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是他勾引我的

是他勾引我的

幾束光從不遠處的房頂射向天空,厚重的雲層壓得極低,仿佛觸手可及。

“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霍修遠雙手握緊成拳,渾身肌肉緊繃,他見了那麽多妖魔鬼怪,甚至看見過許多雷部正神,他們身上的威壓都沒有此時這麽強悍。

“你看見了嗎?”沐呈側身中陸嘉耳邊說了一句,漆黑的瞳孔中劃過一道金光,視線緊鎖在幾公裏外的高樓之上,鳳瞳已經看到了凡人視野無法企及到的地方。

身旁的人沒說話,沐呈轉頭一看,陸嘉的目光早就鎖定對方了。

就在不遠處的高樓頂部,窄小的平臺上矗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燈光從他身後掃過,修長的剪影和完美的側臉印在光裏,高馬尾和大衣随風飛揚,活像個風流倜傥的俠客俯瞰着腳下的車水馬龍。

“哪裏有個人!”程愫也看見了,驚呼出聲。

不過距離太遠,他們都看不清那到底是誰。

不一會兒,一道黑霧浮空飛了過去,男人嘴唇動了動,随即憑空消失了。

赤色眼眸轉瞬即逝。

壓迫感消失了,衆人都松了一口氣,陸嘉卻僵在原地,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他還活着?”沐呈有些驚訝。

陸嘉沒說話,默默地轉過身從兜裏摸出一根煙點上,順手端了一杯酒抿了一口,鳳眸藏在缭繞的煙霧下,看不出半點情緒。

霍修遠看他倆的反應差不多已經知道那人是誰了,他好奇地問:“我們都能感覺到他來了,那他感覺不到你們兩位神的存在嗎?”

沐呈冷哼一聲,“看沒看見他又不在意,他秦睿看不起天下所有神仙。”

“六界最不缺的就是謠言,不過我看多數都是從你這裏傳出去的。”陸嘉微微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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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壽啊,我也是聽別人說得好吧,”沐呈直呼冤枉,“你怎麽還幫秦睿說話呢?”

陸嘉舔了舔發癢的後槽牙,強忍下打人的沖動。

夜還在繼續,這座繁華的城市卻并不寂靜,尤其是人口最密集的區域,鴿子籠一樣的房屋群狹窄又喧鬧。

剛走上一級臺階,樓梯下拐角處的地下室裏就傳出家長打孩子的聲音。

秦睿皺了皺眉頭,被哭聲吵得心煩,福福跟在他身邊,跳上一級一級的臺階,走到三樓東戶看了門牌號,秦睿還是有些不确定,指着生鏽的大鐵門問:“你确定他在這裏?”

福福一屁股坐在地上,眨着大眼睛望他。

秦睿下意識擡起手準備敲門,忽然,他愣住了,他什麽時候這麽懂禮貌了?

按照以前,他早就穿牆進去了。

今天一早,福福忽然跳上床,拿鼻子拱了拱床上的蛇蛇塔,秦睿這段時間沒怎麽睡好,被它一鬧也睡不着了,以為是它沒東西吃了,就去屍山的養屍地檢查了一遍,看見裏面還在誕生新血屍,完全不像沒飯吃的樣子。

福福拽着他的衣角想去凡間,好像哪兒有什麽好吃的一樣,秦睿沒辦法,就帶他來了。

争吵聲忽然從屋裏傳了出來。

“打電話你不接,發消息不回,我來見你你還躲着我,我有哪點對你不好?”

是沈塗的聲音,秦睿看了福福一眼,這小子帶他來找沈塗幹嘛?

“難道我就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了嗎?我這些年為冥界做了多少事,現在得罪財神爺了,搬來這個地方提前習慣一下貧苦生活,你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

這好像是江侗的聲音,他從人間回來之後忘記了前塵往事,沈塗特地帶這孩子來見過他,說江侗和他是好友,非常崇拜他。

可秦睿覺得沈塗說得不對。

因為江侗看他的眼神很複雜,并且失望居多。

“我說了,你拜我為師,他媽的整個六界誰還敢欺負你!”沈塗怒吼出聲。

沈塗知道,是雷部嚴阜的仙童說出的話刺激到了江侗,他想把那倆貨拉過來給他賠罪,可是讓江侗承受這一切的就是他,是他一直抓着不放,才讓江侗陷入一個兩難的地步,他應該先賠罪。

“你早就這麽想了吧?把我逼到絕路再伸出援手,上演英雄救美是吧!我他媽瞎了才會跟你們混到一起!”

