感官都被發大千倍，痛感傳遞在身體內分布的每一根神經上，只是平常的一滴水，都像是把皮膚扒幹淨後，血肉緊貼着寒冰。

随着淡藍液體推進血管，系統開始在顧新腦海中播報。

【與四號男主羁絆值上升：38%，39%，41%……】

【劇情線推進：39%，40%……】

顧新的視野越來越模糊，清晰的感知在到達頂點後，徹底奔潰，恍惚中他好像聽到有人對他說，“你是你，你也可以不再是你。”

近乎蠱惑，近乎迷幻，顧新跟着回應，“不是我……我是誰？”他瞳孔內滿滿地映着夏知謙的虛影，視線慢慢聚焦。

夏知謙像是裹在柔光裏，本來俊秀的面容變得更加好看了，唇紋很淺，色澤柔和飽滿，只是如今緊緊抿着，唇角下壓，帶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淡。

像是被什麽力量引誘，顧新慢慢仰頭，嘗試觸碰夏知謙的唇，夏知謙微微愣了一下，僅這一愣的時間和停頓，顧新原本渙散的瞳孔，突然變得清明，劈手奪下夏知謙手中針筒，毫不猶豫地向着面前人的脖頸刺了下去。

因為躲避的及時，針尖最終刺在了夏知謙鎖骨的位置，針尖拔出時，帶着鮮血與藍色液體一起噴出，濺了顧新一臉。

顧新在夏知謙不可置信的視線裏，吐出口中鮮血，惡狠狠地道：“你做夢，我就算死，也不會成為你的實驗體!”

夏知謙冷靜的很快，他把奪過來的針筒随手扔進了垃圾桶，看着顧新道：“這由不得你。”

鎖骨處被針尖刺出的血孔還在往外滲血，已經染紅了夏知謙白大褂的衣領，他像是沒有感知，并不理會，依舊盯着顧新，苦惱道：“我沒有想過要傷害你，你應該乖一些。”

夏知謙的眼神，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與漠然，顧新已經退到了門邊，再需要一步，感應門就會自動打開，但還是太遲了，輪椅被重新拽了回去，夏知謙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換了新的針筒。

疼痛如潮水襲來。

【與四號男主羁絆值上升：45%，46%，50%……】

【劇情線推進：47%】

劇情線推進的越多，顧新的意識便越來越不清晰，他似乎已經要忘記自己是誰，要做什麽？那不是完成系統任務的訊息，那是喪失自我的深淵。

劇情由不得他走不走，他乖乖跟着走，算是無功無過，他不跟着走，劇情也會想辦法逼迫他走，逼迫不了了，甚至可以讓他成為聽話的傀儡，只要按照劇情設定走完就可以，無所謂他有怎樣的想法，是生還是死。

偶爾顧新會有意識清醒的時候，長的話是一天，短的話是一個小時，他将系統內這段時間零零總總所有的積分全部加起來，在系統商城內兌換了幾顆炸彈。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會有炸彈，或許是一直都有，他第一次沒有看仔細，藏在一大堆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貓裙子裏，不仔細看，确實找不出來。

花光所有積分買了炸彈之後，顧新最後看了一眼包裝精美的新手禮盒，不知道裏面有什麽東西，他攢了那麽久的積分，終于差不多攢夠了，沒有買，以後多半也不會有機會了。

今晚是平安夜，白天下了一整天的雪，晚上雪也沒有要停的意思，晚間新聞還在一如既往地播報。

“伊甸園精神病醫院是斯特沃爾家族投資建造最早，歷史最悠久的一所郊區療養院，近日有社會人士聯合舉報，其親屬和朋友在進入療養院後失去所有消息，十二月二十五（星期三）斯特沃爾家族宮銜先生将攜同聯邦軍團江承明少校一同視察精神病院，并給所有病人及療養院醫護工作者帶去聖誕禮物。”

接着新聞轉換成了英文，又重複播報了一遍，繼續下一條新聞。顧新正聽的認真，電視突然出現了一陣電流聲，歸于漆黑，對于這臺老舊的電視，時時報廢，顧新已習慣，索性打算睡覺。

一擡頭，006竟然站在他的床邊，006走路沒什麽聲音，冷不丁總能吓顧新一跳，“不睡嗎？”顧新問。

“你……”006有些猶豫，“你要看聖誕樹嗎？”

006的思維模式，顧新時常跟不上，但念在他好歹是一個精神病人，通常情況下顧新都會非常有耐心，“哪裏有聖誕樹？”

006眼睛亮晶晶，“外面。”

顧新掃了一眼窗外，下着雪，天很黑，而且晚上七點之後，宿舍門就會上鎖，就是說這個門他們是出不去的，外面就算真的有聖誕樹，也等于沒有，顧新拉了把被子，“睡覺吧，夢裏會有的，我努努力。”

006把顧新蓋着腦袋上的被子拉下來，臉上的表情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可以出去的，我背你。”

顧新心動了一下，但他覺得還是應該先聽聽怎麽出去。

像是感受到了顧新的質疑，006轉身進了洗漱間，裏面一陣踢裏哐啷的聲響後，006從洗漱間出來，手裏拿着一串鑰匙，足有二三十把，試到第五個的時候，宿舍門咔噠一聲從裏面打開了。

顧新瞠目結舌，“鑰匙你哪來的？”

006眨了眨眼，并不覺得自己幹出了一件多麽驚世駭俗的事情，很是理所當然，“他們是假的。”

這話顧新已經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甚至都快被006洗腦成功了，這裏一切都是假的，是有人李代桃僵，雀占鸠巢，但以前顧新也就停留在懷疑，拿不出什麽确實的證據，但此刻，他竟然真的有點信了，“所以，這裏每一個宿舍的鑰匙你都有？”

“嗯。”

顧新倒吸冷氣，“你知道怎麽從這裏逃出去嗎？”

“知道。”

顧新疑惑了，“那你為什麽不走？”

006很認真，“我在等人。”

“還沒有等到？”

006眼神茫然，“我不知道。”

顧新：？

006：或許等到了，但他認不出我，我也認不出他。

顧新：是變化太大了嗎？

006重重點頭，“嗯。”

房間內莫名安靜了一會兒，顧新本想問離開的路線是什麽？他可以嘗試，說不定可以逃出去，可轉念一想，逃出去之後又能做什麽？改變不了任務失敗，改變不了死亡的結局。

不過幾個瞬息，顧新便想通了，他擡頭笑着看向006，問：“聖誕樹在哪裏？可以帶我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