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金璧城不愧有“小京畿”的稱號,城中一應規劃、建築俱是按照王城的規格而來,講究一個左右對稱,然而生活節奏卻慢悠悠的,景色也好,大概是貴族親眷們養老的地方。
城中青石磚道筆直開闊,道旁鱗次栉比點綴了商鋪、攤販。中央一條長河貫城而過,碧波清澈,錦鯉肥碩,兩岸種滿了各種花樹,春和景明時桃花、梨花瓣鋪滿河面,随波逐流,甚是美麗,因而得名千花河。
葉清圓和謝盡蕪暫住的客棧恰好臨河,出了客棧走不久便是一座烏沉沉的拱橋,橋上行人撐着油紙傘遠望談笑,橋下烏篷船悠悠蕩來。
橋邊街巷裏擠滿了攤販貨郎,做些點心冰飲、字畫篆刻的生意,測字打卦的先生插着袖子閉目養神,半天都不開張。
河對岸一排商鋪中間時不時鑽出些長竹竿,挑起錯落有致的曬紅辣椒與酒旗,杏黃的旗子迎風招展,酒香飄出幾裏。
葉清圓深吸了一口氣,沉醉道:“這酒真香啊,聞起來有種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是葡萄酒。”
繁華熱鬧的街市上,嘈雜的吆喝聲、笑鬧聲不絕于耳。
轉頭看謝盡蕪,卻見他眉眼深黑,臉上不見一點笑。
謝盡蕪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對于她口中所謂的果味兒酒香也沒興趣,幹脆冷着臉不置一詞。
葉清圓沒得到回應,便有些好奇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謝盡蕪估計是真的熱到了,幹淨清俊的一張臉被太陽曬得白裏透紅,豔如桃花。偏他被周遭的人聲吵得頭疼,臉上神情沉肅得不像話,嘴唇抿着,一雙清透漂亮的眼眸冷得像是深山裏的冰,乍一看竟有種鬧別扭似的反差感。
葉清圓就這麽擡頭看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
謝盡蕪平時總一副冷漠疏離的模樣,實則總有些莫名的小脾氣。有脾氣還不講,非要憋在心裏,抿着薄唇一臉不悅的樣子,生怕別人看不出來。
成天憋着,最後還不是把自己憋得心理變.态了?
葉清圓越瞧他越想笑,這大反派黑化之前,倒有些莫名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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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盡蕪終于察覺到她帶着笑意的目光,一張微紅的臉立刻沉肅下來,冷聲道:“怎麽?”
葉清圓舉起手裏的團扇給他扇風:“熱了吧?”
她的腳步一頓,謝盡蕪下意識就和她一起停下了。
二人站在嘈雜喧鬧的街市邊,她的團扇上不知熏了什麽香,又或許是她身上的香,清甜馥郁的花香随涼風一起撲面而來,拂動他的碎發。
謝盡蕪不自在地偏過頭去,腰背挺拔得有些發僵,臉頰倒比方才曬太陽時更熱了。
周圍人聲鼎沸,行人來往不可避免地碰撞到二人,葉清圓拉着他又往路邊走了些,手上動作卻未停過。
她舉扇輕搖,扇柄垂挂一條紅穗,絲絲縷縷拂繞在她纖細的皓腕上,宛如新雪上濺了三尺紅梅。
謝盡蕪的喉嚨有些發緊,悶聲道:“不熱,給你自己扇。”
葉清圓湊近了他,含着笑意的聲音在他的脖頸處響起:“我不熱。”
“而且我方才還吃了一碗乳糖澆,冰冰涼涼的,可甜了。”
她的呼吸間有甜膩涼爽的香氣,細若游絲般拂在謝盡蕪精瘦的脖頸,嗔怪似的:“誰讓你不吃?”
謝盡蕪臉上的表情很明顯凝滞了一瞬。
葉清圓笑過就不管他了,一雙大眼睛不住地轉悠,很快就被路邊攤販上擺着的小吃吸引了注意力。
攤販老板極有眼力勁兒,立刻熱情招待:“新出爐的鮮花餅,連裏頭的餡料都是今早剛從河邊花樹上摘的!二位嘗嘗?”
葉清圓老早就嗅到了一股清甜的香氣,此時不由垂涎道:“都有什麽餡的呀?”
老板笑呵呵地掀開竹籠,裹着各類花香的熱氣頓時撲面而來:“有月季、茉莉,還有桃花。今早還做了一籠牡丹花餡兒的,早早就賣光了,可惜姑娘來晚一步。”
“要桃花餡的,要兩個。”葉清圓纖白的手指點了籠屜上泛紅的那個,随口笑道,“老板生意這麽好呀。”
“好嘞!”老板把兩個鮮花餅用油紙包好遞給她,“這幾日是碰巧趕上了千花燈會,許多周邊城鎮的百姓也早早趕來觀賞,我們這樣擺攤的也跟着沾了光,生意比平日裏好了許多。”
——千花燈會。金璧城副本中最重要的一條線索。
葉清圓剛要從荷包裏取錢,視線裏忽地現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謝盡蕪竟已将銀錢遞給了老板。
他付過錢,連看都沒看葉清圓一眼,仿佛由他出錢是一件極為理所當然的事。
葉清圓睜大雙眼,将自己的銀錢在他眼前晃了晃:“謝盡蕪?”
