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家吧 擁抱陽光,盎然……
第6章 第006章 回家吧 擁抱陽光,盎然……
來到和寧市的第二天,聞卿終于從弟弟嘴裏聽到了這一聲“哥”,感覺十分高興。
聞卿摸遍了全身的口袋,總覺得該找出點兒啥,送給弟弟當“改口費”,結果只找出來倆五毛錢鋼镚兒。
江辭雪已經坐回了床上,本想叫他剛認的哥也過來坐,擡頭就瞧見聞卿把貼身的挂墜從脖子上摘了下來,一把塞進了他手裏。
挂墜被拴在一根紅繩上,整體乳白色,有五六厘米長,一頭尖尖的,看上去像是某種動物的牙齒。
“這個是狼牙。”聞卿說,“是我的護身符,送給你。”
狼牙是勇敢堅強的象征,可以保佑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長大。
他實在找不到可以送的東西,就把自己的護身符送給了弟弟,希望弟弟也能跟他一樣沒病沒災地好好長大。
江辭雪第一次收到來自小夥伴的禮物,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是好,聞卿也沒糾結他的反應,而是提議:“要不我給你戴上?”
見弟弟點頭了,聞卿又開開心心把護身符拿了起來,像交接儀式一般,懷着相當鄭重的心情,把狼牙挂墜戴到了江辭雪脖子上。
江辭雪也想送個回禮,就帶着聞卿去了二樓标本室對面的書房。
标本室屬于研究生物的媽媽,書房則屬于研究美術的爸爸,江辭雪的爸爸在一所美術學院任教,平時也很喜歡工筆畫,書房裏就有很多他的作品。
聞卿還不太能欣賞這些花鳥魚蟲,江辭雪說要給他的回禮也不是那些畫,而是收在辦公桌最底下的一個絲絨小盒。
紅色的小盒子本來是用來裝戒指的,但現在這裏頭躺着一顆米粒兒般大小的乳牙。
他從爸爸媽媽那裏聽過一個故事,說是每掉下來一顆乳牙就可以許一個願望,等恒牙長好,就說明願望就快實現了。
這是江辭雪換的第一顆牙,很有紀念意義,所以他一直留着沒用,哪怕新牙都快長出來了,也沒有想好許什麽願望,這才留到了現在。
而他把這一次許願的機會送給了聞卿。
聞卿把絲絨小盒揣進兜裏,說自己一定會好好保管。江辭雪卻搖搖頭,還指了指天花板:“別保管,往上扔,許個願。”
這顆牙原本長在下面,所以許願的時候要往上扔,扔得越高越好。
可聞卿現在沒什麽要許的願望,就問江辭雪可不可以留到很久以後再用,江辭雪說不知道那時候還靈不靈了。
聞卿依舊笑嘻嘻表示:“沒事,那就留下來當個護身符。”
于是,他們倆就算是互相交換了自己的護身符。
*
吃過午飯,聞瑾薇又跑了一趟寵物醫院,把小奶貓給接了回來,順便買了點兒養貓能用上的東西。
她一回來,就看到了江辭雪脖子上的狼牙,看倆孩子玩兒得挺好,也沒說什麽。
小奶貓還很虛弱,已經三四個月了,還沒一個礦泉水瓶大,也不是很有活力的樣子,回家小半天了都沒叫過幾聲。
聞瑾薇問江辭雪想給小貓取個什麽名字,江辭雪早就想好了,說叫小老虎,希望小貓能長得像百獸之王那麽結實。
說這些的時候,江辭雪在沙發旁地毯上的軟墊子裏坐着,小奶貓就在他膝蓋上趴着,此時陽光正好,照得客廳暖洋洋。
聞瑾薇撸了兩把小老虎,又跟小朋友閑聊起來,天南海北地說了很多話,最後狀似不經意地引出了正題:“小雪,要不要跟我們回家?”
“家裏有小姨,有你聞卿哥哥,有姥姥,還有個姥爺你還沒見過。”聞瑾薇給孩子介紹了一下家裏的情況。
“咱們家住在寒川市,跟和寧市中間隔了一個省,雖然有些遠,但氣候差不多,還是個省會,可能會更繁華一點。”
“咱們可以把小老虎一起帶走,小雪也可以把你想帶的東西都帶着,姥姥說了,那些東西要是小姨家裝不下還可以放姥姥那裏。”
“家裏的人都很喜歡小雪,想和小雪一起生活。”聞瑾薇頓了頓,悄悄觀察着江辭雪的反應,“所以,小雪要不要跟小姨一起回家?”
