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微風輕撫,風中的花香愈發濃郁了。

謝盡蕪一只手将劍柄按在身側的草地上,勉力撐着身體與她保持距離,另一只手卻随慣性按住了她的肩。他居高臨下望過來的眼瞳依舊是黑曜石般漂亮,卻不如往日明亮澄澈,眼底明顯有血絲凝聚。

他的喘息聲劇烈而顫抖着,冷汗順着臉頰滾落至下巴,砸在葉清圓瓷白細膩的脖頸。他的心跳快得要紊亂,靈力極度不穩定,血液流動的聲音不斷沖擊着耳膜,眼前一陣陣發黑,根本看不清身下壓着的人是誰,他連神識都不太清楚,眼中唯有殺意沸騰。

“你幹什麽?快起來!”

葉清圓惱怒得臉都要紅了,身體被他按得動彈不得,野草又紮得她脖頸發癢。她伸出兩只手掰着他的手腕,卻如鋼鐵般絲毫扳不動。

謝盡蕪居高臨下地盯着她,視線卻有些渙散,神情看起來痛苦至極。

葉清圓被他壓在身下,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大口喘息道:“……謝盡蕪,你想幹什麽?”

謝盡蕪沉默不答,薄薄的嘴唇被他自己咬得發紅,襯着雪白清透的面頰,明豔逼人。他就這麽眼含殺意地盯了葉清圓半晌,掌心力道忽地放松,緩慢離開了她的肩頭。

葉清圓心裏緊張得直打鼓,剛要松了一口氣,下巴驟然傳來一陣劇痛!

謝盡蕪用力扳住她的下巴,他的手掌很寬大,掌心覆上來的時候,幾乎要捂住她的整張臉。

那只手的掌心很粗糙,帶着常年習劍留下來的薄繭,劃過她細嫩的臉頰,而後,忽地掐住了她的脖頸!

葉清圓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一下子湧上了臉頰,生怕他做出什麽不顧後果的事情來,慌不擇路地掄起拳頭,在他的胳膊上狠狠捶了幾拳。

謝盡蕪冷着一雙眼,薄唇緊緊抿着,對她的打擊毫無反應。

二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葉清圓能聞到他衣領間清冷馥郁的氣息,并非文人雅士有意為之的蘭杜熏香,而是一種清爽幹淨的少年獨有的香味,像是雨後竹林裏萦繞的清新山風。

他的喘息劇烈,呼吸帶着熱度撲在葉清圓的臉上。她的臉頰一瞬間有些發燙,眼底也潋滟出瑩潤的水光,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去,避開他的目光,同時感覺到呼吸有些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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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盡蕪無知無覺,眼底再次有暴戾的殺意凝聚,像是徹底失了冷靜理智。

葉清圓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變化,仰躺在草地上掙紮了一陣,頭發有些亂了,還是毫無效果,不禁心頭火起,偏過頭在他的虎口處用力咬了一口!

謝盡蕪吃痛地悶哼一聲,手掌瞬間見了血,眼神終于變得清澈一些,緩緩放輕了力氣。

他用力眨了眨眼,待終于看清身下的人是誰時,一雙眼驀地大睜,簡直像活撞了鬼。

他迅速起身讓到一旁,臉上滿是做錯事後的驚慌失措,手指顫抖起來,想要扶一把葉清圓,卻又連伸手相助都感到羞愧了,連視線都尴尬地移向別處。

“……對不起。”

葉清圓方才和他掰扯了好一陣,渾身力氣用盡,虛脫般仰躺在草地上,劇烈咳嗽起來。

她眯着眼看天際流雲,長出一口氣後,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謝盡蕪撿起遺落在草地上的長劍,聲音沙啞道:“葉姑娘,我……”

“你什麽?又犯病了是嗎?動不動就想殺人洩憤?”葉清圓沒力氣和他吵架了,臉頰是缺氧後導致的潮.紅,“沒看到我摘的杏都掉了嗎?”

