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葉清圓眨了眨眼,濃密的眼睫遮蓋住情緒,聲音輕輕,反問道,“謝公子又想做什麽?”

謝盡蕪涵養極佳地勾起了唇角,眼中流露出誠懇的善意,“葉姑娘大可放心,我此行并非來殺你。”

原書中,大反派謝盡蕪每次殺人時,臉上總會露出這樣純良無害的笑容。

葉清圓心裏惴惴,臉頰卻被他捏得有些疼,忍不住道,“……那我要多謝你的不殺之恩?”

“不必,”謝盡蕪垂着眼簾看她,關懷卻執拗地又問了一遍,“你的臉頰為何紅了?”

山茶花香彌漫,葉清圓扭過臉去,“不勞謝公子費心了。”

謝盡蕪的眉心微蹙,不明所以地盯着她。

她側過臉,瑩潔小巧的耳垂上珊瑚耳墜輕輕晃動。清輝之下,她唇上的胭脂竟有些花了,白皙的臉頰也現出隐隐的指印來。

指尖傳來滑膩濕潤的觸感,謝盡蕪下意識撚了撚手指。

月光映照之下,指尖是一抹淺紅。

一瞬的迷茫之後,濃秀的長眉舒展開來。

他若有所思:原來是方才捂住她臉的時候,掌心按在她的唇,蹭掉了胭脂。手勁未收,又在那嬌嫩的肌膚上按出了紅痕。

葉清圓餘光瞧見他撚手指的動作,似乎有殺意彌漫,更覺渾身僵硬起來。

謝盡蕪的手指與人一樣漂亮,修長白皙,青筋隐隐,骨節微突,蘊着十足的力量感,仿佛徒手捏斷人的喉管也不在話下。

難怪,後來他提劍挑斷原身筋脈的時候,也那麽輕而易舉,仿佛信手撥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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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圓明顯不敢再和他多說,拂了拂袖口,轉身要走:“謝公子還是盡快離開吧,我就不相送了。”

“慢,”謝盡蕪擡眸掠了她一眼,手腕一抖,清脆銅鈴聲響動,“這只引魂鈴,是葉姑娘自宅院外撿到的。”

“我撿的?”葉清圓驚訝,尚未開口,手心忽地一涼,那只銅鈴已經沉甸甸壓在她的手掌心。

頭頂的嗓音低沉悅耳,帶着淡淡的笑意:“或者你也可以說,是與我一起取來的。”

莫名其妙。他為何要這樣說?

“哥!那只引魂鈴找到了嗎?”

足踏碎葉的簌簌聲驀地響起,一名身穿描金白袍的少年拂開垂落的山茶花枝,喘息着奔過來。

雪白的寬袖,金線暗紋,領口繡制一只振翅欲飛的青鸾。

是渡亡世家的人。

“你先回去,白璟。”謝盡蕪半側過臉,殷黑的眼眸中冷淡如冰,“這裏不關你的事。”

白璟,渡亡世家的少主,家主白令勳的獨子。

在原著中,作者只提到過一次這個角色。

他竟然是謝盡蕪的弟弟嗎?

白璟睜大雙眼,目光在謝盡蕪和葉清圓之間偷偷掃過一圈,忙不疊點頭:“是,我知道了!”

他的眼睛在黑夜裏也亮如繁星,渾身稚氣未脫。臨走時卻足步一滑,猶猶豫豫地補充一句:“哥,待會事情解決之後,父親有話想和你說。”

謝盡蕪的眉心一蹙,神情淡淡的厭煩:“我沒有時間。”

白璟有些失望地撓了撓頭:“……哦。那我走了,哥。”

葉清圓的視線落在他離開的身影,忽然覺得這孩子的相貌倒與謝盡蕪有三分相似呢。

他們之間有什麽關系?

謝盡蕪的視線落在她出神的臉上,譏諷一笑:“葉姑娘,山風很冷,不要待太久。”

她怔怔擡眼,竹葉簌簌紛飛,晚風輕拂,謝盡蕪的身影竟已不見。

-

宅院中的修士收拾殘局以後便陸續撤退下山,唯留下江雲初一人負責善後。

據說是有世家之人要來察看情況,引渡亡魂。

葉清圓的腦子轉得快,引渡亡魂,那可是渡亡世家白氏!她可太好奇了!不知可否與江雲初一起留在此地,觀摩一下?

