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跳聲 “要記得叫我哥……

第5章 第005章 心跳聲 “要記得叫我哥……

聽到江辭雪這麽說,聞卿深吸了口氣,展開雙臂,一把将不停掉眼淚的弟弟抱進了懷裏。

他用一只手揉了揉弟弟那一頭小白毛,另一只手則輕輕拍撫着江辭雪的後背。

很快,他感覺到懷裏人的抽泣聲停了,他也慢慢停下了拍撫的動作,兩只胳膊更用力地将人抱住。

他不能穿越時空,出現在之前江辭雪想要人抱一抱的時候,去滿足這樣一個簡單的心願。

但此時此刻,他可以給對方一個最暖和、最結實的擁抱。

聞卿這麽想着,又學着電視上看到的那種大人哄孩子的模樣,抱着人來回晃了晃。

只是,抱着孩子的人本身也是個孩子,并不能完全把更小的小朋友抱起來搖一搖,他只能兩只腳來回交替着擡起放下,帶着江辭雪一起左右搖擺起來。

搖啊搖,搖啊搖,像是兩只在風雪裏互相擁抱取暖的小企鵝。

他家的弟弟真的很好哄,聞卿連想好的安慰人的話都還沒說,弟弟就已經不哭了。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江辭雪已經平複了呼吸,但兩人還貼在一塊兒,聞卿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并沒有平複下來。

聞卿松開胳膊,讓江辭雪坐回床上,雙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把自己的耳朵貼到江辭雪的胸口。

噗咚、噗咚、噗咚……

那是快速的、并沒有規律的、還略帶雜音的心跳聲。

這麽久了,江辭雪的心跳還是這麽快,也不知道是哭得太久了,還是依然不舒服,他臉頰的紅暈過于明顯,嘴唇也有些發青。

聞卿又拿嘴唇貼了貼江辭雪的額頭,感受到了并不正常的熱度。

這是發燒了啊!

聞卿趕緊去找家長報告情況,很快,江辭雪就被擔心他的大人們包圍了。

這會兒雪團子不哭也不鬧,又變回了那個安安靜靜、乖乖巧巧、難受了也不會說的模樣。

怕孩子被這麽多人圍着會難受,寧玉趕緊帶着江辭雪回了他自己的房間,讓他吃完藥躺下休息,這一天也在兵荒馬亂中收了尾。

*

江辭雪做了一個夢。

夢裏喧嚣混亂,各種聲音摻雜在一起。

“寶寶乖,呆在這裏,不管聽到什麽都別出去,別哭,也別出聲,好不好?”

“門口有雙孩子的鞋,快去找找孩子在哪兒!可能還活着!”

“頭兒,找到了,在櫃子裏!”

“快!快!救護車呢?孩子還活着,還有呼吸!”

“小朋友,你對你爸爸媽媽遇害這件事兒怎麽看?你藏起來的時候還不害怕?歹徒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幹什麽呢!你是誰?是怎麽進來這間病房的!”

“對不起頭兒,我們就是交接班的工夫,沒想到讓那個記者扮成醫護人員混進來了……”

“孩子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小雪,以後叔叔嬸嬸會照顧你的。”

很多很多人都在他腦子裏同時開口講話,槍聲,哭聲,擊打聲,玻璃碎裂聲同時響起,像是在放一場災難大片。

很亂,很吵雜,聲音混在一起,忽高忽低,忽遠忽近,似是低喃,似是吼叫。

突然,這些聲音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與黑暗,如同黑洞吞噬了一切,時間空間的概念也不複存在。

黑暗中,他的聽覺被放到了最大,他能聽到自己每一次呼吸與心跳的聲音。

心髒還跳動着,他還活着,活在滋生恐懼的黑暗中,真切地感受着死亡在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因為從小身體就不好,他很早就想過關于“死亡”的話題。

爸爸、媽媽、小咪,還有書櫃上以标本的方式留下來的小動物,生命的最後一刻,會感受到死亡嗎?

他想要去抱一抱媽媽和爸爸,想從這個狹窄又陰冷的地方出去,可他不能動,不能發聲,也流不出眼淚。

他害怕極了,如墜深淵,渾身上下都在發抖。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段很熟悉的旋律傳了過來。那歌聲輕柔舒緩,像極了以前媽媽偶爾來哄他睡覺時會哼唱的那首歌兒。

