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被遺忘的神祠
被遺忘的神祠
“客氣啥,在俺們家住,我們就得盡心照顧着,看你們年紀也不大,行走在外面多難啊,都是中國人,就該互相照應着點兒。”
這下陸嘉可不好推辭了,連連點頭。
嬸子一邊陪陸嘉吃早飯一邊跟他聊天,聽他說起香港的繁華,婦人眼中滿是羨慕,“哎呀,你家那個地方真好,汽車洋房遍地都是,聽着真讓人羨慕呦。”
“嬸子,小滿是個機靈的孩子,以後好好讀書,可以往大城市發展,哪裏年輕人也多。”陸嘉發覺從昨天吃晚飯開始,嬸子就格外喜歡聽他們說大山外面的故事。
眼中的渴求向往跨越着千山萬水,深深觸動着陸嘉的心。
嬸子垂下眼眸,眼中藏着些許哀傷,摻着銀絲的腦袋搖了搖,“現在不太平,去那麽遠的地方不安全,留在這裏有神仙庇佑,等太平了再去遠點的地方走走吧。”
不太平?陸嘉心中咯噔了一下,難道她說的是最近的日本人嗎?
“這裏有神仙庇佑嗎?我跟秦睿在進村的路上遇見了一座神祠……”
“對對對,”嬸子倆眼放光打斷他,“那可是財神爺的神祠呦。”
陸嘉讪笑兩聲,還真沒看出來那是財神爺的神祠。
“咱們跟其他地方不一樣,人家都供奉黃大仙啥的,但是咱們這裏的神仙可也有七八千年的歷史呦。”嬸子特別驕傲。
那時候天下大亂,他們的先祖為了躲避戰亂逃到了這裏,可是劫難沒有放過貧苦的人們,追兵和瘟疫緊随其後奪走大部分人的生命,當真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他們日夜祈求衆神的庇佑,卻只有一位回應了他們的請求,親自下凡救人,這個村子才得以延續下去。
為了感謝這位神,先祖建了這座神祠。
得到神明庇佑的村子四時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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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子說完,在一旁的櫃子裏翻出一柄紙扇,興致勃勃地拿給陸嘉瞧,“你看,這是前幾年村裏給財神像做的法器,我求了村長,偷偷留下來的,圖個吉利,”嬸子幹笑兩聲,“老人們也沒見過這位財神爺用什麽法器,就什麽好東西都給他做過,什麽鈴铛啊,寶劍啊,但是沒幾年就換下來了,讓財神爺用新的。”
陸嘉歪着腦袋看了一眼,那折扇上沒有字,只有山水畫,但是吸引他視線的是扇柄,紫檀木般的色澤中透着盈盈似玉的光芒。
這是人家的珍藏,陸嘉也不好拿過來看。
聽着嬸子這番話,他心中有一處疑點,神祠第一眼帶給他的感覺很破舊,完全不像被人精心照料的樣子,難道是在翻新重建?
心中的疑點越大,直覺告訴他那神祠裏絕對有秘密。
吃完飯他跟嬸子打了個招呼說要出去走走,嬸子原本想陪他一起去,可陸嘉怕會給嬸子帶來影響,就婉言謝絕了。
回柴房一看,秦睿還在睡覺,陸嘉上去拍了拍有些微涼的臉蛋,少年眉頭皺了一下,嘟囔一聲将臉埋進被子裏。
“我要出去一趟,去看下那座神祠,你要不要去?”陸嘉柔聲問。
秦睿抓着被子的手明顯一僵,眉頭擰得死緊,悶聲說:“不去!”
真稀奇啊,陸嘉只能自己出門了,待到屋裏只剩下秦睿,他猛地睜開眼睛,漆黑雙眸中的幽怨之氣瘋狂膨脹。
那神祠有什麽好看的,還有裏面那尊神像,跟他長得一點都不像!
這村子裏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大清早的都沒什麽人睡懶覺,吸取昨天進村被人圍觀的經驗教訓,陸嘉沒走大路,找了條山澗小路往村口走。
沒被污染的山中空氣真是清新得很,走在小路上能将村中的情形盡收眼底。
陸嘉一邊走一邊往村子裏看去,沒怎麽看見嬸子說的日本人啊。
難道他們是晚上動手?