江雲初眼中帶笑,不容反駁地拒絕了她,“不可以。渡亡世家之人不喜歡與人打交道,連我在他們面前都要小心斟酌用詞,唯恐惹得他們不快。你這樣活潑愛鬧的性子還是避一避吧,萬一吓到他們呢。”

葉清圓了然,原來是社恐啊。

渡亡世家之人向來清冷疏離,不争不搶,與亡魂打交道确實比與人交往要容易多了。

江雲初又笑,“況且,他們待會還要先找到那只丢掉的引魂鈴,這可要許久呢。你還是乖乖回府睡覺,山上太冷。”

“引魂鈴?”葉清圓緩緩擡起手,手指勾着一只垂系道符的銅鈴,“是這個嗎?”

江雲初睜大了雙眼,眼中笑意慢慢被震驚取代,“這是從何而來?”

“方才我去宅院外頭透氣,在地上撿到的。”葉清圓實在不擅長說謊,只幹巴巴地重複,“對,在路邊撿到的。”

“是嗎?”江雲初盯着她的雙眼,思緒飛轉,随後垂下眼睫笑了笑,放過了她,“好,清圓,我相信你。”

她向來冰雪聰明,既猜到了原委,也不必說破。

葉清圓抿着嘴唇,眼梢有一點點羞赧的笑意。

江雲初接過引魂鈴,收入袖中,“我會派人送你回府。回去好好睡一覺,什麽都別想。”

“好!”葉清圓用力點點頭。

她沿着山道緩步走,卻并未再見到謝盡蕪的身影。

行至山腳的時候,忽而一陣銅鈴響,宅院中華光大作。這光華柔和漫密,呈淡金色,流水般向四周散開,如一張彌天大網籠罩住整座山峰。

悠長的銅鈴聲緩緩響起,漾開在這漫漫的長夜。

晚風也止息,枝葉凝住不動。天地之中,一瞬寂靜。

-

“——叮!恭喜宿主完成支線任務關鍵情節:初陽鎮的交易!”

“恭喜宿主完成支線任務一:收服百鬼,維護初陽鎮的安寧!”

春和景明,風輕日暖,初陽鎮的封印徹底解除之後,終于恢複了正常的季節更替。

葉清圓歪在廊下的竹榻上,看樹頂的澄澈天穹。身旁矮桌上擺的是時令鮮果,清茶一杯。廊外月季花樹的枝桠斜斜伸展,影子搖曳,投射在她杏色的輕紗裙擺上,光影變幻,像是水波粼粼流動。

她仰着臉,口中輕聲呢喃:“我如此完美地完成了任務,按照規定,系統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比如,任務獎勵什麽的?”

言下之意,再給點錢。

系統沉默一瞬,淡淡的機械聲在腦海中響起:“宿主可以獲取一樣關于攻略對象的個人信息。”

關于謝盡蕪嗎?

或許可以詢問一下他的喜好,有了大致的範圍,可以恰如其分地“投其所好”,也稍微降低今後的任務難度。

——不對不對。與這樣陰狠溫雅、叫人猜不透心思的大反派打交道,更重要的是關注他所能容忍的下限,避免踩雷。

葉清圓微微眯起眼,思索片刻:“謝盡蕪有什麽雷點嗎?對他來說,不管是什麽人觸及,都無法饒恕的那種?”

這一次,系統回答得很幹脆:“栀子花。”

“栀子花?”葉清圓怔怔的,反應過來後又忍不住笑,“這算什麽雷點?他讨厭栀子花也稱得上什麽不可饒恕的……”

話沒有說完,她忽而一頓,唇角的笑意也被凍住了。

幾天前,她提着食盒獻寶似的去找謝盡蕪時,還頗為驕傲地說自己學會了栀子花糕呢。

那時謝盡蕪是什麽反應來着?

她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是謝盡蕪那雙漠然的眼瞳,瞳中彌漫起沸騰的殺意。

竹簾垂挂在檐下,方方正正的,随微風輕輕拂動,發出噠噠響聲。

葉清圓絕望地嘆了一口氣。她竟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觸碰到了謝盡蕪的雷點,甚至又貼臉開大,在他的雷點上蹦迪!

可是結合謝盡蕪後來的态度,堪稱溫和有禮、氣度沉穩,也并未有要殺她滅口的意思。

難道是在憋大招?

是了,初陽鎮雖小,好歹也是葉肅的地盤,近日又有江氏子弟據守。謝盡蕪沒有選擇在這裏将自己毀屍滅跡,恐怕也是為避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葉清圓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初夏的微風吹到身上,竟還殘存着些刺骨的涼意。

思緒飛轉,她弱弱開口問了一句:“可以告訴我,現在謝盡蕪對我的好感值嗎?”

畢竟也是共患難過的人了,又吃了她親手送去的抹茶酥。縱使是心如草木,此時也該動容,總不至于對她還是毫無好感吧!