“嗯?”他扭過臉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無妨。”
葉清圓忍不住笑了,将手中鮮花餅分他一份,又向老板打聽道:“我們也是從外地來,久聞千花燈會的熱鬧景象,特意來開開眼界。”
老板當即來勁了:“看出來了!想必你們二位還是有托在身?”
有托在身?
葉清圓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她想起繪弦在畫舫上說過的話:碎雪障目,青燐挽風;婆娑花影,血染長亭。
“最近金璧城發生了什麽奇怪的事嗎?”
“什麽?你們不是侯爵府請來的?”老板的神情頓時有些失落,“嗨,今早輕山觀裏的道長乘坐侯爵府的公車進城,我還以為侯爵府又請了道士和江湖術士來給老夫人看病呢!”
這時,旁邊一名老板湊過來,反駁他道:“我早告訴你了,那些道長只是來看燈會的而已,你還不信。”
“那些破燈有什麽好看的?你以為人家道長也對這些俗物感興趣?”老板嗤之以鼻。
葉清圓聽得一陣納悶,古人雲: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如此繁華又難得的盛景,輕山觀的道長雖是出家之人,卻怎麽不能感興趣了?
那老板看出她的疑惑,壓低了聲音道:“姑娘有所不知,這輕山觀的道長講究的是清修,既不許人進觀上香,也從不下山,怎麽可能來此看什麽燈會?”
恰在此時,密集人群中忽起一陣嘈雜喧嘩之聲,長街盡頭馬蹄飒沓,揚起煙塵三尺,行人當即避讓一旁。
一隊車馬浩浩蕩蕩地穿越青街,直奔城外而去。
片刻的肅靜之後,煙塵散盡,行人百姓不由得伸頸望去,待看清了那馬車的規制之後,頓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是侯爵府的公車!侯爵府果然出亂子了!”
“那崔老夫人果真是被妖纏上了。”
金璧城雖遍地是王公貴族,民風卻開放,尤其是近日侯爵府出了這麽大一樁晦氣事,縱使侯爵府再以權勢壓人,能擋得住衆勳爵親眷不當面發問,卻擋不住百姓的悠悠衆口。
葉清圓捧着鮮花餅站在原地,望着車馬遠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原作者對于金璧城副本的描寫,大多着墨于謝盡蕪與江、許二人的矛盾爆發,侯爵府的案情梳理卻像是被狗啃了似的雜亂不堪。她對于接下來的走向實在有些束手無策。
正愁悶間,眼前視線忽地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籠罩住了。
謝盡蕪不知何時靠近到她的身旁,眼簾低垂,眉心蹙起,微抿的唇角顯露出幾分不悅:“這麽好看?”
葉清圓仰頭看他,對他突如其來的不高興感到莫名其妙,老老實實點頭道:“還不錯啊。”
侯爵府的七香車,連雕花車蓋上都挂了青銅的小鈴铛,車簾被風掀起時都有一股清冷的檀香。
如此精巧闊氣的物質文化遺産,誰不會多看兩眼?
謝盡蕪的臉色卻更難看了,他的半張臉隐在柳枝投下的陰影中,一雙黑眸清潤冷冽得仿佛深泉,叫人不寒而栗。
他冷冷地睨了葉清圓一眼,微紅的薄唇開合:“那你就在這兒看個夠吧。”
說罷,竟轉身徑自離開。
“怎麽了?”葉清圓被他的态度也弄得火氣上湧,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她恨恨地咬了一口桃花餅,花香在唇齒間彌漫開來。
驀地一擡眸,葉清圓忽有所感,竟驚悚地瞧見人群之中有位白衣公子,正唇角帶笑溫柔含情地盯着她望,一雙桃花眼彎成了月牙。
“不……”葉清圓怔住了,思緒飛轉,反應過來的時候不由得嘆了口氣,“公子,你誤會了。”
那白衣公子笑得溫柔眷戀:“姑娘方才與在下對視許久,可是有話要講?”
流年不利啊,身邊帶着一個時常犯病的謝盡蕪不說,竟還遇到自戀狂。葉清圓絕望地閉上了雙眼,片刻後驀地睜眼,臉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無話要講,公子擋住我看七香車了而已。”
說罷,完全不在意白衣公子的臉色,捧着桃花餅轉身就走,荔枝色的裙邊随動作漾開,宛如淺粉色的海浪。
白衣公子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離去的纖細身影,臉上甚至浮現了一絲癡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