謝盡蕪自覺有愧,被她罵了兩句也不吭聲。

沉默兩秒後,他低着頭撥開草叢,将金黃色的杏都揀起來放好在樹葉上,捧給葉清圓。

葉清圓也沒有接過來的意思,她撐着草地起身,拍掉身上沾着的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脖頸處忽地傳來輕微的癢意,她伸手一摸,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一縷發絲竟被謝盡蕪的劍意削斷。

她捏着那縷碎發,一臉無語地舉給謝盡蕪看:“你幹的好事?”

謝盡蕪聞聲擡眼,本意是看向她手上的頭發。不知怎的,視線卻不受控制地越過她的手,落在她的肩頭與脖頸。

僅一瞬後,他的臉頰與耳尖紅了個透,連忙扭過臉去,不再看她。

葉清圓頓時氣得要笑,心說你這人怎麽還不敢認錯了呢?

難道這位以殘忍嗜殺而被原作者強行删除戲份的大反派,竟還有臉皮薄、難為情的時候?

她剛才可是差一點就被他掐死!

葉清圓探着身子,臉頰氣鼓鼓的,将手指拈着的那一縷頭發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麽,敢做不敢認?”

謝盡蕪避着目光不看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先把衣服拉好。”

“?”葉清圓滿頭問號,“我衣服怎麽了?”

她邊說着邊低頭一看,臉上的怒意瞬間化作了尴尬。

山霧般輕柔的棠梨色春衫在方才的一頓折騰中,領口已經敞開些許,露出一小片雪白柔膩的鎖骨與脖頸。肩頭隐隐顯出薄紅色,是被謝盡蕪一掌按下去,手上力道失了控制而掐出來的紅痕。

脖頸處或許也有,葉清圓視線受限,看不到而已。

謝盡蕪的耳尖紅得卻要滴血了。

心照不宣的沉默在二人之間彌漫開來,葉清圓看他臉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此時的心中沒有任何旖旎暧昧的心思,只是低頭将春衫整理撫平,不由得生出一陣後怕。

他那時不由分說提劍殺來的模樣着實恐怖,就像是理智與冷靜在他的眼中蕩然無存,滿心只剩下純粹的殺戮一般。

那時的他,與一把劍也沒什麽區別。

謝盡蕪到底經歷過什麽?

葉清圓思緒飛轉,立刻下了決心:這樣的危急時刻,不可以再出現第二次。她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否則受到威脅的只有作為同伴的自己的安危。

她的腦海中剛冒出這一念頭,系統就提示道:“請宿主盡快找出角色【謝盡蕪】身中邪印的原因,并設法除去邪印。該任務歸屬于主線任務二:攻略角色【謝盡蕪】。”

也就是說,完成了這個任務,實際上推進的是主線任務二的進度。

葉清圓清了清嗓子,從謝盡蕪的手中接過那片滿載杏果的樹葉,小聲嘟囔道:“算了,不跟沒有自控能力的人一般計較。”

謝盡蕪扭過臉來,清透漂亮的眼眸中出現了茫然的神色:“嗯?”

葉清圓滿腦子都是該怎麽完成這個任務,方才的一場對峙被她很快抛在腦後:“你剛才不是被邪印控制了嗎?”

所以,他方才對她做出的那些堪稱無禮的舉動,只用“被邪印控制”這一個借口,就可以輕易獲得她的原諒嗎?

今日若換作別的男子,她是否也會這般好脾氣?

謝盡蕪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的眼中有複雜的情緒翻湧,心頭的惡念克制不住,說出來的話也不好聽:“葉姑娘還真是大度。”

葉清圓一聽這話當即就惱了:“你什麽意思?”

謝盡蕪抿了一下唇:“你不是很快就原諒我了嗎?”

“誰說我原諒你了?”葉清圓大睜着雙眼,細嫩的臉頰熱得紅撲撲的,讓她的表情尤顯得生動靈俏,“你想得倒美,這筆賬以後我再要和你算呢!”

