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是要死了
真是要死了
五個月前,陸嘉當着衆人的面要把秦睿送走時,秦睿的眼神交織着難以置信和悲傷,看得沈塗都不忍心了。
當時他也在場,變成一個凡人開車把秦睿送出五龍寨。
那個時候秦睿看着窗外倒退的風景,額頭抵在玻璃窗上,眼睛紅了,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當年秦睿被雲易傷透心的時候,沈塗都沒見他這麽難受過。
也不知道該怎麽勸,好好的親情變味了,陸嘉把秦睿看得跟命一樣,秦睿又那麽依賴他,還生怕陸嘉喝下孟婆湯忘記自己,關系驟然發生變化,擱誰身上都受不了。
沈塗只好幫他分分心,說了青海旱魃作祟。
青海昆侖山下鎮壓的是始祖旱魃,快九千年了,當年雲易用自己的一縷魂魄将其鎮壓,只要他活着,旱魃就不會沖破封印,可現在……
封印消失了,雲易可能死了……
秦睿聽到這個消息後,眼神是麻木的,沈塗沒法明确地看出他有沒有因為雲易在陸嘉身上分神,但是秦睿接下來的決定,好像是要結束這一世。
這個決定讓沈塗挺開心,看來秦睿沒到用情至深的地步,他還是将大事放在人生第一位的。
沒想到,郁壘卻說了一句:早着呢。
沈塗和郁壘一個支持秦睿專心正事,一個則是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現在看來秦睿在結界裏調整了時間流速,外面的五個月只是裏面的五天,這小子恐怕就是舍不得陸嘉,在等他來。
沈塗不得不佩服郁壘眼光真毒。
風雪壓境,寒風鑽進衣服裏,徹骨的寒意包裹全身,陸嘉穿着大衣打了個哆嗦,白色的風肆意卷積着,眼前全是白花花的雪,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空無一物,哪兒還有什麽警戒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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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這裏才是沒被大旱影響的正常環境,冬天來了。
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注意到腳下的黑色紋路,連綿不絕,将整個山谷都覆蓋了。
這是天衍道術裏的一個陣法,專門壓制大妖,如果用心頭血啓動陣法,四個時辰取血一次,取滿七天,就可以将妖短暫鎮壓一段時間,如果是用神佛或妖魔的心頭血來鎮壓,這個鎮壓時間可以延長一些,但取血七天怎麽會有好下場。
裹緊身上的衣服,順着紋路一步一步往陣法中間走去,長發在風中飛舞,寒風吹得臉有些疼。
秦睿會不會凍着?
這個在陸嘉心底盤旋了五個月的想法再次浮現。
他抹了把臉,仿佛要擦掉并不存在的淚,他也沒聯系秦睿,也沒打聽過他的任何消息,只在心裏想想算什麽?感動自己罷了。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呼吸猛然急促起來,他快步朝那小黑點走去,待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他看見了一個豆袋沙發,裏面坐着一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人,他背對着自己,身子傾斜枕在懷中的抱枕上,歪着腦袋好像睡着了,一只手垂在外面,上面蜿蜒着一道紅痕,那是幹涸的血。
眼睛被狠狠刺了一下,心都揪了起來,陸嘉慢慢走過去,看見他面前還支了張小桌子,一臺iPad上正播放着緩存好的無恥之徒。
距離他近一些的時候,陸嘉看清了他的樣子,臉白得跟紙一樣,像是失了光澤的玉一般,嘴唇都是白的,鳳翎般的睫毛靜靜垂在臉上,他眉頭緊鎖,眼下有烏青,似乎是一直睡不安穩。
“秦……秦睿……”陸嘉喉口酸澀。
沙發上的人沒有動靜,但是陸嘉看見他垂下的手動了一下。
“滾啊。”
“?”
良久,陸嘉才聽見他有氣無力地開了口,“我的暖寶寶涼了……你給我換一個來,冷死了,媽的,”他罵了一聲,把那只好的手放進懷裏掏了兩下,忽然停住了,“沒……沒力氣了,換個新的吧……”
“秦睿?”陸嘉又喚了一聲。
“真是要死了,開始幻聽了……你聲音怎麽跟陸嘉一樣?有事說事,沒事就走……我睡了還不到一個小時,煩死了……”秦睿閉着眼睛嘟囔着,眉頭緊鎖滿臉不耐煩,腦袋往衣服裏縮了縮,喃喃道:“快了……就這兩天了,等我死了,要他好看……”
一股火蹭地一下蹿到天靈蓋,陸嘉垂在身側的手在發抖,他咬着後槽牙開口:“你再說一遍?”