秦睿雙手抱胸站在門口繼續聽着,早知道沈塗很寵這個凡人,沒想到這麽寵,他都罵得這麽難聽了,沈塗還沒發火,還在挽留。

“你不就是覺得我徒弟多,不可能對你上心嗎?我承諾過你,只要你拜我為師,從今以後我就只有你這麽一個徒弟……”

“你閉嘴吧……”

裏面安靜了一會,忽然沈塗的驚呼聲傳來:“你幹什麽!”

“我能為你們做的都做了!你放過我吧!你要是怕我知道太多會洩密,我就把孟婆湯喝了,就像秦睿一樣,喝了孟婆湯就什麽都忘了,就連跟陸嘉上床那檔子事他都能一筆帶過,他這麽不負責任,你是他好友,你跟他有什麽區別……”

——嘭!

一聲巨響砸在牆上,緊接着,門哐當一聲掉地上了。

江侗的手臂擋在沈塗面前,另一只手拿着一個酒瓶子,倆人警惕的看着從門口走進來的人。

秦睿的臉冷得像二月的河水,涼得刺骨。

“你們剛剛說什麽?最後一句,再說一遍。”

轉世所經歷的一切他忘了,也不想記起,這大半年沈塗和郁壘雖然來屍山看過他,也只是提過江侗。

并且他認為轉世之後不過是被陸嘉撫養了十八年,承他的養育之恩,欠他一個人情,下次相見可以禮敬相待,結果沒想到,事情的發展超乎他的想象了。

江侗抿了抿嘴唇,秦睿切大號之後的樣子更加漂亮也更加冷漠,完全就像另一個人,他看着都打怵,更別說當面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有沒有這事?”秦睿冷聲問。

“當然有,我都聽到……”

“沒有!”沈塗打斷江侗的話,并瞪了他一眼。

秦睿的視線在他倆人面前流轉了兩個來回,然後深吸一口氣,捂住臉,悶聲吐出一句:“他勾引我的?”

“是她勾引的我,我也是欺騙了才做下了對不起你的事啊……”

電視裏不合時宜地響起了一句奸夫推卸責任的話。

氣氛一時間沉默到了極點。

秦睿臉上火辣辣地疼。

“你,你怎麽來了?快坐吧。”沈塗趕緊把秦睿拉進了屋子裏,随手一揮,将踹爛的大門恢複原樣。

“是福福……”秦睿的聲音有些疲憊,“它非要帶我來見你,估計是想吃你做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麽。”

沈塗下意識看了一眼江侗。

“應該是拔絲蘋果吧。”江侗把手裏的酒瓶子放回原位。

“那你下樓去買幾個蘋果吧。”沈塗說。

江侗點了點頭,連忙下樓避開了這尴尬的場景。

在樓下的水果店裏買了一大袋蘋果,江侗還特意挑的是品質最好的,準備回家的時候卻猶豫了,于是轉頭去便利店裏買了幾瓶酒,好巧不巧的遇見了郁壘。

“你怎麽來了?沈塗他們都在我家呢。”江侗把酒拿去結賬。

“不急,我聽說沈塗說,秦睿知道那事了。”郁壘雙手插兜站在他旁邊。

江侗一臉惆悵,“別提了,我跟沈塗吵架呢,沒想到他就站在門口,讓他給聽到了。”

“估計他現在心裏煩着呢,讓沈塗勸一會兒吧,冷靜冷靜吧,”郁壘拿起一瓶已經結完賬的科羅娜,大拇指輕輕撥弄了一下,打開瓶蓋,喝了一口,喃喃道:“沒嵇康酒好喝啊。”

“凡間的東西當然比不過神仙的。”江侗拎着酒走到便利店的休息區。

“話說,你跟沈塗是因為秦睿這事才鬧掰的?秦睿現在在你心裏的形象已經不像那樣高大了嗎?”郁壘漫不經心地問。

江侗雙手撐着桌子,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嘆了口氣,“我一個凡人……陸嘉肉身成聖那天,他跟我說他不怪秦睿,我們都知道,睿哥他有他的立場,彼此雙方很難站在對方的角度去想問題,我只是想不通既然雙方立場不同,那為什麽還要讓陸嘉轉世,難道就是為了洩私憤嗎?”