謝盡蕪低垂着眼簾看她張牙舞爪的模樣,被她罵了兩句反倒高興了,低低地“嗯”了一聲。

葉清圓氣勢洶洶一頓輸出,都做好了撸袖子和他幹架的準備,卻猝不及防在他眼中看到了隐約的笑意,一時震驚得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她靜默了片刻,怒火也被他眼裏的笑意澆滅了,小聲嘀咕道:“算了,不理你了。”

她的聲音清甜而柔婉,或許因心裏別扭,語調扯出一絲撒嬌的意味。謝盡蕪的眼睫顫動了一下,轉頭望着她,眼眸清透沉靜得像是深山的一泓冷泉。

葉清圓說不理他就不理,垂着頭掰開一只杏,眯着眼咬了一口果肉。

察覺到他的目光,她哼笑道:“說不給你吃就不給你吃,看也沒用。”

謝盡蕪收回目光,拽了根草,叼在嘴裏。

……至于嘛,整得自己可憐兮兮的。

葉清圓不管他。向後一仰,腦袋輕輕靠在樹幹,眯着眼吹風吃杏,臉上笑意是說不出的心滿意足。

他們并排坐在樹下,微風輕拂,樹葉簌簌有聲。

樹頂鳥鳴啾啾,遠處溪水流淌,謝盡蕪輕聲問:“你怎麽知道的?”

“知道什麽?”

謝盡蕪擡起眼看她:“我身中邪印。”

葉清圓睜大雙眼,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笨蛋:“我都看到你與那些黑影打架了,我還畫符咒幫你了呢!你說我怎麽知道的呀?”

她說完自己都要笑起來了:“真是的!你這人怎麽回事,還會失憶嗎?”

“你不會是還沒恢複吧?”葉清圓和他開玩笑,笑得眉眼彎彎,明媚勝過春花,口中卻在說害怕,“那你要離我遠點,我怕再被你誤傷一次。”

謝盡蕪見她笑了,臉上表情很明顯地放松了許多。這讓葉清圓産生一種錯覺,仿佛他方才問的那個笨蛋問題,是為了故意逗她笑一般。

葉清圓輕咳一聲,将這個驚悚的想法驅逐出腦海。

謝盡蕪認真地回答她的無理取鬧:“不會再誤傷的。”

“真的?”葉清圓歪着腦袋,将杏核放在另一片樹葉上,“那下次你再被邪印控制的話,該怎麽做才能叫醒你?”

謝盡蕪想了想:“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就像剛才那樣。

葉清圓聽了簡直忍不住要笑,好随意敷衍的回答,這個世界裏難道還有叫一聲名字就可以喚醒身中邪術之人的設定嗎?或許他自己也不知怎麽解除邪印吧。

不過她也不想因為這個事糾纏下去,順理成章地點頭說:“那好,我相信你。為了慶祝我們的友情重歸于好,請謝公子來吃杏吧。”

謝盡蕪怔怔的,漂亮的眼珠定住了一般,似乎是對她的思維跳躍感到訝異。

她低頭将杏兒掰開,遞給他其中一瓣,笑道:“不要嫌棄,雖然剛才掉在了地上,但是我已經用手帕擦幹淨了,不髒的。”

謝盡蕪矜持了半秒,還是垂眸從樹葉上拿了一顆杏,咬了一小口。

不愧是她親手挑揀,一口咬下去,清甜滋潤霎時彌漫整個口腔。或許是用溪水洗過的緣故,還帶着些許沁潤的微涼,以及……某種似有若無的甜意。

葉清圓的聲音清脆而甜美,眼中漫出溫柔的笑意:“好不好吃?”

她的手指細嫩白皙,鮮嫩的果子捧在手心,是認真洗幹淨過的,樹葉上還沾着晶瑩剔透的水滴。

天宇澄澈,陽光熱烈而明媚。謝盡蕪擡起眼睫,看她烏發間的迎春花簪在陽光下閃爍蕩漾,明豔端麗得好像明澈溫和的春光。

她的裙擺沾了污泥,亦有些潮濕,興許是去溪邊洗杏時不慎弄髒的。真是奇怪,她不是茶莊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嗎?怎麽能忍受這些辛苦事之後,還笑得眉眼彎彎?

“你的手,”葉清圓的視線下落,細白的手指點了他放在膝頭的左手,“要止血嗎?”

謝盡蕪垂眸看去,虎口上被她咬出來的傷流了血,沿着拇指滑落至手心。

這點小口子根本算不得是傷口,若以他過去的處理方式,随意在水中洗掉血跡即可,甚至無需費心包紮。

方才本就是自己失了控制,險些一劍刺出,怎麽好意思再勞煩她出手為自己止血?