“你有病?”秦睿惱火地睜開眼睛轉過頭。
一張熟悉的臉,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他眼睛發花,眨了兩下,才将人看清,陸嘉的眼睛一如往常帶着黑眼圈,發絲被風吹起,襯得那臉龐俊逸氣質出塵,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裏面的低領T恤露出一片被風吹紅的脖頸。
倆人靜靜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都怕率先開口會打破這如夢幻般的一幕。
陸嘉眼尾上挑的鳳眸裏翻騰着怒火,秦睿下意識握緊了帶着血痕的手。
“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陸嘉沉聲說。
他把秦睿當心肝肉一般疼着,好不容易養到十八歲,長得那麽好看又那麽優秀,結果他就這麽作踐自己!
秦睿睫毛一垂,腦子短路了一樣,直接吼他:“我現在不樂意說了!”
一句話說完,秦睿的力氣耗盡了,大腦眩暈,眼前忽然浮現出陸嘉趕他走的那一幕,他那個嫌棄和厭惡的眼神讓秦睿至今回想起來都難受得想死。
陸嘉不要他了,所以才趕他走!
“把陣法收了。”陸嘉強忍着怒火。
秦睿嘴角扯出一抹鄙夷的笑:“你少管我,我死了對大家都好,反正你也厭惡我了……”
陸嘉忍的手都在發抖。
忍住忍住,教育孩子不能靠打的。
秦睿越想心裏越委屈,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愣是翻了個身跪在沙發上,三個暖水袋從懷裏掉了出來,他全然不顧,面對面沖着陸嘉開始咆哮:“他媽的,那事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憑什麽這麽對我?”
陸嘉愣住了,卧槽,這事到底他媽的是誰吃得虧最大?秦睿這番怨婦發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陸嘉對不起他!
“你……”
“你哪裏看不上我!你他媽憑什麽看不上我!是覺得我不能給你生孩子,不能給老秦家傳宗接代?可我也沒有要你給我生個孩子吧?”秦睿越說越來勁,他真的不知道陸嘉哪裏看不上他,想得腦子都混亂了,“再說了你沒爽到嗎?!”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聲在寒風中響起。
陸嘉實在忍不了了,這是十八年來他第一次打秦睿。
這一巴掌可是卯足了勁兒,連帶着那三天床榻上的羞辱将秦睿打的偏過臉,他身子一歪,撲在沙發上,耳膜嗡嗡作響,帶血的手顫抖地撫上有些發麻的臉頰,舌尖在口腔裏嘗到了一絲鐵鏽味。
流血了……
這是他活了幾千年,第二次被人扇了一巴掌,上次那傻逼打得都不重。
嘴角流出的血刺痛了陸嘉眼睛,勸是勸不了了,這孩子腦子出問題了,陸嘉轉身就打算離開這裏,另外找辦法把這個陣法給收了。
忽然,衣角給他拽住了。
“哥……你別走……”
哽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陸嘉僵硬地轉過身,對上他那雙水盈盈的眼睛,眼淚在打轉,淚光閃爍似群星傾落,鼻尖也跟着紅了,臉上血跡斑斑,泫然欲泣的樣子讓他心髒陣陣抽痛。
幾枚紫檀木珠子從拽着衣角的手腕上垂下。
“打疼了吧?”陸嘉摸上他的臉,指腹擦過帶着血的嘴角,聲音顫抖。
眼淚落了下去,秦睿終于看清了陸嘉滿眼心疼自己樣子,掌心的溫度帶着熟悉的暖香讓秦睿撲進他懷裏,緊緊摟住緊窄的腰身,“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你別不要我……”
他一遍又一遍地說着對不起,陸嘉眼眶酸澀,他輕輕抱着懷裏的人。
“我真的好想你。”秦睿抓着他的衣服,哭得哽咽。
刺骨的寒風中,緊緊擁抱在一起連嚴寒也感覺不到了,十幾年互相陪伴着走過的時光,他們只有彼此。
陸嘉手指插進秦睿柔軟的發絲裏,一下又一下順着發根安撫他。
雖然穿着羽絨服,可是陸嘉還是能感覺到秦睿身上的溫度很低,極有可能是失血過多的原因,撈過秦睿摟在他腰上的手,在秦睿惶恐的小眼神裏把手腕翻開,血痕蜿蜒向上。
“疼!”
