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呼吸交錯 “找到你了
第38章 呼吸交錯 “找到你了。”
遠處是人影攢動的救火聲, 青年潛伏在小山坡後,确認四周無人,才借着月光, 讓林妙妙出來看上一眼周雲妹妹的照片。
“我記得她……!”
小女孩湊近了,仔細瞧了瞧,捂嘴驚呼道。
她指着照片上的單眼皮女生向青年描述:“她來給我送過飯……”
那這姑娘還活着的概率就大了許多。
暮從雲矮身躲在小灌木叢後, 卻沒有立刻動身, 而是四周找了一圈, 将一張落在地上的黃符撿起來。
符篆上的小龍已經沒了蹤影, 聽那頭的聲音,這火燒得也确實夠旺。
将肩上的小布袋系好, 暮從雲謹慎地沿着記憶中的方向,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雜草叢生的泥濘山路上。
途徑一處小木屋時, 他的手表輕震了下。
于是青年弓下身子,踩着月光翻進欄杆裏, 他攀上一旁的磚塊, 自那木屋頂上唯一的窗戶往裏面看去。
乍然被遮了光亮,木屋內本就精神緊繃的人發出驚恐的尖叫, 叫聲又很快被她捂滅在口鼻之中。
田韻狼狽地蜷縮在茅草鋪墊的角落,腿上的鐵鏈還有着被打砸的痕跡。
她死死捂着嘴, 就看見早上的其中一位人販子向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從被鎖死窗戶的縫隙,飄落下一張小小的紙片。
田韻怔了怔, 好一會才過去将那張紙片撿了起來。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不是什麽紙片,而是一張陌生女孩端正的證件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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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猴的聲音在靠近木門的地方響起,他極快地說道:“幫我一個忙, 如果有機會的話,找到這個女孩,告訴她,她哥哥在村子裏。”
“……什麽?”田韻茫然地看看照片,又看了眼聲音的來源。
“他受了傷,食物還能撐三天,”簡單交代了位置,來人不管不顧地将信息一股腦倒給了她,
“我要下山找救援,這幾天你不要輕舉妄動,他們在婚禮前不會動你。”
救援……
這下田韻終于聽懂了他在說什麽,她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後知後覺地猛然擡頭。
像是石子被投入湖面,讓她死寂絕望的一顆心開始跳動。
田韻抱着那張照片,手腳并用的爬到門邊,
青年貼着門扉,想要聽清她的聲音,卻只聽到嘩嘩作響的鎖鏈聲越變越大,默了片刻,女孩才顫抖着問:“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和、你和那些家夥就是一夥的……”
這次門外的聲音安靜了更長時間。
田韻呆呆地盯着那塊被風吹動的門板,若不是手裏的照片,她幾乎以為這一場對話不過是她精神崩潰前最後的幻想。
“咳咳,”半晌,瘦猴掩唇輕咳了聲,左右看了看,他聲音放得更加低了些。
“彼陽的晚意?”
田韻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卻下意識對上了後半句:“初生的東西。”
“……等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她呼吸驟停,聲音急促,“你是H大的學生?!”
這不是他們學校評分系統上大家刷的對口溜嗎!
去年H大高層憂心早八大家起不來,貼心為學生們增添了早七晨讀服務,讓半個學校的學生都沖上了打分平臺,齊心協力給學校刷了一波整齊劃一的“好評”口號。
那個人販子……怎麽可能會這麽清楚他們學校的事?
“嗯,”再擡手看了一眼表,對方的聲音加快了兩分,“沒時間了,我先走了。”
別走……
她趴在門板上,低下頭苦苦地在心裏哀求着。
她好害怕,她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裏……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她的祈願,半晌,那頭傳來了對方的聲音。
“你會沒事的,放心。”
良久,田韻望着那扇安靜的木門,再低頭看了看手心被攥得緊巴巴的一張證件照。
她慌忙用身下的雜草掩蓋了那一張照片,女孩捂住嘴,用盡全力才讓自己不要哭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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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來路走到一半,青年就放慢了腳步,悄悄躲回了轉角處。
有幾個男人正聚在一起,遙遙看向遠處的火光,饒是鬧出了這麽大動靜,他們也沒有離開村口一步。
“……”
原路返回的道是走不通了。
暮從雲果斷繞路,但接連着在各個出口都遇到把關的男人時,他終于意識到了什麽。
——不是守夜,他們是為了監視而守在這裏的。
為了監視有沒有人進出,為了監視會不會有女人敢偷偷離開。
距離起火已經過了個把小時,火勢撲滅後,村子裏陸陸續續出現了更多男人的身影。
等到人群散去,已經又過了半個小時,暮從雲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從藏身處出來,往樹林和遮蔽物更多的大山走去。
還沒走上兩步,就對上一雙含着冰冷恨意的眼睛。
女人死死瞪着他,像是在看着血海深仇的敵人,她面頰凹陷,額角垂落一縷血跡,青年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她是個執念。
“是你……”女人通紅着眸,幾欲暴走,“是你——!”
她看上去恨不得沖過來将他大卸八塊,卻又忌憚着什麽似的,在離他五六米遠之外站定,久久沒有動身。
是不想過來,還是她過不來?
暮從雲忽然就想起林妙妙所說的,“她們都出不去大山”。
他低頭看了一眼腳下土地,又用鞋跟碾了碾,确認這處沒有什麽稀奇的,這才走上前去,接近那個枉死的執念。
女人看向他的目光逐漸從仇恨變得滿是驚喜,她咧着唇,看無知的獵物一步一步靠近,濃厚的怨氣從她的身後鋪天蓋地的垂落——
在被黑霧籠罩的人形中,一只手從中輕描淡寫地伸出,指尖與她的額心一觸即分。
濃郁的黑色倏然散去,女人神情恍惚地瞪大了眼,只見瘦猴的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金穗,細線的另一端,就牽在她的脖子上!