可是當他擡起眼睫,看到葉清圓雪白面容上的明媚笑意時,那句“不必”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葉清圓打量他半天,将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收入眼底,笑道:“我給你包紮吧。”

她從随身帶着的小荷包裏取出一瓶藥膏,捧在手心給謝盡蕪看,像是在事前安撫病人情緒般輕聲哄道:“要先上藥哦。”

謝盡蕪敏銳地聞到一股刺鼻的藥味,立時警覺道:“這是哪裏來的?”

“從家裏拿的呀。”葉清圓笑盈盈道,“我家是開茶莊的嘛,好多夥計都要四處奔波販茶,打通交易渠道,路上免不了受傷的。爹爹就買了這種藥,叫他們随身備着,以防萬一。”

謝盡蕪輕微松了一口氣,淡聲道:“令尊頗為體恤下人。”

“大家都是出來掙一口飯吃,誰不是家有老小?體恤是互相的。”葉清圓倒了藥膏在指尖,上半身稍微傾了過來,“抹上去可能會有點刺痛,你要忍一下。”

興許是方才在太陽下小跑了一會兒的緣故,她的身上沾了些初夏時的熱氣,因此那清甜的花香被她的體溫暈染得擴散開來,直往人鼻子裏鑽。她的額頭出了些汗,臉頰也紅撲撲的,愈發顯得那一雙眼眸明亮含情。

謝盡蕪忽地有些坐立難安。

葉清圓托着他的小半個手掌,沾着藥膏的手指輕輕抹了一下,藥性極強的膏體塗抹到尚在滲血的傷口,她只看着都忍不住要倒吸一口涼氣,謝盡蕪竟紋絲不動。

謝盡蕪稍微擡起眼簾。

樹葉縫隙漏下的光影斑駁,她微垂的脖頸白皙纖弱,幾縷碎發拂在衣領邊緣,被風吹着拂在了後頸上,一瞬間黑白分明,鮮明到幾乎刺目的對比。

她神情認真地為他抹藥,細長的眉輕輕地蹙起來。

謝盡蕪抿了一下唇,問道:“你為何皺眉?”

“替你害疼呢。這藥我先前摔破膝蓋時用過一次,那滋味,真夠酸爽的!”葉清圓滿心敬佩地誇贊了一句,“這麽久你竟還一聲不吭,你也真的是很能忍痛。”

她低頭認真地将藥膏塗抹得均勻,指尖觸在他的手掌上,動作輕得仿佛一片花瓣落在他的皮膚上。

謝盡蕪的手指反射性地抽動了一下,難耐地閉上眼睛。

“好了,”葉清圓擡頭一看,“你閉上眼幹什麽?”

謝盡蕪的耳尖有些微紅:“沒什麽。”

他垂下眼睫,默不作聲地看着自己虎口上被精心抹上的一層藥膏,神色一時有些怔忡。

無非是疼痛而已,這點小姑娘咬出來的痕跡,在他眼中根本連傷口都算不上。

可是她卻煞有介事地取出傷藥,輕聲細語哄孩子一樣地為他塗抹,就連蹙起的細眉都流露着替他害疼的擔憂與憐憫。

原來受了傷可以這樣的嗎?只流了一點血而已,卻要很輕很仔細地上藥、包紮,要耐心地輕聲安慰。

還會替他覺得疼。

謝盡蕪的腦筋忽地就轉不過來彎了,他極為有限的異性交往常識讓他根本不明白眼下的情況。

他轉頭安靜地看她,眼中帶着一絲探究的意味:“如果我說疼,會怎麽樣?”

葉清圓仰頭靠在樹幹上吃杏,聞言不由愣了一下,脆聲笑道:“疼就吹吹呗,還能怎麽樣?”

謝盡蕪聽過之後,也不由得譏诮地笑了。是啊,還能怎樣?她連畫符時的凝神聚氣都做不到,劍術也一竅不通,難道還妄圖她去為自己止痛嗎?

他在這世上本就是孑然一身,身負的痛楚也是他命中注定,他有什麽好期待的呢?

謝盡蕪有些自嘲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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