正想着,人也走到小路拐角處,破敗的神祠露出一角,陸嘉微微一瞥,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走進了神祠,陸嘉悄悄順着小路走到了神祠後面。
“求您保佑我爹的病早點好起來,求您了……”
稚嫩的童聲哀求着神龛中的黃泥神像,發自肺腑的祈求令人動容,孩子從地上站起來,在懷中掏出幾枚新鮮的果子,恭敬地放在神像前。
看着那孩子眼中的哀傷,陸嘉心中酸澀,這尊遺落在山中的神像恐怕不能滿足孩子的要求了,單薄的衣衫抵禦不了嚴寒,孩子的小臉都被凍得皲裂。
踩碎枯樹枝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孩子警覺地瞪大眼睛,看見一個長發飄飄像仙子一樣的哥哥從神祠後面走了出來。
“你是?”孩子出聲問。
“我剛好路過這裏,”陸嘉對他微微一笑,他蹲下身牽起孩子冰涼的手,“你爸爸得了什麽病?請醫生了嗎?”
孩子怯生生地将手抽了回來,“我沒見過你。”
“我……”陸嘉的手僵在半空,“我來這裏旅游,剛好路過,你跟哥哥說說話,咱們不就算認識了嗎?”
孩子搖了搖頭往後撤了一步,一雙大眼睛瞪着陸嘉,“你肯定是來這裏盜獵或者挖草藥的!”
“不是,我不是啊,”陸嘉心下一驚,連忙跟他解釋,攤開手,“你看,我有什麽挖草藥或者盜獵的工具嗎?”
這孩子跟個小大人似的,正經地繞着陸嘉轉了一圈,确切的說是搜身,他從陸嘉口袋裏摸出一盒煙和打火機,還有一個羅盤,上面的太極八卦讓他的目光頓時挪不開了。
“這些字我見過,我家也有,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孩子把這些東西塞回陸嘉手裏。
“你既然見過,那我就直說了,我是個道士。”陸嘉微微一笑。
孩子轉頭看向神像,“和財神爺爺一樣嗎?”
陸嘉抿了抿嘴唇,“一樣出身道教,不過,我不是神仙。”
“那你能看病嗎?”孩子正色問道。
“會一點點。”陸嘉謙虛謹慎笑着。
孩子二話沒說,牽着陸嘉的手走出神祠,帶着他走上另一條小路,孩子原本冰涼的手在路上漸漸被陸嘉捂熱了,但他依舊冷着一張小臉不肯同陸嘉說話。
這般正經的樣子像極了秦睿小時候。
不知道走了多久,陸嘉感覺腿有些酸,眼前的樹木漸漸密集起來,陸嘉的心一沉,難不成已經踏進大興安嶺深處了?
正欲開口問,不遠處忽然出現了一個小木屋子。
一個穿着厚重的男人将一捆柴火吃力地扛在肩上。
“爹!你怎麽又起來了,這活我會做,你快進屋去。”
孩子撒開陸嘉的手跑了過去,小小的身子從父親手中将那捆柴火接了過來堆放在屋檐下。
“天天躺着,病哪兒能好?還不如下地活動活動,沾點兒地氣。”男人咳嗽兩聲,眼角餘光才看見陸嘉。
“您好。”陸嘉走上前。
男人一臉愕然,“你是?”
“爹,”孩子放下柴火,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在財神廟裏遇上的道士,他說能給看病呢。”
“能看一些小病。”陸嘉繼續謙虛。
父子二人把陸嘉請進屋,男人剛一坐在床上,身子就跟紙糊得一樣,歪栽在床上喘着粗氣,孩子滿眼慌亂,肯求陸嘉幫忙給他父親看病。
陸嘉沉默地撈起男人的手腕給他把脈。
指腹感受到的脈搏跳動極其微弱,陸嘉的神情也越發凝重。
“我爹他……”孩子見他臉色不好,聲音不由得哽咽了。
“沒什麽大事,”陸嘉将手腕上的衣服給男人蓋上,“但是我想問一下,你爺爺或者其他長輩有過此類症狀嗎?”