這也許是秦睿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倘若陸嘉真和泰山府君的死有關,冥界可以直接去找陸嘉要一個說法,何必讓他轉世,又發生這麽一系列覆水難收的事,豈不是多此一舉。

“确實是秦睿做得不對,但陸嘉和雲易這兩個人在他心裏的意義不同。”郁壘淡道。

“我想問壘哥一句,睿哥真的很愛雲易嗎?我聽沈塗說,他倆為情吵過一架,睿哥知道雲易心裏有別人,才心灰意冷離開冥界自立門戶。”江侗緊緊盯着郁壘的眼睛,迫切地想知道一個答案。

郁壘放下手中的酒,轉頭看向窗外,長嘆一口氣,“雲易确實是一個很令人尊敬的神明,是一個無可挑剔的人神……”

“可我想知道的不是他的過去。”江侗有些急。

“但秦睿的過去有他啊,并且一直都是他,”郁壘哼笑一聲,意味深長地看着江侗,“我問你一個問題吧,你還想拜秦睿為師嗎?”

江侗猶豫了,以前很想,可是自從秦睿自刎,他就恍惚間覺得自己的追求好似湮滅在了世界上,這個人死了,重新回來的秦睿極其陌生,他不認識,哪怕沈塗帶他去屍山見了一面,他也沒有找回那個有過溫度的秦睿。

“因為秦睿的選擇,你不是也想跟冥界劃清界限嗎?”

江侗垂下眸子,他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冥界的人,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為兩界中的任何一方工作辦事,都是想化解一些恩怨,讓戰火不要蔓延到人間。

“不是的,我是人,”江侗再次不卑不亢地回答,“也許在冥界和天庭雙方的角度看,我是一個走狗,可我扪心自問,我對得起身為人的驕傲,什麽身前身後名,不過是別人口中的一句話,我對得起自己。”

窗外響起了鳴笛聲,江侗澄澈的眼中倒映着萬家燈火。

郁壘忽然失笑一聲,有些感慨,也有些贊賞,“真是,好多年了,我再次見到了一位格局境界都無比高尚的人類,人最榮耀的一刻就是加冕為神,可這些好像,你不在乎了。”

江侗臉上波瀾不驚,“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凡事都講究一個源頭,你應該問一下雲易對秦睿的意義。”

“養育之恩的意義嗎?”

郁壘垂下腦袋,碎發遮住眉眼,他緩緩說道:“我和沈塗比秦睿大六七歲,秦睿來的那一年我們已經記事了,只知道他一來,就被老大全心培養,至于是怎麽培養,就是從他能拿起一把小刀的時候就關進屋子裏,和同齡的孩子關在一起,不給吃喝,一周或者更長的時間之後,裏面只能活下來一個。”

“這樣的情況一年會發生四次,每次打開房門,活下來的永遠都是秦睿,他沒有空暇的時間,為了活下去練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手段也特別殘忍,”郁壘斜眸看了江侗一眼,“你知道他為什麽不收你為徒嗎?”

江侗聽得心驚肉跳,嘴都合不攏了。

“因為秦睿殺了自己的師父,他才能出師,才有機會随着雲易一起上戰場,”郁壘哼笑一聲,“你要是拜他為師,就要按他的規矩辦,你不可能殺掉他的。”

“他的師父是……”

“刑天。”

“雲易都這麽對他了,他為什麽還要為了雲易……”江侗實在想不通。

“秦睿一直活在黑暗裏,而唯一的光就是雲易,”郁壘薄唇勾起一抹沒有笑意的弧度,“秦睿在被鞭打責罵,被關在屋子裏的時候,雲易沒有出面,可他會在事後出現在秦睿面前,對他笑,給他好吃的,帶他去玩,給他溫暖,對秦睿而言,雲易就是他的光。”

江侗的世界觀都被震撼到了。

在秦睿成長的過程中,有人唱紅臉有人唱白臉,可秦睿不知道的是,那個唱紅臉的人就是造成自己痛苦悲慘的元兇,甚至在這種滅絕人性的培養過程中視雲易為天神,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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