随着旋律響起,他看到黑暗中開辟出一道縫隙,光從縫隙中鑽了進來。明亮的光斑驅散了寒冷,也安撫了在那黑暗中如浪潮翻湧的恐懼與不安。

他看清了自己正身處一個狹窄的箱子裏,面前則是一扇被打開的門,那光是從門縫中透進來的。

門縫越來越大,他看到門外的人影也在不斷變化。

最開始,是穿着制服的陌生面孔,後來又變成了剛認識的小夥伴,緊接着又是姥姥、小姨的模樣,最後居然變成了他自己的面容。

他看到門外的那個自己将手探了進來,很小心地将門裏的自己捧在了手心中,帶離了那個又黑又小的箱子。

“要活下去!”那是媽媽将他塞進櫃子裏前哽咽的聲音。

“孩子還活着!”他聽到将他從衣櫃裏抱出來的人驚喜地呼喚着其他人的聲音。

“還活着。”最後,是白天時自己将小奶貓從玩具屋中捧出來時說的聲音。

他變成了小奶貓的視角,看到門外的自己潸然淚下,很珍惜地将自己抱進了懷裏。

他還活着,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再見到陽光。

此時此刻,他真實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黑暗被完全消失,他也不再是小奶貓的視角,而是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坐在家中客廳的沙發上。

爸爸媽媽一左一右緊挨着他,貍花貓就趴在他的腿上,舒服地眯着眼,垂下來的尾巴一搖一擺,悠閑惬意。

“媽媽,我今天哭了。”他低着頭,像是在承認錯誤,“哭了好久,我是不是不聽話了?”

他還記得媽媽最後的叮囑,不可以哭,也不可以出聲。

他一直記得,一直遵守,哭聲一直堵在喉嚨,堵在胸口,不敢洩露出半點。

只是今天,種種情緒疊加在一起,他再也忍不住了。

“可以哭了,寶貝。”女人将孩子摟進懷裏,輕聲告訴他,“已經可以哭了。”

于是,明知自己身在夢中的小朋友還是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在他們的懷中大哭了起來。

悲傷順流而下,流淌成了銀河,淚珠也變成了天上的星星。

*

夢境外,江辭雪舒展了眉頭,有眼淚從他眼角滑落,他的呼吸卻漸漸平複下來。

床邊,寧玉哼唱着從自己父母那裏聽來的童謠,一下下拍扶着床上孩子的後背。

陸西洲夫妻倆第一次在別墅裏留宿,後半夜來接班照看孩子,一段時間後又跟聞瑾薇換了班。

江辭雪這天晚上睡得不安穩,後半夜的時候醒了好幾次,眼睛卻只能睜開條縫。

在迷迷糊糊間,他總是能看到卧室的小夜燈亮着,有人在床邊照顧自己。

但似乎他每次看到的人都不一樣,每個人哼唱的歌兒,或是吹的口哨也都不太一樣。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夜燈關掉了,輪班守了小孩兒一宿的大人們看他退燒後睡得很熟,也回了房間補覺。

可江辭雪其實睡得很輕,不知過了多久後,再一次被開關門的聲音驚醒,他稍稍睜開了眼睛。

這次進來的是個只比他高一點點的小小身影,江辭雪認出這是聞卿,只是現在他還是很累,沒有力氣跟小夥伴打招呼。

屋裏還很黑,聞卿也沒注意到江辭雪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兒,只當弟弟還睡着。

聞卿小心翼翼地跟江辭雪碰了碰額頭,确定已經退燒了,可他還不想走,而是又湊到了江辭雪的耳邊,小聲嘀咕:

“你以後就是我弟弟了,要記得叫我哥哥啊。”

江辭雪本來想答應,但只發出了一聲極輕極淺的“嗯”之後就又陷入了夢鄉,那句回應被聞卿當成了夢中的呓語。

*

清晨,山林已經從睡夢中醒來。

有麻雀在別墅花壇裏光禿禿的樹枝間跳來跳去,偶爾有幾只落到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小小的爪印。

江辭雪醒得很早,還有些暈乎乎的,渾身上下也沒有力氣,但已經沒有昨天那麽難受了。

這間屋子窗子朝東,下午曬不到太陽,但早上能看到日出,很适合不能曬太陽的江辭雪。

而現在正是旭日東升的清晨,一道淺金色的陽光從窗簾縫隙照了進來,在牆上描繪出了光的輪廓。

江辭雪穿上拖鞋,披着被子就下了地,他縮在牆角,伸出手,很小心地摸了摸印在牆上的光。

折騰了一宿的聞卿又跑了過來,看到弟弟醒了很是高興,問他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他沒有問弟弟還難不難受這種話,畢竟所有的“不難受”都是說給別人聽的,那是用來讓別人放寬心的話,生病了哪裏有真的不難受的。

江辭雪沒胃口,剛想告訴聞卿自己什麽也不想吃,但忽然,他想起了自己睡着前聞卿跑過來說的那些話,張了張嘴,卻遲遲沒發出聲音。

他朝聞卿眨了眨眼,又咬了咬下嘴唇,似是在糾結什麽。

聞卿看着江辭雪在病中顯得更加紅撲撲的臉頰,安靜等着,只是稍稍偏了偏頭,像狗狗歪頭豎起耳朵,想要聽清別人說的話。

在聞卿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的眼神中,站在晨光裏的雪團子還是叫出了那聲:“哥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