“帶我去後山,”瘦猴壓低了聲線,手中的流光燙得她不停試圖着掙脫,“去你們的地方。”
她還要掙紮,眼神裏的恨意仿佛熊熊火焰,能夠将她魂飛魄散的流光也鎖不住執念複仇的決心,被燙得支離破碎也無所謂,她尖叫着撲向瘦猴。
——憑什麽她死之前逃不走,憑什麽她死了後還要任他擺布!
青年利落地翻身躲過,但他所在的地方接近村莊,一點細微聲響都能在空寂無人的大山裏被放大百倍,眼見着路口巡邏經過的聲音去而複返,他拽住女人襲過來的雙手,一扯金穗,拽着她一路沖進了茂密的山林中。
身後很快傳來了追趕的腳步聲。
“什麽人!站住!”
“有人跑了!通知村長——!”
人聲,風聲混雜在一起,在黑暗的樹林中,暮從雲腳一滑,從一處十來米的斜坡滾落,沒有來得及顧及傷勢,他迅速爬起身,借着月光闖入下一片樹林。
直到百米之後,人聲熄滅,他才松開纏繞在執念身上的流光。
正欲開口,女鬼又咬牙切齒地亮出一雙利爪,往他的脖頸襲來。
青年無奈地嘆了口氣,接住她一雙枯瘦見骨的手,耐心解釋道:“我不是捉你來的人。”
執念死死的瞪着他,眼神是顯而易見的不信。
點在她額頭的那一下本來是想讓執念恢複清明,卻沒想到她本就沒有陷入錯亂——只是自己這僞裝的身份,恰好就是她要報複的對象。
但說來也怪。
暮從雲輕眯了眸,上下打量了幾眼她的衣物。
已經是幾年前的款式了。
這山裏的執念,按說應該個個怨氣深重,能成惡鬼,為什麽這麽多年來——她們都沒有惡化呢?
所謂的困在大山裏,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青年很快也顧不上她,他踩空的時候崴了腳,把手機的電筒點亮,他低頭查看起自己的傷。
好消息是有着枯葉堆做緩沖,他的腳踝只是紅腫了些,還能活動,壞消息是他把清理傷口的紗布和藥物都留給了周雲,現在自己什麽也沒剩下。
被金色絲線捆住手腳、限制了動作的執念在一邊看他的慘狀,毫不客氣地冷笑了一聲。
她正要開口諷刺兩句,面前卻忽然又出現了一位女孩。
一眼就看見他腿上又多了兩道劃痕,林妙妙手足無措地伸出手,青年卻眼疾手快地把褲腳給放了下來。
“沒事,”他靠在作掩護的樹樁上,點了點手表,“你回去待着。”
現狀卻實在沒有他說得這麽輕松。
雖然這傷短期內不妨礙行走,但從這連綿大山走到鎮上起碼要七八個小時,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以他現在的身體幾乎做不到。
——況且出去的路還被封死了。
但幸好手機還能用,暮從雲找出地圖,和腦海裏走過的路對應起來。
而一旁的執念也安靜聽着林妙妙對他身份的解釋。
青年正回憶着早上上山時途徑的路段,試圖找到其他能下山的辦法,電光火石之間,他卻忽然意識到了有哪裏不對勁。
他早上走過的路,和蕭曉給他的地圖,走勢怎麽完全不相同?
雖然終點都是半山頂的村莊,但——
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也能走向同一處終點嗎?
他很确定自己在上山時沒有認錯方向,和爺爺學的五行八卦,基礎的一門就有辨認方位。
還是說——
他的神情倏然嚴肅了幾分,連帶着目光也冷冽起來。
他在上山的時候,也許就已經走入了一個巨大的鬼打牆之中!
這不僅僅是一個要困住大山裏二十來個執念的陣法,而是一個将所有人都籠罩其中的陣眼——!
而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
來不及讓身旁震驚地瞪大了眼的執念和林妙妙再敘舊,他踩着還鑽心疼痛的傷腿起身,就要往回走。
青年面色冷凝,眸中的恨意一點一滴地集聚,走着走着,甚至邁開步子想要跑起來。
眼見着他又回頭往火坑裏跳的林妙妙急急地抓住他,從女孩那得知對方易容真相的執念也猶豫着要攔住他。
可暮從雲去意決絕,直到走到跌下來的那道斜坡,他才左右尋了根木棍,想要撐着往上爬。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鎖靈陣,只有當年害死他父母的那個人。
他指尖顫抖,說不明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身體的疼痛。
十六年了,這是他第一次有對方的消息。
哪怕只有一絲可能……
奈何傷腿還是大大限制了他的動作,斜坡只爬上一半,臨時用作拐杖的木枝“咔”一聲斷裂,徹底折成兩截。
驟然失去了支撐,在黑暗中,他從高處直直下墜——
在林妙妙和另一位執念手忙腳亂地回過頭想要拉住他前。
在呼嘯而過的風聲中,卻俶爾出現了一道輕盈的、踩踏着枯葉脆響聲的、奔跑着向他靠近的腳步聲。
在墜落的疼痛來臨前。
——他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呼吸間沉沉的幽香和冰冷的體溫讓青年一時間止住了呼吸,而那人抱着他滾落在地,充當着肉墊,大大減緩了他下落的勁頭。
在枯葉泥土的氣息中,二人淩亂的呼吸驟然交錯。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