陸嘉才撩開一點點袖子,秦睿就疼得縮了一下手。
“你放血的時候怎麽不知道疼?”陸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秦睿立刻垂下眼睑,重新埋進陸嘉懷裏不去看了。
陸嘉輕輕把袖子撩開,手臂果然插着一根滞留針,針頭插得不穩定,血還在慢慢滲出,他看了一眼那個小桌子,上面除了一臺iPad,還有一點點零食,正餐放在旁邊沒動。
難怪,他不好好吃飯導致氣血虛弱,血液凝固都艱難。
這裏應該就是陣眼了,他看了眼懷裏的人,“把陣法收了吧。”
秦睿擡頭,難以置信地同他對視,“你知道咱們腳下鎮壓着什麽東西吧?”
“那你要去死嗎?”
秦睿垂下腦袋。
“秦睿你看着我!”你對得起我嗎?陸嘉厲聲道,秦睿真想離開他,他真不在意自己的命。
“收了這個陣法……他馬上就會出來,我現在沒有跟他一戰的能力……你也沒有……”秦睿不得已地開口道。
四周全被白雪覆蓋,感受不到一點嚴寒,倘若撤了陣法,以他們現在的能力确實沒辦法跟一個始祖旱魃較量。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秦睿話鋒一轉,“我也不想耽誤了。”
“什麽?呃……”
話音剛落,陸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秦睿連忙接住他抱進懷裏,重重的親了一口懷中五天沒見的人。
他幹脆利落地拔掉手臂上的滞留針,擦幹淨臉上的眼淚,擡手掌心朝向天空,風雪瘋狂飛舞起來,天空中雲層翻滾着,環繞着光柱的銀鞭飛向掌心。
“沈塗!”
秦睿強撐着虛弱的肉身大喊一聲,随着眼中紅光閃過,光柱結界消散,腳下的黑色陣法也随之消失。
風雪瞬間壓境,真正的冬季傾刻間覆蓋原野與山崗。
黃昏的光芒灑在不遠處的昆侖山上,為白色山頂鍍上一層金光,日照金山,美輪美奂。
聽見聲音從屋子裏鑽出來的沈塗被突襲而來的嚴寒凍得直跺腳,“哎呦我靠,冷死了冷死了。”
“結界消失了。”江侗驚呼一聲。
兩人齊刷刷的看向山谷中的秦睿,身後所屬的一處昆侖山脈震動起來,大地層層開裂,熱浪将地面的積雪瞬間蒸發。
兩只枯黃的手從裂縫中伸出,一點點往外爬。
“媽的,你撤陣也不知道提前說一聲。”
沈塗罵完,手往身後一伸,金色戰戟浮現,他握着武器,腳尖踮地,閃身沖了過去。
旱魃從地縫裏露出頭,看着即将落下的夕陽,喘了口氣,一枚金色身影在眼前放大,頂着一頭粉毛的熟人穿着花色短褲,握着他手中的戰戟向自己刺了過來。
旱魃手撐在地面,飛向天空躲開了。
金戟插進地面,引起的巨大爆炸讓地面震動起來,秦睿捂着陸嘉的耳朵将他抱緊,無比嫌棄地看着天空中那兩團打鬥的身影。
真不愧是八千年沒動手了,沈塗巴不得把各種招式全用在旱魃身上,盡情發洩着幾千年的閑氣。
不過這位始祖旱魃也不是吃素的,當年為了籌備天人大戰,雲易必須征戰立威,為禍西北的旱魃就成了首選,他也是跟雲易打得難舍難分,要不是最後被抽了脊骨,也未必會被鎮壓在昆侖山。
這小子被鎮壓了八千年,火氣大的一批,打沈塗用了全部的力氣。
就像導彈攔截發出的撞擊,雲層被一波又一波的法力沖擊到四散,旱魃身上的熱氣将昆侖山頂的積雪都蒸發了,金色和橙色的光芒交織在一起,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沈塗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動手了,手生了,他慢慢落了下風。
秦睿緊緊盯着天空,真沒想到,旱魃被抽了脊骨還能這麽強,要不是當初雲易為了恩威并施,沒殺了旱魃,也沒今天這檔子事。
他現在身體虛弱到了極點,可能撐不到戰局結束了,要速戰速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