孩子看了一下父親。
男人搖了搖頭,“我們是鄂倫春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兒,老一輩人靠打獵為生,身體一直很健康,活得也長壽。”
“那您這種頭暈心慌的症狀出現多久了?”陸嘉問。
“有兩三個月了。”男人如實回答。
“您得的是心肌炎,大多數都是細菌感染導致,最佳的治療方式就是吃中藥,比如甘草人參黃芪等等,但是我現在身上沒有帶藥,最好的方法就是我跟您孩子一起去我來時的那個縣城去抓草藥,我給您把過脈,該用多少計量的藥我可以幫您抓。”陸嘉說。
“貴不貴啊,”男人直嘆氣,“您看診的錢都還沒給您,要是這病要不了命,那我這身子能扛。”
“大哥,話不能這麽說,什麽病拖下去對身子都不好,萬一傷着根本,金山銀山都是一場空,我跟您孩子有緣,不收您診金,您放心。”陸嘉連連寬慰他。
“爹,我跟叔叔一起去縣裏抓藥,你在家裏等我,飯在鍋裏,我中午要是沒回來,你熱一下就能吃。”
這孩子才十三四歲就精得跟猴兒似的,一聽見陸嘉管他爸叫大哥,他馬上就管陸嘉叫叔,并且還不給他爸反駁的機會,拿上一條圍巾就出門了。
陸嘉跟着他一塊走出去,看見他從屋子旁邊的遮雨棚裏拖出來一輛鏈條幾乎生鏽的二八大杠,這種老式自行車太高了,他個子小爬不上去。
“這車你能騎嗎叔?”孩子問。
“能能能。”陸嘉信心滿滿走過去,結果一坐上車座,臉頓時僵硬了。
好家夥,這車座子硌屁股。
見陸嘉臉色不好,孩子立馬有眼力見地取下屋牆外挂的兔子毛,把車座子包了一圈。
騎着自行車在路上聊天,陸嘉得知這孩子叫韋順,他讓陸嘉直接管他叫順子。
順子的母親去世得早,爺爺和父親以前是大興安嶺的獵人,後來這裏成立自然保護區不允許捕獵之後,他們就做了護林員,守護這裏的一草一木。
想當初陸嘉和秦睿徒步幾個小時才走進這座村子,雖然說現在有自行車,但是這二八大杠的鏈條有些生鏽,陸嘉蹬起來格外費勁,他們往返一趟耗時耗力,中午又在小縣城裏吃了頓飯,趕回來的時候天都擦黑了。
陸嘉把抓來的藥按照每日的用量分好,“藥方你好好收着,這樣吃下去我保證不出兩個星期,你父親就能好很多。”
順子撸起袖子,将手腕上一串紫檀木手钏取了下來放在陸嘉手裏,“我沒什麽能報答您,這是許多年前我太爺爺在財神廟裏供奉開了光的手钏,能保佑人健康平安。”
“這個我不能要。”陸嘉連忙推拒,這都是祖傳的東西了。
“叔叔,”孩子眼中盛滿感激,“您收下吧,我爹說做人要知恩圖報。”
說完,他硬把手钏戴在陸嘉的手腕上,“這個可靈驗了,之前我巡林子的時候就是戴着它,好幾次從野獸手裏逃掉了呢。”
紫檀木的手钏戴在手腕上格外溫潤,陸嘉心中一片溫暖。
“那我真收下了?”陸嘉笑着問。
“男子漢大丈夫,說好給你就給你,”順子拍了拍胸脯,“現在天都快黑了,要不留在我家吃個飯再走吧?”
陸嘉瞥了一眼正在屋裏安睡的男人,“你爹睡着了,留下的話萬一把他吵醒就不好了,我還是回去吧,我弟弟還在等我呢。”
“你們住在哪兒啊?野營嗎?這方圓百十裏都沒什麽人家。”順子撓了撓頭。
陸嘉指了指村子的方向,滿目驚愕,“那個村子離你家不是很遠啊。”
“哦,你說那個村子啊,屋子破是破了點,不過還能住人”順子長舒一口氣,又去屋裏翻出一把手電筒,“前兩天下過雨,晚上山路難走,你拿把手電筒回去吧。”
“下過雨?”陸嘉接過手電筒,腦中驟然一道白光閃過。
神祠裏的遮雨棚是濕的,顯然在他們來之前就下過一場雨,可為什麽他們進了村子後裏面是黃土漫天?
陸嘉捂住嘴,原來不對勁的地方在這裏,“那座神祠是在翻新重建嗎?”
問出的聲音摻雜着難以克制的顫抖。
“這裏除了我們,就沒別人了,怎麽重建啊,”順子還沒發覺陸嘉的異樣,他嘆了口氣,自顧自地說:“我爹跟我說,原先那座財神殿被日本人砸了……”
“是最近出現的日本人嗎?”陸嘉連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