江辭雪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大人,張了張嘴,不知要說些什麽。
對他來說,這裏就是家,可是家裏已經沒有了爸爸媽媽,只剩他一個人。
叔叔嬸嬸也說過要帶他回家,但是叔叔嬸嬸家裏好像沒有他的位置,也沒有他所熟悉的東西,所以他說什麽都要回到這裏來。
可是,總感覺,家應該是個有家人一起生活的地方才對。
聞瑾薇最善于觀察人的反應,微表情不會騙人,她看出了小朋友的心裏已經有了偏向,現在只要稍稍推動一下就可以大功告成。
她正要再加把勁,就看聞卿從後面突襲般抱住了江辭雪,雪團子明顯被吓了一跳,但一聽到聞卿的聲音,又放松了下來。
“跟我回家嘛。”聞卿跪坐在軟墊上,抱着弟弟搖來晃去,拉長了每句話的尾音,“你都叫我哥哥了,咱們一家子幹嘛隔那麽老遠。”
聞卿抱着江辭雪,稀罕得不行,都不樂意撒手。
江辭雪也不知道是被他搖來搖去地晃悠煩了,還是終于被打動,兩只手扒着聞卿纏在他肩膀上的胳膊,閉着眼睛應了聲:“好啊。”
“真的?”聞卿一下子支棱起來,“你答應了?”
“嗯。”江辭雪低下了頭,還有些腼腆,聲音也很輕,但把腦袋擱在他肩膀旁邊的聞卿還是聽到他說了一句,“一起回家吧。”
*
又過了幾天,江辭雪的感冒好了,已經完全不難受了。
聞卿趴在他後背聽了聽心跳,似乎還是有些快,但已經沒有上次聽到的那些雜音了,這才放下心來。
寧老太太給孩子收拾的行李也打包得差不多了,江辭雪想帶走的東西并不多,連帶着他的生活用品也就兩個箱子,後備箱完全能裝得下。
在養病的這幾天,江辭雪把那條被蟲子啃得差不多了的玉米蛇骨架也拿了出來。
被拆解的骨頭在漂白後又被重新組裝,用鐵絲固定了姿勢,變成了展櫃上的标本,與媽媽教他做的其他标本擺在一起。
标本室與書房的其他東西他則都沒有動,保持着原樣,只是在家具上蓋上了防塵布,像是把時光也封存在了裏頭。
大門上鎖,江辭雪跟住了七年的家說了再見,又跟叔叔和嬸嬸道了別。
在啓程前往寒川市的這一天,聞瑾薇開着車,先把小朋友帶去了郊區的墓園,那是江辭雪的爸媽安葬的地方。
江辭雪的母親名叫江知意,是寧玉的外甥女兒。
江知意年少時父母離異并各自再婚,她名義上是被判給了母親,但兩個新家都不想接納她,她母親跟新婚丈夫出國後更是直接與國內斷了聯系。
出國前,江母寫信給了自己所有帶血緣關系的親戚,說是希望親戚幫忙照看一下孩子,最後這事兒只有她小妹寧玉上了心。
當時寧玉和她丈夫剛收養了聞瑾薇,平時也會接濟一些戰友的遺孤,家裏再多個孩子也是養得起的,夫妻倆就把江知意接來了自己家。
聞瑾薇自來熟,兩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一塊兒長大,感情一直很好,直到江知意去首都上了大學,兩個人還時常聯系。
後來還在上大學江知意和隔壁美院兒的陸南風相識相戀,畢業後結婚生子,婚姻幸福,她自己的事業也小有所成。
陸南風跟江知意一樣,親緣淺薄,平時來往的親戚裏只有個堂弟陸西洲。
江知意也想過,萬一他們夫妻倆出了什麽意外,留下孩子一個人該怎麽過,就在某次與聞瑾薇的通信中說了這些擔憂。
她還說,要是真有那麽一天,孩子就拜托給聞瑾薇了,正好聞瑾薇家裏也有個小孩兒,一起生活的話,就可以像她們倆小時候那樣,當最親的手足。
寫這封信時,她更多是在開玩笑,可後來卻一語成谶。
因為兩個城市相隔太遠,交通還不發達,兩人又都是事業狂的性格,聞瑾薇上次見到江知意已經是幾年前了。
再見面,一個站在墓碑前,一個躺在墓碑下。
閨蜜間的話不想當着孩子面兒說,聞瑾薇跟好友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小雪之後,就帶着寧老太太和聞卿退到了不遠處的松樹旁,把空間留給了江辭雪。
江辭雪摸了摸墓碑上的雙人合照,不知不覺又一串淚珠落了下來。
一開始,他有些慌張,但想起自己現在已經可以哭出來了,不用再抑制着什麽,他長長地呼出口氣,又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淚,開始跟爸爸媽媽道別。
說到最後,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氣,嗅到了每年春節前後都會有的氣息。
那是冬日裏的陽光曬化了路旁的積雪,雪水融入大地,溫暖來年春季的新芽時所散發的味道,是生命的氣息。
想活下去,想好好長大,想去體驗很多很多之前沒做過的事情。
他似乎聽到深埋地下的種子這樣說道。
種子想要萌發,想要擁抱陽光,盎然生長,體驗四季的輪回、人間的美好。
江辭雪朝爸爸媽媽揮了揮手,準備啓程,開始新的旅途。
聞卿看他已經說完了,就一路小跑來到了他身邊,還拿自己的圍巾給他抹了把臉。
弟弟眼圈紅紅的,看起來更像是個小兔子了,聞卿想把他揣懷裏抱走。
聞瑾薇和寧玉也走到了江辭雪身邊,精氣神兒依舊很好的老太太一把将雪團子抱了起來,往車那邊去:“走吧。”
“咱們回家啦!”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