系統沉默,似乎有些為難,又像是攻略對象心思太難揣測,難以給出一個穩定的數值。

嗯,果真連系統都摸不透大反派的心情,看來方才所說的“不可饒恕”的雷點也未必準确吧?

足足一分鐘後,冰冷的聲音響起,“大約2%。”

……懸着的心終于死了。

不過沒關系。葉清圓仰着臉看了一會兒天際流雲,很快将此事抛在了腦後,自我安慰道:至少不是個負數。

她穿越到這本萬千妖邪的詭異世界來,純屬意外。縱使危險系數極高,她也只想在合理範圍內活得随心所欲些,自由灑脫些,而不是成日為了任務提心吊膽、如履薄冰。

多累呀。

雪白的腕子探出去,葉清圓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茉莉花的清香頓時在唇齒之間氤氲開來。

“對了,我想趁這幾天空閑,去鎮外佛寺探望一下阿娘。”

原身的母親江尚綿因生産虧空了氣血,又在葉府住得心煩意亂,而待在佛寺清修多年。

葉清圓在葉府待了這許多天,其實也從衆人的态度當中看出來,江尚綿并不是很待見原身這個親生女兒。

原因呢?衆人都閉口不談,她也搞不清楚。

如今初陽鎮的任務都要完成了,按照劇情的走向來說,她很快就會離開此地,奔赴到下一個危機四伏的副本當中。

臨走之前,也應該與母親好好地道個別呀。

-

江尚綿終日居住在佛寺旁的一處清幽小院裏。

春末的陽光照在身上已經有些熱度,通往佛寺的偏僻山道旁長滿了各類樹木,斑駁的陽光潑灑在土路上,偶爾還可以聽到山林深處傳來陣陣鳥類的清啼。

“我不行了,我……我要歇一會兒,歇會兒再走。”

葉清圓累得滿臉都是汗水,發絲被打濕黏在了頰邊。小丫鬟将她攙扶到道旁的石頭坐下,又揮着小扇給她送去涼風。

原身的身體素質真是差得有些離譜了。不過百米的山道,坡度平緩,遍地陰涼,頂多就是土路崎岖不平了些,她一路走來竟是連着崴了兩次腳,胸口也缺氧得略有發悶,喉嚨裏已經漫出了鐵鏽味。

……真比她大學時跑個三公裏有氧還費勁呢。

小丫鬟打開水壺遞到葉清圓唇邊,擔憂道:“小姐,喝口水吧?”

葉清圓沒顧着接,唇色發白地緩了好大一會兒,才勉強平複了劇烈的心跳。她接來水壺飲了兩口,沒敢多喝,便遞還給丫鬟,道:“你也喝,都出汗了。”

小丫鬟跟了她十來年,還從未見自家小姐如此“做人”過,當即吓得連連擺手:“奴婢不敢喝,小姐喝就是了。”

葉清圓莫名其妙道:“你不渴呀。”

她其實也沒有和別人共用水杯的習慣,只是此刻情況特殊,她自己是喝了水清涼了許多,卻見不得旁人還口幹舌燥的。

說到底是觀念不同。在葉清圓的眼中,根本就沒有這所謂的小姐與丫鬟之分,大家都是年齡相近的女孩子,互幫互助嘛。

小丫鬟膽怯猶疑地接過水壺喝了一口,也确實覺得涼快許多。

“咱們就在這兒歇歇腳,等涼快了再上去,反正天色還早呢。”

葉清圓眯着眼吹山風,柔白臉頰泛出伴随着熱汗的紅暈,一雙眼眸卻明亮如春光。

小丫鬟抱着水壺偷眼瞧她。

自家小姐是真的變了許多,雖然現在還有些體弱,時常頭暈無力,可就是像完全變了個人。從前那副冷眼看人的陰郁模樣也消失了,也不再以欺負下人為樂,她每天大吃大睡,睡飽了就去花園裏遛兔子,那肥兔子硬是被她遛瘦了兩圈。

她遇到誰都笑吟吟地打招呼,笑容明媚而漂亮,宛如朝陽。

人真的可能一夕改變嗎?

不是奪舍之類的民間傳說?

葉清圓歇夠了站起來,兩人挽着胳膊往佛寺旁的小院走。一盞茶的功夫後,終于瞧見了那門扉半阖的籬笆小院。

院子裏有棵大榕樹,遮天蔽日,蒼郁蔥翠。

樹下陰影裏置了一張茶桌,有個膚白衣素的婦人正端坐在桌旁,垂眸研讀一本經書。

她身形瘦弱,臉色憔悴蒼白,琥珀色的眼眸中滿是如水的平靜。

正是江尚綿。

葉清圓走上前去,輕聲喚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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